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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4章 前往武當【下】

  “明天我要離開正一觀,日後關內大小事宜,你們幾人商量著處理,如果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去請示法容前輩。”


  張德謙對幾個師弟說道。


  楊德仲問:“師兄,你去哪裏?”


  張德謙道:“去樓觀台待一段時間,最近我的心境較為浮躁,興許是走了岔路。”


  修道之路,道難且阻。


  今空對他說的話,他聽進去了。


  而後猛然發覺。


  自己對於某些事情,似乎過於執著了。


  自從師父將住持的位子傳給他,他的心態便悄然間發生了變化。


  更準確的說,這份心態之所以會有變化,與兒時的經曆不無關係。


  上清鎮三宮。


  天師府向來是香火最旺,名氣也最大。


  自小他便經常聽見師父師叔他們談論,偶爾也會表達對於正一觀所處地位尷尬的不滿。


  他們始終認為,正一觀才是龍虎山的正統,才是第一任天師的立命之地。


  正一觀,不該比天師府差。


  從小的耳提麵令,所經受的影響,在他做了住持之後,徹底的顯現出來。


  不管張繼先如何表達善意,他總是認為,張繼先以天師府現任天師的身份,向他展現強大與身份。


  這令他很不舒服。


  天師。


  這個稱號,隻有天師府的曆任住持,方才有資格繼承。


  但他認為,天師府沒有這資格。


  論修行,論功績。


  正一觀、大上清宮,哪一個比他要差?

  憑什麽你天師府有的,我正一觀沒有?


  今天今空與他說的一席話,讓他第一次的意識到,自己對於某些東西,看的過於重要了。


  他氣憤陳陽殺死木華,不是因為木華被殺本身,而是因為木華被殺後,對於正一觀名聲上造成的影響,從而氣憤。


  楊德仲幾人,麵麵相覷。


  師兄這是怎麽了?

  放著住持不做,放著正一觀不管,跑去樓觀台?

  “師兄,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楊德仲擔心的問道。


  張德謙有些無語,都瞎說什麽東西。


  他搖搖頭:“去忙吧,以後天師府有什麽事情,你們都幫襯著點,大家本是同門,不可故意刁難。”


  “啊?”


  這句話讓他們確定,師兄絕對是走火入魔了。


  甚至,有可能被奪舍了。


  要不然怎麽會說出這種話?

  他們和天師府,向來是競爭關係。


  怎麽突然就要互幫互助了?

  這說不通啊。


  “師兄,你就這麽走了,過幾天木華的羽化登仙法會,誰來住持?”


  木華死了,但軍部會給他正名,還有軍部的獎勵。


  他們必然要為木華舉辦一場羽化登仙法會,就比如當年正芳真人因屠龍被殺,常道觀所舉辦的法會一樣。


  “簡單操辦就可以了,不用請太多人,也不用大肆宣傳。”


  張德謙這番話,讓他們又是一陣驚訝,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麽重要的法會,竟然要一切從簡?

  這也太說不過去了。


  “住持,陳真人又來了!”


  這時,一個弟子跑了過來。


  “哪位陳真人?”


  “陳玄陽。”


  “請他進來。”


  張德謙心態放平和了。


  陳陽就是天天過來,他也沒什麽意見。


  但心中對於陳陽的成見,卻不是一時半會能夠徹底放下的。


  “師兄,他該不會是後悔了吧?”


  楊德仲道:“陳玄陽這人,表麵一套,背後一套。嘴上說不在乎賠禮,但他做的這些事情,無非就是為了從我們正一觀撈好處。”


  張德謙道:“不要議論這些,你們去藥房備一份築基的藥材,回頭送去上方山。”


  呂立行道:“師兄,既然他們都不要,何必……”


  張德謙打斷他:“他們可以不要,我們不能不送。都消停點吧,別因小失大。”


  幾人不言語了。


  心裏還是不滿。


  陳陽這時走了來。


  他稽首道:“見過張真人。”


  “陳真人找我?”


  “嗯,有點要事。”陳陽很嚴肅。


  張德謙道:“你說。”


  陳陽道:“我打算去一趟武當山,但路上隻有我一人。”


  張德謙問:“所以呢?”


  陳陽道:“我想麻煩張真人,送我前去。”


  張德謙搖頭:“抱歉,我沒時間。”


  他是真的沒時間。


  他剛剛才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所在,可不想和陳陽待在一起,免得好不容易才認識到的問題,因為整天麵對陳陽這張臉,又被怒火壓了回去。


  陳陽問:“如果我路上遇見什麽危險的話,怎麽辦?”


  張德謙皺眉。


  呂立行道:“你遇見危險,與我們有什麽關係?我們與你非親非故,為什麽要保護你?”


  陳陽搖頭:“道長此言差矣,我正是因為考慮到貴道觀的名聲,這才特地回來,請貴道觀派人隨我一同去武當。”


  “試想一下,若是我在途中遇險,外人會怎麽想?”


  呂立行瞪著眼,氣憤的指著陳陽:“陳玄陽,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你就算半路被人殺了,也和我正一觀沒有任何關係!”


  陳陽搖頭:“我沒說是你們正一觀幹的,但外人要怎麽想,誰也控製不了。”


  “張真人,你說我的擔心,是不是很有道理?”


  孫玉林。


  張德謙的腦海裏,突然就冒出這個名字。


  如果說,現階段誰能對陳陽造成影響,讓他有這份擔心,隻有孫玉林。


  但他還是搖頭:“抱歉,陳真人,觀內現在無人可用。何況以陳真人的道行,這世界有幾人能對你造成威脅?”


  他沒空陪陳陽去武當山。


  至於陳陽死活,他也懶得管。


  如果他運氣真的差到,出個門就被孫玉林打死的地步,那也是他命該如此。


  陳陽詫異,他沒料想張德謙拒絕的如此幹脆。


  “我送他去。”


  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


  就見一個白發蒼蒼,卻精神頭十足的老道長走了過來。


  張德謙等人恭敬道:“法容前輩。”


  法容擺擺手,走到陳陽跟前:“陳真人,走吧,老頭子護送你去武當山。”


  陳陽不認識他,問道:“這位道長是……”


  楊德仲道:“這位是我正一觀的前輩,道號法容。”


  “原來是法容前輩,弟子失禮了。”


  “嗬嗬,還知道失禮?我以為你小子心裏沒規矩呢。”


  語氣裏滿是調侃。


  陳陽笑笑,假裝聽不懂。


  “走吧。”


  法容行事幹脆。


  先前的事情他都看眼裏,原本都忍不住要出麵,但見張德謙解決了,也就沒有露麵。


  現在陳陽又跑回來提要求,他也不想因為一點小事,又起什麽波瀾。


  兩人離開後,呂立行道:“這個陳玄陽,當真是過分了。”


  楊德仲也道:“真把自己當個人物呢?出行還要人保護他?”


  張德謙道:“好了,都去忙吧。”


  事情不能深想,越想,他平靜的心境,就越是受到影響。


  道觀外。


  一老一少,乘車前往車站。


  抵達車站後,兩人買了車票。


  買車票時,售票員看見張德謙的身份證,嚇得直接站了起來。


  這位老人,竟然九十多歲了!


  陳陽偷偷瞥了一眼,看見年紀後,心裏盤算著。


  比今空今文師叔,要大幾歲。


  一個年代的?


  也不知道師叔和他單挑,能不能幹過他。


  兩人坐上了車,法容問道:“木華是你殺的?”


  陳陽道:“前輩不要誤會,我當時隻是為了自保。”


  “我沒誤會。”法容笑嗬嗬道:“我就是覺得,這事情有些蹊蹺。”


  “前輩什麽意思?”


  “我對靈修,還是有點了解的。”法容道:“靈修如果不默許,別人想要接受傳承,那是要花大力氣的。”


  “這個思源,是什麽道行?”


  “要是沒有木華的默許,除非是築基,否則換個普通人,分分鍾就被傳承折磨的生不如死。”


  “你恰好帶著一個小道士,這個小道士又恰好代木華接受了傳承,還成功了。這是不是有點太巧了?”


  “而且,這裏的先後順序,應該是那小道士先接受了傳承,然後你再殺了木華。”


  “你說,我分析的對不對?”


  他笑眯眯看著陳陽,說出的話,讓陳陽心裏微微一緊。


  但表麵還是強行鎮定:“前輩不在場,隨便怎麽猜測。”


  法容道:“我呢,也不是老頑固。事情已經發生,多餘的情緒也改變不了事實。”


  “你能力不弱,有頭腦,你這種人,一般吃不了什麽虧。”


  “太白山的事情過去了,你和正一觀的恩怨也過去了,一切就到此為止。”


  “老頭子給你提個醒,有時候做人不能太招搖,樹大招風,聽過嗎?”


  陳陽道:“前輩的意思是,我很優秀?”


  法容失笑:“這一點不可否認,你的確很優秀。”


  旋即臉色一扳,相當的嚴肅道:“但得用在正途上,切勿走了邪門歪道。”


  陳陽也正色回道:“弟子謹記。”


  法容嗯了一聲,靠在椅子上,閉眼假寐。


  一路無話。


  傍晚時分,他們下了車。


  而後趕往武當。


  法容走在前麵,隨口問道:“第一次來武當?”


  “第二次。”


  “武當是個好地方。”法容背著手,望著麵前巍峨高山,說道:“隻是道門的一些人,不太認可,對武當存在一些偏見,總是覺得武當修武勝過修道。他們哪裏知道,武當這地方,不管是修武還是修道,都已經到了極致的地步。”


  陳陽默默聽著,不發表任何意見。


  說得多錯的多。


  他和法容才接觸幾個小時。


  這種老家夥,就沒幾個城府淺的。


  什麽話都不說,做一個傾聽者就行。


  要不然被他套了話,再說出點不該說的東西,後悔都來不及。


  走了一段路,法容發現陳陽一句話也不說,笑著看看他,說道:“天黑了,走快點吧。”


  兩人加快速度,不到十分鍾,便是抵達大嶽太和宮。


  此時天色已黑。


  偌大的道觀建築群,被黑夜籠罩。


  山上早已沒有遊客。


  兩人來到正門,陳陽輕輕的敲著門。


  不一會兒,便是有人來開門。


  “玄陽!”


  年輕道士看見陳玄陽,先是驚訝,旋即大喜。


  然後熱情的將他往裏麵迎:“你怎麽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和師父他們說啊。”


  “這位是?”


  陳陽道:“法容前輩,正一觀的大前輩。”


  “法容前輩您好,我是太和宮的弟子,我叫思凡。”


  思凡連忙行晚輩禮。


  法容嗯一聲,這次換他不吭聲了,跟在一旁。


  思凡說話的聲音都小了很多:“玄陽,你是過來找師父的嗎?”


  “對,來拜訪玉軒真人,真人在嗎?”


  “在的,你們先坐一會兒。”


  他帶著兩人來到一座大廳坐下,然後去通知了。


  “你和太和宮關係很好?”法容有些好奇。


  隨隨便便一個道士都認識他,而且這份熱情,可不是裝出來的。


  陳陽道:“一起屠過龍,都是戰友。”


  不一時。


  外麵響起一陣腳步聲,來人不少。


  陳陽一眼就看見了玉軒真人。


  另外幾人,他也不陌生。


  太和宮的陳玉行住持,以及另外幾位真人。


  去年冊封真人,來這裏尋要名額時,都曾經見過。


  “法容師叔,您怎麽來了?”


  陳玉行幾步走過來,開心的道:“早些說,我下山親自接您。”


  法容指著陳陽:“我陪他來的。”


  幾人有些驚訝。


  他們對陳陽雖不陌生,可怎麽也無法理解,堂堂大前輩法容,竟然會主動陪一個晚輩而出山。


  實在是有點理解不能。


  “給我安排個住處,我先去休息了。”


  法容站起來道。


  “好,我這就幫您安排。”


  陳玉行親自帶他去了住處。


  玉軒等人留在大廳陪著陳陽。


  “陳真人,你剛從山關出來,怎麽有空來武當?”


  陳陽道:“我是來道謝的。”


  “思源道友,是大義之人。”


  玉軒等人,忽然沉默。


  他們今天就從軍部那裏接到了消息。


  得知思源所做的事情,他們心中的震撼,是無法言喻的。


  思源,乃是住持陳玉行的弟子。


  當初前往多瑪群山,一百零四人之中,唯有他一人退怯。


  回來之後,陳玉行雖然沒有說什麽,但對他的失望,任誰都能感覺出。


  之後思源受不了這份思想上的壓力,自己主動的還俗。


  事實上,他們早已經忘記了思源。


  畢竟這樣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也實在是沒有什麽讓人記住的地方。


  誰也沒有想到,當他們再一次的得到思源的消息,會是這樣的情況。


  “我前往太白山時,思源道友找到我,希望一同進山,即使明知山關的危險,依舊沒有猶豫。”


  “在山關內,當我遇見險情,當我為了自保不得不殺木華,是思源道友,繼承了傳承。”


  “思源道友對我說,他為當年在多瑪群山的怯懦而後悔,這件事情,他永遠也忘不了。”


  幾人聞聽而沉默。


  思源……


  他們如今,甚至已經記不起思源的具體模樣。


  就是這麽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弟子,拯救了太白山,也完成了自我的救贖。


  從默默無聞,一躍成為所有人眼中的英雄。


  但這份英雄榮耀背後,損失的,是下半生的自由。


  在那種情況下,能做出這種選擇,需要的不僅僅是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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