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病發與鬼門十三針
第148章 病發與鬼門十三針
「要下一局嗎?」許新走後,葉可馨盤坐在原地,沒有起身。
「我現在有點……站不起來。」她說道,輕蹙著眉頭,雪白的長褲之下纖細修長的雙腿像是和上肢脫離了聯繫,並不隨著上肢的活動而運動。
「休息一下吧……我扶你躺下?」
葉可馨大抵是想起了唐牧之在冢里的睡姿,輕笑一聲,搖搖頭,將黑棋推到他面前。
這是正宗「雲子」,產自雲南保山,就是唐牧之前兩天住過酒店的地方。
雲子1974年被發明,系以瑪瑙石、紫瑛石合研為粉,再加上紅丹粉、硼砂等配合一起熔煉,工藝精細複雜,其中配方、火候、點子的手藝都是影響質量的重要因素,毛坯經過打磨成為大小一致。
棋子上凸下扁,每一枚都十分精確地控制在了六克,表面無雜質氣泡,底面平滑細膩。
在冢內微弱地光亮下,黑子中心並不通透,周邊有一碧色光環;白子如玉,呈很淡的微綠色。
這副棋子手感色澤俱是上佳,顯然是經常使用保養。
唐牧之執黑子佔據一處「星位」,手中又舉起幾顆棋子觀看。
圍棋是他在肅州光邵教給他的,後來在陸家和陸逸殺過幾盤,回到唐門之後就沒這份閑庭雅緻了——完全是業餘中的業餘。
葉可馨跟他可不一樣,她的棋藝師從棋聖「聶旋風」。
家庭、身世、天賦……這些她剛剛出生就有了。
葉家憑藉醫術起家,崛起於清末,幾經風雨,如今已是蘇州十分有底蘊的醫學世家了,只是人丁稀少,在異人界比不上濟世堂、百草園等門派。
葉可馨被確診漸凍症之後,幾經治療無果,她的父母也深知這病是個無底洞,為了不拖累家族,便分了家,一邊憑藉自家傳承下來的本事研究治病;一邊四處奔波,和圈內圈外的眾多醫者交流學習——如此度日,也有五六年了。
算起來,葉可馨在圈內也是個「名人」,父母和三教九流的各種人物都打過交道,耳濡目染,「痿症(中醫稱)女孩」也是很多人時時關注的對象。
回到正題,唐牧之恍惚間,葉可馨蔥蔥玉手落下,棋盤上已經白茫茫地一片,哪裡還有黑子地的位置。
「厲害。」唐牧之由衷感嘆,葉可馨在棋局上的思維完勝之前他遇到的那些「對手」,根本不是一個段位上的。
葉可馨聞言和煦地笑著,露出左唇邊一個淺淺的酒窩,她收回了棋子,眼中散不去的是那些隱藏極深的抑鬱。
唐牧之向下輕瞟一眼,默默幫她收好棋子,這一局到底是她讓著他,下了半個小時,對身體可能並不很好,葉可馨的下肢還未恢復知覺。
收完最後一枚棋子,葉可馨臉色一白,雙臂開始不自覺地顫抖,最早無力垂下,磕在石頭棋盤上,整個人也開始搖搖晃晃,即將倒下去一般。
唐牧之迅速伸手扶住她的柔弱的腰桿,她的雙臂也順勢下垂到他大臂上。
唐牧之微微發力,抬起她的雙腿讓她平躺在石洞地鋪上——這是別的坑洞都沒有的,應該算是她的特權。
「好輕……」唐牧之放下葉可馨后估計了一下,她一米六快一米七的身高,體重大概只有七十幾斤,難得的是臉上卻沒顯露多少骨感,顴骨處也沒有異常凸起。
「怪了……這麼嚴重……半年多都沒複發幾次……」葉可馨語氣虛弱,每說一句便要喘息片刻。
「我該怎麼做?」唐牧之問道,他倒是懂一點經脈運炁的東西,但不敢在這種場合賣弄。
「裡面有葯……然後……等我緩一緩,自己會施針的。」
唐牧之於是走到坑洞內取來足足八個顏色各異的藥瓶和一副銀針。
按照葉可馨的吩咐,唐牧之依次喂她服下藥物,她還是動彈不得,只是平躺下來之後面目平和了許多,她閉著眼,像是已經入靜。
唐牧之也在她身邊盤坐下來,平等安詳,寧定晴明,內景星空閃爍不息,覺照朗朗晴明,唐牧之心如鏡面,映照十方宇宙,而後融合、融合、同化、同歸乎虛無,最終連「無」的概念也化作清風消散,連整片定境都消失不見。
無「想」,亦無「無想」,這既是非想非非想處定。
葉可馨是異人,她所學有二:孫不二女丹法和無漏金剛。
中醫認為「痿症」病因為津血虧虛,從而無法反哺到筋脈肌肉,使肌肉綿軟無力,無法動彈。
孫不二號「清凈散人」,是全真七子當中唯一的女性,她提出女子以血為本,所以女子內丹法重點之一就是養血,對葉可馨的病有較大幫助。
無漏指的是戒、定、慧三學,也稱三無漏學,無漏金剛修行到至高境界可斷盡一切煩惱,脫離一切欲境。對一個絕症患者來說也是極好的方法。
入定許久,唐牧之睜開眼,葉可馨已經靠著洞壁坐起,手上已經捏好銀針。
「要我幫忙嗎?」唐牧之輕聲道。
葉可馨道一句謝,「不必了。」
隨後她開始施針,看上去手法極其嫻熟,捏針輕彈,人中和手拇指上就多了兩道纖細的針影。
見到葉可馨停下手上的動作看著他,面色十分不自然,唐牧之回憶了一下,恍然大悟道:「這是鬼門十三針?」
一針人中二少商,三針隱白四陵良。
五針申脈六風府,七針頰車八承漿。
九針勞宮十上星,十一曲池火針強。
十二會陰不用忙,十三舌底在中央。
葉可馨剛剛施的十一針,正好對應這些穴位,所以唐牧之很快便想到了畢淵所擅長的鬼門針。
葉可馨聽聞這話,臉色刷地就紅了,有些嗔怒地白了他一眼,唐牧之也知自己多事,抱歉之後連忙退出坑洞。
鬼門十三針的第十二針在會陰穴,施針在這等私密的地方,自然不便再讓唐牧之看護。
鬼門十三針本是驅外邪穩住心神的針法,在異人界變數極多,看來對葉可馨的漸凍症也有一定幫助,這並不奇怪。
走出坑洞,唐牧之朝洞天外看了一眼,已經到了下午,已經有弟子前來送餐。
唐牧之一看,居然是唐紅,她雙手各提著一個保溫的木桶,四下張望。
洞天內定時有人送法,不過之前唐牧之常常睡著,也從沒注意過到底是誰。
見到唐牧之,唐紅霎時笑顏如花地跑過來。
「小師叔!」 「紅紅……這月輪到你了嗎?」
唐牧之回憶一下,原來他在冢里也待了足足一個星期,明天就是十一月,看來唐紅按捺不住,提前換班了。
「嗯。」唐紅點點頭,「今天放假,堯他們都鑽廚房了,這是我特意為你帶來的。」
唐紅從木桶中取出小瓷盤:蚝油嫩豆腐、西芹炒腐竹、三色銀鉤、金邊白菜、素三丁……足足七道素菜,配一碗騰騰冒熱氣的白米飯,看上去極其美味。
「伱這……真夠照顧我了,哈。」唐牧之將自己那份取出,「謝謝啊,每份都是一樣的吧?趁熱快給別人送去吧。」
「欸?你都不先嘗一口?」唐紅委屈道。
「好……好。」唐牧之拿起筷子夾起一片白菜,火候剛好,汁水勾芡很厚,酸甜可口,十分美味。
這金邊白菜是陝西慈恩寺素齋中最為傳統的著名素菜之一,西北的白菜幫大、質嫩、水分少,尤其是配上煸炒過的紅干辣椒,熟悉的味道一下就上來了。
「這肯定是你做的,真香!」唐牧之豎起大拇指誇讚道。
唐紅十分滿意地便離開了。
堯還有老勉他們炒菜肯定是用的四川的二荊條辣椒,無辣不歡,不會為了照顧到他用上西北辣椒的。
而且唐紅做菜鹽味重,細膩如他,和眾人生活了快一年,對於這些細節自然十分清楚。
每道菜的分量很少,唐牧之淺嘗了一下基本都知道是誰做的。
三色銀鉤上海玉佛寺素齋中著名素菜之一,以罐頭蘑菇為主,並配上冬筍、胡蘿蔔、青豆進行煸炒勾芡而成,操作難度最大,但是這道菜最後炸蘑菇條的時候沒用花生油,蘑菇上有淡淡香草味道,肯定是老勉做的,他跟西餐大廚學過,喜歡用橄欖油。
素三丁大概是陶桃做的,簡化了步驟,鹽也把握不清,但很鮮嫩。其實她並不喜歡做菜,她喜歡葛優躺躺在板凳上發獃完之後吃菜,再調侃兩句常常灰頭土臉的高少山和唐伍,但為了迎合做菜這項風靡唐門的「企業文化」(實為被脅迫),她還是年紀輕輕走上了苦逼廚子的道路。
不過這樣還是很好的,任務不重的時候,大家就會佔據廚房自己做飯,楊烈、唐妙興他們也時常捧場,包括唐牧之在內的很多人廚藝水漲船高,這一代的唐門——餓不死!
唐紅將飯菜分別放在幾個坑洞口,唐牧之隨意一瞥,足有八人。
也就是說洞天里除了唐牧之、葉可馨和許新之外,還有五人他完全沒有打過交道。
這五人很大概率是在為煉出丹噬做準備,這個洞天極大,是所有煉炁士靜修的寶地,大門派里都有這麼一個地方。
唐門沒有極其高深的內功法門,真正需要在此地閉關修鍊的也唯有丹噬了。
……
唐紅送完餐食,提著空筒又回到了唐牧之旁邊。
「對了小師叔……」
唐紅從懷裡掏出毛筆和疊好的宣紙。
「我聽說你想練練丹青,就給你把紙筆帶來了,還需要什麼記得跟我說哦。」
唐牧之連聲稱謝,收下紙筆。
他想要練著畫畫駿馬。
馬是他最為喜歡的動物,有時做夢亦會常常見到雪域奔馬,萬里騰騰的壯觀景象。
肅州再朝下走,到了民樂之南有一處軍馬場,唐牧之兒時常被唐媛帶去看馬。
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陰極復動。
在他眼中,馬是最具生命力的動物,也是陽極和動極。
無欲故靜,擅馬性的人於馬背上會感到靜極,動靜相合之景若能以丹青國畫之術表現出來,也是一件大幸事。
吃飽喝足,睡眠質量更是堪比庄公,唐牧之研磨好墨水,遵循著自己的記憶,動筆開始畫起來。
……
紙帳寒來暖,僧蔬飽即休。
百年如一夢,此外復何求。
夜半溫度驟降,唐牧之不知葉可馨身體如何,心中有些挂念,但沒過去詢問。
他知道葉可馨是異人,但修行時間不會很長,葉秋灧說過,她們父母雖然都是異人,而且這姐妹倆年紀尚小的時候都顯露出了煉炁的天賦,但她們父母都沒有教她們煉炁的打算,直到現在葉秋灧對異人圈子的事情一清二楚,卻也從未融入進去。
葉可馨是五六年前確診漸凍症不久后開始煉炁養生,但唐牧之通過肉眼神通看過,她的生命磁場衰弱不如正常人,體質必然不會很強大,不發病時也只是比普通人稍微強。
「明天讓紅紅送來一床被子吧。」
唐牧之這麼想著,穿著麻衣站在外邊看月亮,半夜卻有人來訪。
「孫老?」
唐牧之看清來人,正是之前許諾給他治病卻遲遲沒有什麼動作的孫大夫。
「欸——我來索命來了。」孫大夫打個手電筒慢慢悠悠「飄」過來,嚇了唐牧之一跳,隨機反應過來,定睛一看,原來是這老不正經使了個戲子的把戲——鬼步,讓整個人像是鬼魂一樣飄了過來。
「嘿嘿!臭小子,嚇了一跳吧。」孫老頭見他識破,也不再偽裝,關掉手電筒,龍行虎步踏了過來。
不得不說,他的鬼步絕對是真功夫,說不定再過幾十年都沒多少人肯下苦功繼承了。
「我來給你小子治病來了——門長特批,這洞天里我這段時間想進就進。」孫老頭得意道。
唐牧之看看自己縫上線的右腳,又看看手中除了手電筒空無一物的孫老頭,無奈道:「什麼也不帶……那您說吧?怎麼治?」
孫老頭一臉詫異道:「你小子對我態度好點,我為了研究治療方案可是費心費力的,專程找了個門裡擅長炁線的弟子學了幾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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