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四面楚歌
夜壺說出了自己生命中的最後一句話,但他還沒說完就倒下了。死亡來臨的時候,他並沒有感到絲毫害怕,留在臉上的只有坦然。
雲羿蹲下身子合上了夜壺的眼睛,所有對他的不滿煙消雲散,心中除了悲哀就是憐憫,啖食人肉這種事他聽說過不少,但從未親眼見過,適才的情形令他意識到人性的下限真的很低。
「走吧,走吧。」鱉三見雲羿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拉著他出門。
雲羿跟著鱉三離開了破廟,他茫然四顧,感覺到了深入骨髓的寒冷。
二人在一間破屋中發現了一個風燭殘年的垂暮老人,那老人饑寒交迫,身上浮腫,殘破的屋牆無法抵禦凜冽的寒風,蜷縮在拳腳瑟瑟發抖,似乎還有肺疾,劇烈地咳嗽著。
二人進屋的時候,那老人滿臉的恐懼之色,身子抖得更加厲害。
雲羿上前抓住他的手腕,放出靈氣為他禦寒,問道:「老丈,長安出了什麼變故,怎會變成這幅光景?」
那老人見雲羿並沒有加害他的意思,略微鬆了一口氣,但他腹中無食,餓得有氣無力,哪裡說得出話?
見此情形,雲羿神授金雕在城外捕獵。約摸過了半個時辰,金雕送來了一隻野兔,雲羿將野兔剝洗乾淨了,架火烤熟,遞給了那老人。
那老人很久沒吃過食物,此時見了野兔,身上生出許多力氣,強撐著身子從地上坐起,一把搶過野兔大肆咀嚼。吃到一半,突然老淚縱橫,失聲痛哭。
雲羿觸景生情,心知這老人定是有親人活活餓死了,此時吃著兔肉想起了親人。
「老丈,長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雲羿再問,剛到譙縣的時候,他聽那個老年胡僧說過,董卓死後長安落入了李傕、郭汜二人手中,雖料到長安這兩年難逃兵燹災厄,但他實在想不到會變成這般光景。
那老人哭得夠了,隨即才將長安近幾年的事說了一遍。
事情得從初平二年說起,也就是雲羿等人逃離長安,董卓為王允、呂布所殺的那年。自打董卓遷都以來,長安的日子就一直不太平,恰巧就在那一年上半年,長安一帶下了整整半年的大雪,錯過了農耕時間,加上後來李傕、郭汜入主長安,加征賦稅,以至於那年發生了***,餓死了很多人。
去年的時候,西涼馬騰、韓遂聯盟討伐郭汜和李傕,郭李二人抓壯丁補兵,打敗馬韓聯軍,但也導致了無人種地、田地荒蕪,百姓又是顆粒無收,再度鬧起了飢荒,長安發生了暴亂,許多大戶商賈被劫,民間多有人易子而食、相殘啖食。
那老人越說越傷心,一切慘景彷如歷歷在目,雲羿雖未親眼得見當年的慘狀,但他看到了滿城破敗蕭條的景象,又親眼見夜壺啖食人肉,心頭不由得為之一沉。
鱉三見他悶悶不樂,出言道:「先別想長安了,先想想你自己吧,你往後有何打算?」
「不知道。」雲羿晃了晃腦袋,從懷中取出那隻瓷瓶,拋給鱉三,「這是我從塵陽子身上奪來的,裡面應該是補氣丹藥,你拿去吧。」
鱉三拔開瓶塞,從中倒出三枚黃燦燦的丹丸,驚訝道:「這三枚丹藥皆是極品中的極品,一枚足以令一名太玄高手回滿三次靈氣,你服用了定能晉陞太玄。」
雲羿搖了搖頭,晉陞太玄之後會引動心火,他不無確定三火齊聚之後咥血劍能不能承受得住。此外,眼下說不準很多人都在尋找他的行蹤,沒有足夠的時間給他煉化丹藥。
之所以將丹藥給鱉三,主要是因為鱉三的摶氣法門和尋常道人差不多,而接下來很可能要面對許多敵人,鱉三的法術太過霸道,極耗靈氣,若沒有補氣丹藥作為補充,很難施展渾身解數。
「對了,那塵陽子既然不是布陣者,他如何自由進出陣法?」鱉三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他和雲羿先前連通塵陽子的靈氣試圖出陣,卻被陣法擋住,這說明塵陽子非但不是布陣之人,就連陣符也不在他身上。
「興許陣符在外面的人身上,他進來時拿著,進陣后就將陣符丟了出去。」雲羿心不在焉地答道。
鱉三知道他情緒之所以如此低落,是因為先前夜壺啖食人肉的那一幕還縈繞在他心頭,令他無法釋懷,也就不再往下問了。
好在雲羿雖然心情沉重,但還沒有失去頭腦,授意三隻飛禽在長安城中尋找地方躲避風寒,不可離開長安。拘神遣將在平常時候不會影響異類的心智,若是不對它們加以約束,難保它們不會飛回丁甲派引來強敵。
此時的長安甚是清冷,暮色靄靄,寒風颯颯,糧食均被李傕郭汜給搶去了,百姓沒有餘糧,百業俱廢。
到得天黑,雲羿感到腹中飢餓,但他不想去西涼軍中搶糧,因為一旦驚動了西涼軍,勢必會惹出事端,駱家道一直盤踞在三輔地區,若是暴露了行蹤,二人的處境又十分的兇險了。
那老人饑寒交迫,又患了肺疾,晚間雖然吃了一隻野兔,但合蓋命數將盡,夜半的時候沒了呼吸。
次日天明,雲羿收殮了那老人的屍體,神授金雕外出捕獵。長安近兩年來飢荒嚴重,附近山林中的禽獸被捕殺了許多,金雕忙活了一早上,也只是帶回了兩隻野兔。
吃完之後,雲羿授意三隻飛禽,讓它們自去捕食,不要飛得太遠。
「咱們要在這裡待多久?」鱉三手裡拿著一隻沒吃完的兔腿問道。
「不好說,」雲羿搖了搖頭,「我師父樹敵太多,而今丁甲派又將消息散布出去,外面現在應該有不少人在找我,咱們怕是得很長時間不能露面了。」
「也沒必要這麼小心吧?天下這麼大。」鱉三說道。
「我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我想不通塵陽子這老狐狸為何要將消息散布出去。」雲羿眉頭微皺,事出反常必有妖,塵陽子將消息散布給道門各派著實有些突兀,他至今想不出塵陽子這麼做的動機。
鱉三人老成精,聞言微微沉吟片刻,說道:「他是不是知道你恢復了靈氣修為,卻假裝不曾察覺?」
「應該不……」一個「會」字尚未出口,雲羿語氣一頓,陡然皺眉。
塵陽子先前說過,他之前問過煙雲子六丁神兵術的罩門,而煙雲子曾經與胖子接觸過,胖子是個大嘴巴,又沒什麼心機,三火內煉的獨特之處胖子知道一些,保不齊他曾經告訴過煙雲子。
假如煙雲子真的知道了三火內煉的特性,又告訴過塵陽子,那麼此次塵陽子等人將他擒獲又關進地牢,在地牢中澆築黃銅、外布陣法,很可能是惑人耳目的緩兵之計,塵陽子等人很可能早就知道他能逃出地牢,將他關在地牢可能是別有用心。
對方具體是何用心不得而知,因為線索不足,但如果前面的推斷都是真的,那就可以確定一件事,對方在地牢澆築黃銅、布下陣法,包括阻攔他出逃都是在做戲,目的是為了讓他不起疑心。
鱉三見他眉頭緊皺,問道:「你是不是想到啥了?」
「有點兒。」雲羿點了點頭,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鱉三對事情本末並沒有不甚了解,聽完也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給出意見。
雲羿心中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為何不祥卻又說不上來,心頭閃過一點靈光,卻又抓不住,若隱若現。
雲羿沉思的時候,鱉三正在收拾兔子,當他回過神來,鱉三已經將兩隻兔子烤好了,伸手給他遞過來一隻。
二人在草屋中一連待了半個月,始終不曾離開過半步,但云羿心中的不祥卻越發的強烈。
當天夜間,二人正在打坐摶氣,鱉三突然睜眼:「咱們被包圍了!」
「多少人?」雲羿立時警惕,鱉三是異類,對道人的感知最為敏銳。
「很多,光上九紫正就不下二十人,九四藍正和九五紫初太多了,得有百十人,」鱉三皺眉說道,「他們先前可能用了某種隱匿氣息的法術,我才發覺。」
「離咱們有多遠?」雲羿皺眉問道,上九紫正就是太玄,九四藍正是太素,九五紫初在太素與太玄之間,突然間勞師動眾來這麼多高手,令他很是緊張。
「就在城外,四面都被包圍了。」鱉三說道。
「現在就走。」雲羿立即起身,與此同時神授金雕、黑鷹趕來迎接二人。
金雕、黑鷹就在城內,很快就到了二人藏身的草屋,接了二人快速升空。
城外都有道人,數量很多。天上也有十餘名太玄高手,盡皆騎乘飛禽坐騎,也不知道他們使用了什麼法術,人和坐騎的氣息均被掩蓋住了,雲羿和鱉三均感知不到絲毫氣息。
此時天空中東南北三面皆有人堵著,只有西面沒被堵住,雖然猜到敵人是有意留下了西面的空門,但云羿來不及多想敵人的意圖,神授金雕、黑鷹振翅急飛,灰鶴跟隨在後。
天空中的那些人雖然留下了空門給二人逃脫,但他們並沒有放過二人的意思,眼見二人逃走,立即催促坐騎追趕,地面上的道人也紛紛提氣西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