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改口
第7章 改口
「應是天仙狂醉,亂把白雲揉碎!」
李青站在堂屋門口,看著紛飛如絮的雪花,不由得想起前世讀過的詩句。
「哇,雪下得好大!」李悅興奮地衝到院子里,在雪中跑來跑去。
「小悅,等雪停了,哥給你堆雪人。」
李青說著,抓起一團雪,捏成球,做出準備攻擊的姿勢。
「堆雪人,太好了!」
李悅剛一轉身,李青已將雪球扔了過來,正中李悅的腦門兒。
「哎呦,你敢打俺!」
李悅也抓起一團雪朝李青還擊。
李青側身一閃,雪團直接飛進堂屋,正中李元氏的面門。
「哎呦,這孩羔子,待會兒不給你肉吃。」
「不行,兩隻鷹腿俺和海棠姐姐一人一隻。」
李悅說著,衝進堂屋,湊到正在燒火的海棠跟前:「海棠姐,肉熟了沒?」
李青搶了一句:「小悅,你這說俺的毛病再不改,真的不給你肉吃嘍。」
李元氏一腳插進來:「兔崽子,你也想讓娘改嗎?俺娘家全村都這麼說,俺也說了半輩子,俺可改不了。」
「娘,我又沒說讓您改。」李青委屈道。
「俺閨女隨外婆家,俺就不信,說個『俺』,長大了還找不到婆家?」
李元氏說著,寵溺地輕撫李悅的小辮子,還不忘回懟李青:
「你小子病好之前也一口一個俺,病好之後,說話反倒不似從前了。」
李青尬笑了一下,本想趕快轉移話題,李悅已拽住他的袖口,小嘴吧嗒著,說道:「哥,我想吃肉。」
李青驚詫,以為是幻聽,讓李悅把剛才的話再重複一遍。
「哥,我想吃肉!」
李悅一字一頓,說完,撅著小嘴,圓溜溜的眼睛直盯著鍋台,呆萌中透著靈性。
「娘,聽到沒,小悅改口了!」李青驚中帶喜,滿臉不可思議。
李元氏無話可說,在她眼裡,俺和我沒有區別。
李青轉身看向海棠,眉飛色舞地說道:
「你不知道,這丫頭嘴硬得很,之前用了很多辦法讓她改口,都沒成功,我要知道一頓肉就能辦到,早就給她打野味去了,哈哈!」
海棠看著這個笑起來帶著兩個酒窩的帥氣的大男孩,滿眼愛慕:「李青哥就是有本事!」
「李青哥?」
李青搖了搖手,表示這個稱呼太麻煩,聽著也不順耳。
「以後就叫……青哥。」
李青說完,向海棠放了個二百伏的電眼。
海棠面色一紅,假裝沒有看到,反向一旁的李元氏說了一句讓眾人更不可思議的話——
「娘,水開了。」
如果說李悅的改口令李氏母子不可思議,那麼海棠的改口直接讓他們喜出望外!
李元氏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無處安放的雙手在圍裙上一抹,趕緊握住海棠的手,顫聲道:「好孩子,再喊一聲,俺還想聽。」
海棠赧然一笑:「娘!」
「哎!」李元氏爽口應聲,頓時笑開了花。
下一秒,她又手足無措起來,尷尬地說道:「哎呦,你看……娘連一件拿得出手的禮物都沒有。」
「我什麼都不要,能跟你們在一起,已經是我最大的福分了。」
海棠說罷,轉身掀開鍋蓋,拿起馬勺開始撇鍋中的血沫。
李青看在眼裡,甜在心裡,他做夢也沒想到,天上真的能掉下林妹妹!
「海棠,把肉洗得了,剩下的交給我。」
李青說著,開始準備佐料。
蔥,姜,蒜,桂皮,糖,豬油,醬油,這些佐料在這樣的災年,對於普通老百姓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品,根本弄不到。
然而,這卻難不倒八面玲瓏的李青。
李青昨天為避開蔣爺的耳目,繞道而行,特意去了城東一家名叫保仁堂的藥鋪。
他不是去抓藥,而是和藥鋪掌柜進行一次交易——
對於藥鋪而言,鷹眼和鷹喙都是入葯的上品,自從獵戶們被充軍,這種稀罕物就很難再得。
藥鋪掌柜家境殷實,人也痛快,不僅給李青兌換了那些佐料,還給了他十斤高粱面。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藥鋪掌柜之所以如此慷慨,自然是希望李青日後再多送點這樣的好東西來。
大雪降溫,李青特意用東鍋灶燉肉,目的是讓李元氏和李悅睡個暖和覺。
起鍋燒油。
放入蔥姜蒜糖,刺啦一聲,滿屋飄香。
糖色炒好,下鷹肉。
李青揮鏟如劍,只聽欻欻幾聲,每一塊肉都雨露均沾,炒得油光錚亮。
醬油一灑,好似潑墨丹青,骨肉相連,彷彿綿綿群山。
最後倒水,開始燜燉。
李青的這番操作讓身後的三個女人瞠目結舌。
李元氏嘆為觀止:「這種做法俺還是頭一次看到,俺的兒,你啥時候學了這樣的本事?」
「哥,我希望你天天這樣做飯!」李悅興奮地拍手。
海棠更是投來仰慕的目光:「青哥,你真是幹啥啥行!」
「這算什麼,要是再來上二斤野山蘑,老鷹燉蘑菇,那才是饕餮大餐呢,光是想想就讓人流口水!」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抱著美女吃美食,正是人間好時節!』
李青不由得想入非非,整個人已沉浸在完美世界……
下一秒,李悅的一句話把李青拉回現實——
「哥,放鹽了嗎?」
『靠,把味中之王給忘了!』
李青趕緊抓起一塊大鹽粒扔進鍋里,用馬勺攪了攪,重新蓋好鍋蓋,甩出一句京腔:「齊活兒!」
雪終於停了。
從昨夜到現在下了足有半尺深,世間的一切彷彿都靜止在這冰雪琉璃世界。
只有李家小院里熱鬧非凡——
鷹肉還得再燉一會兒才能完全入味兒。
李元氏負責燒火,李青和海棠還有李悅在院子里掃雪。
「小悅,你和海棠負責滾一個大雪球,越大越好。」
「哥,那你幹嘛?」
「我給雪人做身子。」
「哇嗚,堆雪人嘍!」
李悅興奮的像只小麻雀,揮舞著雙臂,在雪地上跳來跳去。
李青用鐵杴把院子里的雪收集到一起,堆成一座小山,再切出雪人身體的形狀。
與此同時,李悅和海棠把比南瓜還大一倍的雪球滾到李青跟前。
「哥,這雪球夠大嗎?」
「很好,小悅,去把那個缺了腿兒的椅子給哥搬過來。」
李悅知道李青打算踩著那把椅子把雪球搬到雪人的身體上。
「哥,那椅子缺腿兒,你怎麼踩上去?」
「你墊上點東西不就行了?咱家就趁那一把椅子,我不踩它難道踩你?」
「煩人精!」李悅剛要去搬,海棠已經抱來木墩子,準備墊椅子腿兒。
接下來,在兩個方形小木塊里各嵌入一顆鐵珠充當雪人的眼睛,最後在雪球中間插一根圓形小木棒,便是雪人的鼻子。
把去年替換下來的藍色的破門帘圍在雪人的脖子上,再頂上一個泔水桶,一個風度翩翩的雪人便成了。
李青看著眼前的大作,不由得感嘆——真是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會在秦始皇的時代堆出21世紀的雪人!
「哥,這雪人樣子好怪。」
「哪裡怪?」
「和我們長得不一樣。」
「廢屁!」
「孩子們,吃飯嘍!」
李元氏掀開鍋蓋,滿院飄香。
飯間。
李悅嘴裡叼著高粱面的窩窩頭,往碗里加了一塊肉,便沖了出去。
她是想坐在堂屋門口,一邊看著雪人一邊吃。
「冷風熱氣的,你不怕鬧肚子啊?進屋。」李元氏呵斥著,把李悅拽了進來。
也難怪李元氏發火,最近死的人太多,家家戶戶都提心弔膽的過日子,葯又死貴,普通人家根本生不起病。
海棠夾了一塊肉遞到李元氏碗里:「娘,您別著急,小悅這麼活潑,身體又壯,沒事的。」
李元氏嘆了口氣:「這丫頭被我慣壞了,犟得很,到時候不咋呼她一下,總是有頭沒耳。」
李青夾起鷹屁股舉到李悅面前,痞笑道:「小悅,這塊肉好,張嘴。」
「啊……」小悅張開大口,等著李青把肉往她嘴裡送。
李青將肉往前一遞,李悅脖子伸得老長,一口銜在嘴裡,開始大快朵頤。
「哥,這是鷹的什麼地方啊?這麼香!」李悅一邊嚼著鷹屁股,一邊問道。
李青想了想:「應該叫……鷹尖,對,就叫鷹尖。」
對李悅而言,管它什麼尖,好吃就行:「娘,趕明兒燉兔子,我要吃兔尖。」
李悅一句話,逗得一家人哄堂大笑。
李家上一次吃肉,李鐵還沒被抓走,有個街坊家裡死了人,李鐵去幫忙抬棺,作為答謝,人家還送了一斤豬頭肉……
時光荏苒,一晃已大半年過去了。
李元氏端著碗,看著窗外孤立的雪人,不由得產生了幻覺,彷彿那雪人就是在寒風中苦苦掙扎的李鐵。
『不知道鐵哥能不能吃飽飯?這麼冷的天,沒有棉衣該怎麼熬?』
遙思遠悵,不禁潸然淚下。
李青善於察言觀色,一下洞悉了李元氏的心事。
「娘,過兩天,我會繼續打聽爹的所在,爹吉人天相,一定會沒事的。」
李元氏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吃飯,你們多吃,今兒是好日子,咱把肉都吃了。」
外面,雪又下了起來。
一轉眼,零星的雪花已變成鵝毛大雪。
飯後。
李青沒有歇晌,來到鐵鋪,把這兩天落下的活兒又拾到起來。
現在多了一張嘴吃飯,更不能懈怠了。
就在這時,茫茫雪幕中出現了兩個人高馬大的身影。
李青沒有直視對方,但能肯定,他們是沖這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