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耍性子

  第4章 耍性子

  趙昰領著眾人回到大殿,就在高宗曾經的御座坐了。


  這是唯一和正統皇位沾邊的物件,算是趙一跑的遺澤吧。


  眾臣拜下,三呼萬歲。


  「平身,免禮。」趙昰緊緊把握著主動權,說道:「如今國事艱難,軍民困窘,冕服便罷了,印璽可用木石刻之。


  若忠誠之輩,朕片言隻語便是圭臬,不忠不義之輩,聖旨不如廁紙。


  君之威儀,非為衣,不在印,而在於國勢,決于軍民,諸卿不可不察。」


  「臣等遵旨。」眾人應下。


  「陛下勤儉至此,臣甚欣慰,國朝有幸得明君,中興有望矣。」陳宜中忍不住多說了一句。


  這話一出,眾人下意識地點頭認可。


  奉承當然是奉承,只是有根據。


  趙昰身上穿的還是從臨安出逃時的衣裳,衣料樣式當然是上等的,只是穿林越山時多有刮破,經楊氏修補后,補丁很明顯。


  最重要的是趙昰展現出來的成熟與果斷讓大家看到了希望,雖說在一眾大臣眼裡,他的行為顯得急功近利且多於禮不合,但是一個八歲小孩子如此表現,怎麼可能苛求更多?


  趙昰自己當然不在意這點的,擺手說道:「陳相公無需如此,再說年號。


  社稷傾危,國祚將亡,為警醒天下有志之士,便以挽國為年號,諸卿以為如何?」


  「挽,扭轉,恢復也,正合當下。」陸秀夫點頭。


  陳宜中說道:「便以此為年號,並制印璽,傳布告與各處。」


  看,年號定了,多簡單。


  這就是君王強勢的好處,最起碼可以在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上節約很多時間,不然讓眾人商議,非得扯個三五天不可。


  趙昰又道:「眾卿不辭艱險,追隨朕南下,此等忠義,不可不嘉獎,目下朝廷財用不濟,唯有給予爵位,諸卿以為如何?」


  「臣有本奏。」陳文龍出列拜道。


  「卿但言。」趙昰回道。


  陳文龍說道:「陛下英明神武,然不知天下實情,因此任命有誤,在所難免。


  臣請陛下納言改正,其一,文天祥蹤跡不明,不當為丞相,其二,為免賈似道之禍,請去江萬載平章軍國重事。」


  「臣附議。」陳宜中等人立刻附和。


  文天祥不知所蹤還擔任丞相,這是浪費官職,而江萬載當平章軍國重事則是給大家豎了個爹,絕對不能忍。


  「臣年老德薄,素無才能,請陛下收回成命。」江萬載自己也出來推辭任命。


  見反對者眾多,趙昰準備擼起袖子好好辯駁一番。


  「臣以為江萬載當得此重任!」關鍵時刻,還是國舅爺給力。


  「江萬載本為元老重臣,效力朝廷五十載,功勛卓著,天下無不敬仰。


  若無江公,陛下能否走脫猶未可知,古來功高莫若護駕,憑此功便可為平章軍國重事。


  江公毀家紓難,自撫州轉戰千里,其子、孫、侄多有戰死,忠義何人可比?

  且其實質為御前軍民統帥,如今陛下給名義,正名分,理所應當。」


  「若又賈似道故事,又當如何?」陳宜中立刻反駁。


  「賈似道那狗賊如何能與江公並論?」楊亮節喝問:「鄂州之戰時,賈似道若能用江公之言,趁勢收復四川等地,何至於今日!」


  二十年前蒙古大舉南下,蒙古皇帝蒙哥戰死釣魚城,久攻鄂州而不下的忽必烈為了爭奪帝位不得不與賈似道談和。


  當時作為賈似道軍機文書的江萬載建議趁勢反擊奪回失地,賈似道不允,由此兩人鬧翻,江萬載回歸故里。


  這段公案內情已經不好評論,不過用來捧江萬載絕對沒毛病,因為踩賈似道是政治正確嘛。


  江萬載卻道:「承蒙陛下厚愛,臣感激涕零,定以死報之。然國家動蕩,中樞不能失和,請陛下收回成命,臣為御前一小卒即可。」


  陳宜中立刻接道:「江公高風亮節,陛下當以爵位嘉獎。」


  「荒唐!」趙昰一拍扶手,站起來喝道:「爾等欺朕年幼乎?」


  「臣死罪!」眾人立刻拜下。


  趙昰環顧眾人,沉聲說道:「所謂蛇無頭不行,目下形勢危急,當以一人統帥軍民以求存。


  論資歷、功勞、能力、威望,江公可有欠缺?亦或者說,諸卿可有能替代者?」


  屬實是靈魂拷問。


  元軍逼近臨安時,做為百官之首的陳宜中提桶跑路,謝太后降詔召喚而不得,而當時的陸秀夫只是禮部侍郎,資歷和威望不足以與江萬載相提並論。


  至於張世傑,若非江萬載派人營救,怕是就死在焦山之戰了,如何與江萬載相提並論。


  文天祥可以,但是人不在。


  「想那劉整、呂文煥等人,在國朝是不過爾爾,降元后則戰無不勝,比之古之名將亦不遜色幾分,何故?虜主重能力敢放權而已。


  若以元虜之制度與用人,忠武鄂王莫說收復開封,便是燕雲十六州亦有可能,如何因莫須有而屈殺?

  國朝三百二十年,文官互制,武受制於文,是以朝堂安泰,無有割據之禍,制衡之術可謂登峰造極,然武備難振,國家履受劫難,今日幾近滅亡。 若我等繼續抱殘守缺,心存重文輕武之念,只為制衡與爭權,難免重蹈覆轍,終至滅亡。


  為救亡圖存計,當改弦易轍,以武為先,便如元虜之長處,當學盡學。


  且江公之賢德,世人無不稱讚,若我等猶存疑慮,又何人可用可信?

  且諸卿捫心自問,反對乃是出於公心乎?

  當此之時,罔顧實情而計較區區權力,何談復國?朕不若退位,潛逃海外苟且此生,免得被元虜擒獲吃那羞辱!」


  「臣死罪。」眾人再拜。


  「官家身負社稷之重,如何敢有任性之心?」楊太后說道:「諸公出於公心,即便失當亦當寬容以對,切不可任性妄為。」


  說了兒子,楊太后又對群臣說道:「婦人無知,本不該置喙國家大事,然爾等強行進諫,要改陛下詔命,置陛下權威於何地?


  權威不在,如何統領百官,又如何號令軍民,如何能夠恢復江山?」


  「孩兒謹遵教誨。」


  「臣知錯。」


  君臣措辭不同,態度一樣,都是認錯,不過皇帝是不能有錯的。


  趙昰說道:「諸卿公忠體國,毋庸置疑,然國事艱難,當相忍為國,萬事為社稷計。」


  「臣謹遵聖諭。」眾臣應下。


  「既如此,以江萬載為平章軍國重事,統管大局,以應賊虜。」趙昰再次強調了自己的任命。


  「臣必當盡心竭力死而後已。」江萬載領命。


  陳文龍拜道:「臣為御史中丞,有過必諫,如今文天祥下落不明而陛下以其為執宰,若其已經降元,人心必然震動,朝廷威嚴將蕩然無存,陛下當改。」


  趙昰回道:「朕得授天命,知未來事,文天祥已潛逃,正南下途中,旬日必至,卿不必疑慮。」


  陳文龍說道:「臣無疑慮,然軍民無知,難免多有非議,此與陛下及朝廷威儀有傷,殊無必要。


  且其未歸,終有變數,目下朝廷未穩,不應行險,當以穩妥為上。


  且李庭芝困於揚州,音信阻滯,其就樞密使職,軍令不能通達,中樞無以號令軍伍,並非良策。


  當改李庭芝為右丞相,再以賢能為樞密使,如此方能軍政通順,如臂指使。


  臣妄言,冒犯陛下威儀,當去職以謝陛下。」


  皇帝可以耍性子,大臣自然也是可以的,趙昰不知道陳文龍是賠罪還是想撂挑子,卻知道不能同意他去職。


  因為陳文龍說的是對的。


  作為一個穿越者知道文天祥的經歷,難免寄予厚望,卻是想當然,因為跟隨南下的十餘萬軍民不會相信一個不知所蹤的人。


  再說任命李庭芝為樞密使,確實讓軍事執行出現了阻滯,畢竟不能去揚州找他簽字不是。


  「卿一片公心,朕若不能體察,何談相忍為國?」趙昰說道:「兼聽則明偏聽則暗,朕自當納忠言。


  便罷文天祥右丞相之職,待其歸來再行任用,進李庭芝為右丞相。」


  趙昰環顧諸大臣,略微思考了片刻,又道:「張世傑權知樞密院事,趙吉甫、楊亮節同試簽書樞密院事。」


  「臣謝陛下信重,必肝腦塗地以報!」楊亮節立刻出列拜謝。


  趙吉甫愣了片刻,跟著出列拜道:「臣乃宗親,按制……」


  「按制朕當於開封登基,可行乎?」趙昰用反問打斷了趙吉甫的說辭。


  曆數各朝,宋代的外戚和宗親最沒存在感,為何?制度不允許他們出仕,朝臣不允許他們跋扈,只能當個小透明,趙吉甫出任實職確實是違制的。


  「時事移異,今非昔比,用人當以賢德,不能拘於身份,無論軍兵、庶民、學子亦或皇親國戚,但有所長,皆可任用。萬眾一心,盡展所長,何愁賊虜不滅?」


  「陛下英明神武,臣謹遵教誨。」眾人再次拜下。


  「諸公請起。」趙昰虛抬雙手,說道:「中樞既定,今日趕製衣服、旗幟,明日入溫州城,接受軍民朝拜,再廣擬布告通傳天下。


  其餘官佐名單,江公領諸卿商議,諸卿當以江山社稷為重,相忍為國,擱置爭議。


  朕年幼,精力不濟,且不通細務,先行離開。」


  「有勞諸公。」楊氏行禮。


  「臣敢不盡心。」諸臣回禮。


  感覺心力交瘁的趙昰拉著楊氏的手,往回走去。


  八歲的身體,不但小,還短,天才擦黑就累的不行。


  目送趙昰離開,江萬載說道:「陛下雖幼,卻英明果決,能納諫,可容人,諸位不可輕之。」


  「理當如此。」諸臣表態。


  「既如此,便起草登基詔書,著人雕刻印璽,制黃袍、旗幟,備車駕,點選御前侍衛等……」


  大臣們承認了皇帝,還得讓軍民見識一番,要準備的東西不少。


  皇帝要求從簡,那是皇帝懂得治國,大臣們堅持從簡,那可就是不懂事,自然力求完備。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