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章 事先設計好的圈套
那時候她按照許依依給的地址去了約定好的KTV包廂,一直站在樓下等待的江老頭見到她,笑得像一尊佛,說那十萬塊錢在他秘書那,他已經讓秘書拿錢過來了,讓她先去樓上的包廂裏等等。
顧笙歌想反正是許依依的父親的朋友,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遲疑了一下便跟著上了樓。
她一向戒心重,進了包房裏麵,便抿緊了唇不喝酒也不說話,直到她催了江老頭好幾次,他都不耐煩得推托,緊接著又有人對她毛手毛腳,這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包房裏還有陸北辰,自他進門起顧笙歌就注意到了,要忽視那樣冷峻的人不太可能,所以在她和江總拉拉扯扯時,用乞求的眼光投向他好幾次,隻不過他都視而不見,進退無路時她才知道那個男人根本不會幫她,要脫身隻能靠自己!
放棄了求救,她抓起酒瓶,想敲破了以自殺威脅,畢竟那是KTV,再怎麽囂張總不敢鬧出人命來。
陸北辰直到那一刻才挺身而出,她想過即便出了江老頭這虎穴可能會落入他這狼窩,但最後還是選擇了相信他!
因此,當陸北辰摟著她的肩出包房大門時,她沒有絲毫的反抗。
到了樓下,他才放開她,她狼狽得抓著被扯掉了三顆扣子的襯衫領口,低著頭連聲說謝謝。
陸北辰隻用餘光掃了她一眼,吩咐身後的保鏢把西服脫下來扔給她,語氣淡淡,“你讀哪個學校的?”
她接過西裝飛快得套上西服,猶猶疑疑得說了校名,卻遲遲不敢上車,陸北辰坐在車裏等了半晌,才諷刺道,“上車看看你的樣子先!”
顧笙歌從車內鏡裏看清楚了,半邊臉紅腫得亮,束起的頭亂蓬蓬地堆在後腦,醜得不堪入目。
她感到好丟臉,抓起滑到尾的皮筋,用手梳理了頭,“謝謝,那個人是我同學父親的朋友,我也不知道是那種人,幸好你及時幫忙。”
她的感激沒有收到回應,陸北辰隻是冷漠得望著車窗外,仿佛車裏跟本沒人似的。
到了學校門口,顧笙歌把西服還給開車的保鏢,下車後他從車窗裏遞出一張名片,“如果需要錢,可以做我的短期秘書,在我離開S市前替我整理客戶資料和搜集供應商資料。”
顧笙歌接下名片,知道他還是誤解了她,另一邊臉也跟著紅了起來,急急辯解,“我真的不是那種人,那個色老頭真的是我同學父親的朋友!”
但車子已絕塵而去,回答她的隻有呼呼風聲…
華晨高中
回到學校後,宿舍門一聲巨響,坐在下鋪剪腳趾甲的許依依看著氣衝衝走進來的顧笙歌,眼裏閃過一絲慌亂。
她站在門邊立了一會,跨前幾步,摘下肩上的背包,掄起就往許依依砸了過去。
她也未歹毒到砸許依依的臉,下手時方向偏了一偏,背包撞到床柱子上,窸窸簌簌,‘叮叮當當’一陣響,灰色的帆布包軟軟的像扶不上牆的稀泥順著溜滑到地上。
“許依依,你爸的那個什麽朋友差點害死我,你知不知道?你存的是什麽心?有那樣的長輩嗎?簡直就是個老色鬼!”
顧笙歌喘喘籲籲得罵,其實她更想撲上去抓爛她的臉,又自知沒那股狠勁,嘴上逞了個痛快,心裏卻是委屈,委屈自己受了那麽大的侮辱,委屈別人把她當成賣身的小姐,她明明就是拿獎學金的好學生,又有個優秀的男朋友,別人卻當她是婊子看待!
許依依倒是冷靜,忙跳下床,墊腳的雜誌被拖帶到地上,剪下的紅指甲殼撒開,灰水泥地上像滴了幾彎紅汁兒,燦燦亮的,她隨即故作一副驚訝又心痛的樣子,“出什麽事了?臉怎麽了?呀!是誰打你了?我剛還在擔心你怎麽還沒回來,正要打電話問呢?”
顧笙歌扯開嘴冷笑,“誰打的?就是你爸爸那個好朋友!今天好在我脫身了,不然我今天就糊裏糊塗地給人占了便宜!”
許依依麵色灰敗如土,她愣了幾愣,吞吞吐吐道,“你…你是說…”
“說說說,說什麽?你心裏不明白?非要我說清那麽楚?”她恨恨得隻好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許依依聽完後忙惶惶然得掩住嘴,眼裏滿是無辜和驚駭,“笙歌,我…我真的不知道…感謝老天你沒事!”
她繼而故作語無倫次,“天!我爸怎麽會認識那種人,對不起,你等等我,我非打電話跟我爸問個清楚,怎麽有這樣的人!”
她一副不諳世事上當受騙的純真模樣,慌慌張張拿起電話,撥了個號。
顧笙歌聽她用方言嘰哩咕嚕得講了一堆,連猜帶蒙地聽懂幾句。
“他差點害我了我同學…爸,幸好是沒事,要是真出了事可咋辦?讓我怎麽向人交待!”
許依依掛了電話,神色全是該死的歉疚,她抓住顧笙歌的手,咬牙切齒,“我爸說了,他隻是托那人給我帶了生活費和我媽給我買的新衣服,他也不知道他竟然是那種人,以後不會跟他來往了,笙歌,真的對不起,早知道我不該讓你去拿錢的,我不該害你!”
她說著淚珠子滾了下來,戲入十分,難辯真假。
見狀顧笙歌一時心軟了下來,想到她也是不知情,要怪隻能怪那死老頭,她拍拍她的肩膀,語氣緩和了些道,“算了算了,也幸好是我去了,你這柔弱的身子骨若去了,非得出事兒不可!”
許依依眼淚鼻涕得往她衣服上抹,哭得好不招人憐惜。
顧笙歌隻道是她太內疚了,不再追究,隻不過她若細心一些,回撥一次許依依的號碼就知道那根本是個空號!
但純真的大學生又哪懂得人心險惡,肮髒的社會垃圾離他們潔淨的世界太遙遠,仿佛那是另一個不相交迭的空間。
考慮了三天,顧笙歌決定替陸北辰工作一段時間,當時她很缺錢,隻因她父親公司資金周轉的問題仍未解決,邱洋賺的錢又隻夠兩人日常吃喝開銷,而她更想爭一口氣,似是要向陸北辰證明她是個優秀的,有骨氣,有抱負的學生,絕不是他眼中那種不正經女孩!
她不容許有人誤解她,哪怕這個人轉個身就跟她再無瓜葛,即便那樣,她也要讓人在日後想起她時,記得她是出色的,而不是一個以肉體換錢的惡俗女子。
所以她一直很努力地工作,辦的事也漂亮麻利,整理的資料類別分得細細的,每一小類都加有批注,讓人一目了然。
陸北辰很少誇過她,但偶爾也會不吝嗇地自語一句,“不錯。”
然有他這一句不錯就夠了!
顧笙歌聽了暗喜,工作起來越發的賣力,她想著總有一天陸北辰會當著辦事處所有職員的麵誇獎她,她的父母也會以她為榮,而她正在朝那個方向努力,盡管當時陸北辰在S市的辦事處隻有六七個員工。
這次的短期工對她而言算是一次實習,也是她人生中僅有的一次實習!
多年以後,顧笙歌經常會想起當初工作時的那股拚命勁,覺得如果不是突然家逢變故,那麽她一定是個難得的人才,定能在工作上幫到她父親,要知道那時的自己表現得多出色,辦事處的員工沒人不誇她聰明伶俐的!
她得到了一種被肯定的快樂,那是前所未有過的!
也是從邱洋身上找不到的,因為邱洋在工作上比她表現得更出色,她以他為傲,卻不見得自己非要依附他,她需要有供自己施展的空間。
打工的事她跟邱洋有提過一些,隻是略去了和陸北辰相識的過程,就說那份工作是別人幫她介紹的。
對此邱洋很是不滿,但也不敢明著說,那段日子正是她心情不太好的時候,他說話做事都萬分小心,頂不滿了,才故作不小心地把書摔到地上,借以泄憤!
那些日子是忙碌而充實的,學生無法體會的一種滿足。
顧笙歌一連忙上好幾天,帶著一種驕傲的疲憊回到宿舍,她嘴裏碎碎叨著工作上的事,哪個同事說了什麽笑話,老板又請他們出去吃飯,吃的什麽,聊的什麽,事無钜細。
這些新的體驗都讓她有種現寶的自豪,而旁人則是體會不到的,聽多了也就煩了,她不管,她認為別人聽她說這些事兒隻有一個神情,就是羨慕!
隻有一個人是嫉妒恨得牙根子亂癢癢,那就是許依依!
上次的事因為顧笙歌一鬧沒能成功,陸北辰得知江老頭的品行,於是第二日就讓助理通知他取消了兩家的合作計劃。
江老頭原本要到手的大筆合約就這樣飛了,他覺得一定是顧笙歌在陸北辰麵前嚼了舌根,又恨許依依沒將她馴服好就送了過來,才害他得弄巧成拙,偷雞不成蝕把米!
顧笙歌在陸北辰手下打工,他是不敢去動的,是以隻能把氣撒到許依依身上。
陸北辰正式拒絕合作的當晚,江老頭解下皮帶把許依依一頓狠抽,傷痕累累,觸目驚心,她不敢去上學,請了病假,一個人躲到小醫院裏養傷。
顧笙歌很崇拜她這個老板,她看著陸北辰就像看到了以後的邱洋,她覺得有一天邱洋也會和老板一樣,坐在獨立辦公室裏,聽秘書匯報工作,出門有保鏢隨行,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讓員工噤若寒蟬,那是一股天生的威懾力,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眾生則是卑微的螻蟻。
陸北辰這邊的工作接近尾聲,即將要返回B市。
顧笙歌明顯地察覺到她這老板開始注意她了,打工期間,陸北辰的辦公室裏置放了一張桌子,充當顧笙歌的辦公桌。
以往陸北辰目不斜視,進出都不多看她一眼。
現在她偶爾抬頭,不經意地就會對上陸北辰投來的目光,那是一種探索評估的目光,又矛盾重重,不時還會現一絲探究得意味…
顧笙歌把他那奇怪的目光理解為打工即將要結束,老板是不是考慮要錄用她?
畢竟一個好老板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人才的,為此她很高興,陸北辰終於肯定她了!
但事實上,陸北辰之所以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隻是源於許依依前幾天悄悄找過他!
許依依養好傷回學校,那一頓皮肉之苦讓她想補償自己,或者說是想讓顧笙歌補償她。
因此,她從江老頭手機裏翻到了陸北辰的電話。
陸北辰會赴她的約純粹是為了看一個女孩子能陰險到何等地步!
他總對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抱有好奇的態度,許依依沒讓他失望,她試圖跟自己做交易,“如果你想要得到顧笙歌,我可以幫忙,讓你得償所願。”
陸北辰雙手抱胸,對她的信心滿滿感到有趣,語氣淡淡,“我為什麽要你幫忙?假如我想要她,難道還得不到?”
許依依笑著搖頭,“別人或許可以,但顧笙歌有男朋友,她男朋友一表人才,是我們學校的拔尖人物,顧笙歌對他是死心塌地,沒我幫忙,你很難得到她!”
陸北辰為她的‘幫忙’感到可笑,他心裏更正:是她準備從中作梗,拆散人家才對!
片刻,他掏出支票本問,“你要多少好處?”
許依依因為他的直爽而雙眼亮,把原先想到的數目翻了三倍,“三十萬!”
果然是個陰險貪婪奸詐的女人!
陸北辰覺得玩夠了,於是把支票本收起,招來服務生付了自己的咖啡錢,對許依依道,“不值!這咖啡錢你自己付。”
他可不會為卑鄙小人付咖啡錢,當然也不會去拆散人家的姻緣。
但許依依的話卻留在他心裏,他幾乎是不自由主地去注意顧笙歌這個他沒正眼看過的女人。
人是很奇怪的,就像櫥窗裏擺了件商品,你逛了很多次街都無視而過,等哪天有人無意間提起了那件商品,你再逛街時或許就會進店裏去看看,看得多了,就順眼了,你就想買下來。
陸北辰是個對愛情忠實的人,然夏靜姝昏迷不醒多年這件事對他而言就如同蒙了層灰的聖母瑪莉亞像,聖潔被褻瀆,卻仍要將其貢在高處,每日頂禮膜拜,盡管心裏早沒了崇敬和忠誠之心,但也因受困於那層束縛,不得已而為之。
他不自覺地注意顧笙歌時,動不動會被腦子裏突然蹦出的念頭嚇一大跳。
他懊悔極了不該為了一時的好奇而給自己徒增煩惱,但又克製不住地會去想,如果顧笙歌日後真的跟了他,應該不會給他惹出什麽麻煩,可轉念又想,她如此心高氣傲絕不會跟他,因為他看得出她的驕傲和認真,她是個善良的好女孩。
他反反複複,念頭剛起又被打消,若不是造物弄人,他的這個念頭會被帶回B市,然後很快被遺忘…
22歲的顧笙歌愛的人極少,隻有她的父母和邱洋!
她對他們的愛可以說即便是入了心骨也覺得不夠!
縱然那時候她的父母很反對他們在一起,但她堅信隻要她繼續堅持,總有一天她爸媽會接受邱洋!
她快樂的時候總是憧憬往後一家人幸福生活的場景。
隻是事與願違…
於是她在心裏暗暗做了個決定,就是畢業後一定要和邱洋結婚!
然後每天晚上下班回家後就可以和媽媽一起做飯,邱洋負責洗碗然後陪她爸爸聊天,她想像的空間僅限於她家的那套房子,仿佛隻有那套房子才能讓她的想像更真實些。
她肯定得認為畢業後,就能跟她媽爸還有邱洋快樂得生活一輩子,不用愁錢,因為她和邱洋都能賺錢,不用父母給予,她時常這樣想,越想她就覺得那就是明天的事。
而她從沒想過她的父母有天會離開她,她覺得他們一定會活得長長久久!
她忽略不幸,但不幸卻沒有忽略她!
當她得知父親公司破產然後自殺的驚天噩耗時,世上的一切東西都仿佛在她眼前碎裂了,她一陣陣地怵,心顫顫地,動也不敢動,連呼吸也不敢,好似一呼吸顫顫的心就跟著碎裂了。
眼前張曼的臉也是崩離的冰殼,她的嘴一張一合,顧笙歌聽到遙遠的聲音,“怎麽了?你怎麽了?你還好嗎?”
她問一聲,顧笙歌在心裏回答一聲,“自殺…自殺了…”
她恨不得搗聾自己的耳朵,她寧願自己什麽都聽不見。
但她聽見了,不能假裝沒聽見!
等她‘哇’的一聲嚎哭出來時,這個世界在她眼前又是完整的了,陽光還是從窗口透進來,澄黃的光像麵圓鏡子照到張曼臉上,冰殼融了,是那張端正的臉,張曼的父母沒離婚,張曼的媽媽健健康康得活鄉下,顧笙歌不願看她,心裏隻恨為什麽有災難的是她而不是別人,她伏在被子上撕心裂肺的大哭。
哭到傍晚時分,她肚子餓了,經過學校食堂,那些平時食不下咽的飯菜竟然有了些香味,她在門口站了一會,裏麵的學生談笑風聲,仿佛吃的是山珍海味。
她原想吃了飯再去找邱洋,腳卻沒抬起來,路邊的樹上落了片葉子,在空中沉了幾沉,掉在地上,她眼裏凝了酸楚的淚花,轉身往校門口走去,都這種時候了,還吃什麽飯?
邱洋不在學校,她又去了他在外麵租的出租房裏等,等到月牙初升,走的時候,她提筆準備留張條子給他,剛寫了個名字,她心裏一陣惱恨,她爸爸自殺了,他卻連個人影兒也見不著!
顧笙歌把紙揉了,紙團也不願留在這屋裏。
找不到邱洋,她也不能再耽擱,於是跟學校請了假,然後打了通電話給老板,說有急事要暫時離開一段時間。
陸北辰沒多說什麽,隻當她還是個心浮氣躁的學生,興頭高時認真工作,興頭一過,還是貪圖安逸。
坐了很久的車才到家,她隨手拿了幾件換洗的衣服便心急如焚得趕到醫院。
她母親在病房守了幾天幾夜,而她看到她爸爸像是完好無損得躺在床上,隻是臉上像打了層黃蠟,掩去了苦楚。
她母親眼睛是腫的,定是哭過很多次了,見她來了,那腫眼睛裏又聚了層水霧,她拉著顧笙歌的手,語氣哽咽,“你爸爸受了這份罪,我們什麽都幫不了,笙歌,你看我們代替不了他痛,也代替不了…代替不了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