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絲絲異樣
第97章 絲絲異樣
台下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聽了這麼久，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疲憊。
在五六十人的陌生目光中，蘇落目不斜視地上了台，她腰背筆直，一步步走的穩而優雅。
站定后，一雙清冽冽的淺瞳看向台下，她揚起了一抹得體的微笑：
「大家好，我是大一新生蘇落，我想競選的是宣傳部……」
階梯教室頂棚的燈光照了下來，透過她濃密的睫羽，在眼底投下了一片暗影。
她沒有像別人一樣放ppt，手裡也沒有拿稿子，聲音緩而清晰，不像背誦，更像是在即興演講，很輕易便抓住了觀眾的注意力。
連幾個一直低頭玩手機的同學也不自覺抬起了頭，漸漸，偌大的教室鴉雀無聲，都沉浸在她營造的氛圍中。
直到蘇落向台下鞠了一躬，空氣一靜，雷鳴般的掌聲轟然響起。
顯然比她上台時有誠意很多。
評委席上，學生會的骨幹們交換了個眼神，都在彼此眼中發現了激賞，紛紛低頭打勾。
期間，觀眾席也響起窸窸窣窣的討論聲。
「這女生氣質好好哦，大大方方的，完全不像新生的狀態耶！」
「是啊，講話條理清晰，聽的我好燃！」
「最關鍵是素顏！素顏！不化妝都比我好看，嗚嗚嗚……」
「上台不化妝？也就騙騙你這憨憨，肯定打了底的，這叫偽素顏。」
「宣傳部只剩下一個名額了，到底是她進，還是葉晴柔進啊？」
「說實話，葉晴柔一看就是背的稿子，雖說大家都背吧，但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啊。」
候選區，葉晴柔脊背一僵，表情有些綳不住了，袖子里的指甲死死摳進了肉里。
這從哪裡冒出來的程咬金？軍訓怎麼沒有見過？自己剛才緊張的差點兒進行不下去了，她居然輕輕鬆鬆就完成了。
最關鍵的是，軍訓完了她皮膚怎麼還這麼白？！
想到了什麼，葉晴柔悄悄滑開手機，將前置攝像頭對準了教室里某個角落。
屏幕里，學生會主席陸乘川正盯著蘇落的背影發獃，見狀。葉晴柔心裡一沉。
這邊，蘇落施施然下了台，在眾人或艷羨或震驚的目光中，她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察覺到後腦勺上一道炙熱的視線，她偏頭看了過去，下一秒，就對上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
蘇落不閃不避，就那麼看向他，似乎在辨別什麼，那雙淺眸清洌咧的，目光中沒有痴迷，也沒有羞澀，看的陸乘川心裡一動。
還沒來得及回味這種怦然的感覺，就被旁邊的瘦子捅了捅手臂。
「川哥，你耳朵咋紅了？」
陸乘川白了他一眼，幾秒后，他漫不經心地開口問：
「她哪個系的？」
「誰？」
順著陸乘川的視線看去，瘦子也發現了蘇落，他連忙翻了翻手裡的報名表，終於在最後一頁找到了女孩兒的名字。
「物理系的，矮油，她居然卡點兒來報名的，心很大嘛。」
說完，就見陸乘川眼底滑過一絲笑意：
「她想進宣傳部？」
瘦子一愣，川哥剛才還說不管學生會的事呢，這會兒怎麼又上心了？難道是看上了人家，要給小美人放水啊？
行吧，誰讓人家老爸是校長，太子爺想怎麼都行，於是，他趕緊遞了台階：
「我去和評委說一聲？葉晴柔的分數可不低。」
然而，瘦子剛要起身，就被陸乘川一把拽了回來，他聲音里含著笑意：
「不用，她自己能行。」
結果很快就被統計出來，蘇落與葉晴柔破例都進入了宣傳部，兩人被帶進了學生會的辦公室熟悉環境，宣傳部部長將一疊資料遞了過來，笑了笑：
「終於來壯丁了，來來來，你倆幫忙校對下表格的信息，我偷個懶先走了啊。」
說完，部長一溜煙兒跑遠了，葉晴柔看了眼密密麻麻的人名和信息，眸光一閃，忽然蹙眉：
「我肚子有點兒疼，你先忙著，我去趟衛生間馬上回來。」
蘇落心下好笑，當然知道她走了就不會回來，她沒拆穿她，反而露出了一抹誠摯的笑：
「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
葉晴柔心裡鄙視她居然這麼好騙，轉身時還暗暗撇了撇嘴，毫無心裡負擔地出了行政樓。
看著對方漸漸消失的背影，蘇落連忙將門關上，她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來，開始掃著上面的名字，一行一行，她看的專註而仔細。
全校學生的名字都在這兒，一定會有楚頌。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二十多頁紙她看了大半個小時，然而，卻不見那熟悉的兩個字。
秋風吹進了窗戶，斜陽透過百葉窗照了進來，被切割成一條一條的，打在她微擰的眉頭上。
難道因為她選擇了他的學校，沒有遵從原來的軌跡，引起了蝴蝶效應？
難道楚頌不叫楚頌了？
想了半天也沒個所以然，她揉了揉發酸的脖頸，將腳向後一蹬，卻忘記椅子下面有輪子。
地板光潔，她整個人連帶著椅子一起滑出去好遠，蘇落一慌，本能地抓向旁邊，桌面上的資料嘩啦啦落了一地。
她蹲下來一本一本撿著，目光落在了最後一本上。
那是一本大學物理競賽題，紙張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跡端正而整齊，顯然是某個學生寫的。
然而，吸引她注意力的卻是旁邊的紅色批註。
繁複的電路圖旁，批註著寥寥數行物理公式，公式中穿插著漢字，字跡蒼勁有力，但因為數量不多，看不太清楚筆風。
她愣愣地看了一會兒，緩緩撫上了有些緊縮的心臟，好一會兒，忽的低聲喃喃：
「……是你嗎？」
*
晚七點多，蘇落回到寢室，一進門就與另一個陌生的女生對上了目光。
聽見門響，陳翠嬌扭過頭來，目光里滑過驚艷和一絲別的什麼情緒。
她一件紅色格子襯衫配藍色直筒牛仔褲，齊劉海兒，五官扁平，屬於丟在人堆里也不起眼的長相。
「你好，我叫蘇落，今天才搬進來。」
蘇落笑了笑，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陳翠嬌猶豫了下還是握了上去。
分開時，掌中滑膩的觸感令她有幾秒的分神，她沒有自我介紹，回過頭繼續默寫四級單詞。
筆尖在紙張上刷刷刷的，視線卻不由自主看向了自己握著筆的手。
皮膚黝黑，粗糙，指甲也不小巧。
她盯著看了一會兒，猛地合上了書，端著臉盆去了水房。
此時，徐芷菡剛要進門，見陳翠嬌眼眶有些泛紅，不甚在意地收回了視線。
她將打包回來的麻辣燙放在了飯盒裡，扭頭看了一眼蘇落的臉色，揚了揚眉：
「面試成功了？」
「嗯。」
蘇落拆了包堅果，丟了一顆杏仁進嘴裡嚼著，又抱著購物袋走向徐芷菡，找出一包黃色包裝的芒果乾就要遞過去。
下一秒，就見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又從裡面扒啦了半天，找出了一包綠色青芒干，重新遞給了她。
徐芷菡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接了過來。
她喜歡芒果乾，但不喜歡黃色包裝的，因為甜度太高，好巧不巧的，蘇落第二次遞過來的青芒才是她的最愛。
這麼巧？
心裡再次升騰起了那種怪異感，明明今天才見了一面，她卻好像與自己認識了很久。
「要嘗一口麻辣燙嗎？」
蘇落搖頭：「我心臟不好，吃不了辣。」
徐芷菡一愣，心下瞭然：「怪不得你沒來軍訓。」
見她並未露出憐憫的神色，蘇落笑了笑：「嗯，體育課我也不用跑步。」
兩人聊著，陳翠嬌抱著水盆走了進來，她將盆放在了地上，剛要起身，就發現旁邊一個精緻的粉色塑料盆，裡面放著一支電動牙刷。
顯然是蘇落的。
陳翠嬌看了看蘇落的，又看了看自己廉價的塑料柄牙刷，上面的毛刷都用的有些散了。
以前沒覺著，這一刻卻覺著很礙眼，她猛地將牙刷丟進了腳邊的垃圾桶，發出不算小的聲響。
徐芷菡看了她一眼，又淡淡地挪開視線，繼續和蘇落聊天。
從衣服到美妝，從書籍到明星，徐芷菡驚訝的發現兩人興趣有很多相似點，自己去過的地方蘇落都能接上兩句話。
聽著兩人聊天，蚊帳中的陳翠嬌一頭霧水，她們討論的時尚潮流她不懂，也參與不進去，好像和她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不過沒關係，學生最後看的還是成績，她可不想不務正業，這樣安慰著自己，陳翠嬌塞上了耳機，將手機里的音樂放到很大聲。
於是，她沒有看見蘇落給她遞零食的手，也成功錯過了對方的示好。
一夜無夢。
第二天早晨，蘇落洗漱回來時，只看見徐芷菡坐在床下面化妝，而陳翠嬌的床鋪已經空了，被子疊的整整齊齊。
「她人呢？」
「去操場朗讀英語去了。」
「她每天都去？」
「嗯，連軍訓那麼累的時候都去。」
蘇落換上了一件白色連帽衛衣裙，還是將一頭長發盤起，把劉海兒別了上去，露出了光潔的額頭，她給自己沖了杯蜂蜜水，坐下慢慢喝著。
徐芷菡雙手拍著爽膚水，眼睛卻透過鏡子偷瞄蘇落，女孩兒巴掌大的臉不施粉黛，卻依然不掩靚麗，清清爽爽的。
頭髮盤起，露出一截凝白的脖頸，黑壓壓的睫毛垂著，她手指隨意地滑著屏幕，似乎正在看新聞。
蘇落眼皮一抬，直直看了過來：
「怎麼了？」
半晌，徐芷菡輕哼了一聲，狀似不經意地說：
「你不化妝？」
蘇落輕笑出聲，疏離淡漠的眉眼瞬間生動起來，語氣含笑：
「第一天上課，這不是怕搶了你的風頭么。」
知道她在開玩笑，徐芷菡翻了個大白眼，嘴角卻悄悄勾起。
由於徐芷菡收拾的太慢，蘇落就自己去了食堂。
寢室距離食堂很近，她到時，食堂里大鐵盤的聲音乒乒乓乓的，人還是很多，她點了兩杯豆漿和兩個茶雞蛋外帶。
然而，等她掏出手機才反應過來，這是學校，吃飯需要刷飯卡，正當她一陣尷尬，剛想說不要了，刷卡機已經滴的一聲刷上了。
蘇落偏頭看去，就對上陸乘川面無表情的臉，他用那雙桃花眼睨了她一眼，就端著自己的托盤走向了一旁坐下。
餘光瞥見蘇落跟了過來，陸乘川勾了勾唇，又連忙繃住了臉，狀似沒察覺。
「謝謝你，我把錢還你。」
「不必。」
陸乘川嘴上這麼說，卻期待著她伸手掏手機，因為借著微信轉賬，他就可以加她好友了。
然而，下一秒，卻見她掏出來一張十塊錢現金放在了桌面上，往他的方向一推。
盯著那張紙幣，陸乘川蹙眉，聲音不悅：
「我沒零錢找你。」
這女人是古董嗎？現在誰還用現金？
蘇落笑了笑，也沒說話，拿上早餐就與他擦肩而過。
第一堂，大學公共英語。
大型階梯教室里，全年級所有學生都擠在一起，蘇落找了半天，才找到了後排的徐芷菡，兩人一邊聽著老師點名，一邊縮在後面偷偷吃著。
上課鈴響起，陸乘川踩著點兒踏了進來，他一頭囂張的亞麻色錫紙燙，穿著一身火紅色的運動服，回頭率很高。
陸乘川剛坐下，就對上英語老師善意的目光，然後就被叫起來朗讀。
巨大的幕布上投影著今天的課文，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需要一男一女兩個同學。
「有沒有女同學主動舉手的？」
等了一會兒，見大家怯怯的，老師還是點了英語課代表。
於是，陳翠嬌微抬著下巴，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高中時期，每到朗讀環節她都無比自信，竊喜地接受著眾人的崇拜目光。
她長相一般，也沒什麼才藝，但英語卻是下了功夫的。
每天雷打不動早起朗讀，晚上摸黑背單詞，從四六級背到了托福雅思，她自信英語方面沒人能強過她。
而且……是和陸乘川一起。
學校論壇里公認的校草，富二代，自帶話題和光環。
陳翠嬌暗暗竊喜，後排，陸乘川卻不耐煩的皺起眉頭，他懶洋洋地站起來，對著ppt開始朗讀。
男生聲音低低的，一開口，居然是一口流利的美音，聽的周圍的女生耳朵都快懷孕了，陳翠嬌更是偷偷看著他的側臉，眼裡除了羨慕還閃過一絲愛慕。
等輪到她的段落，因為緊張，她聲音有些抖，也沒有平時讀的自然。
她一邊讀著，耳邊卻傳來了周圍嗡嗡的聲音，完全不如陸乘川朗讀時寂靜，她心裡一慌，聲音越來越小，到了後面更是如同蚊子。
後排，一個人高馬大的男生忍不住吐槽：
「這都讀的什麼啊，一點兒也聽不清楚，完全沒情詩的感覺啊。」
聽著女孩兒機器人般的中式發音，大直男只覺著像唐僧念經，昏昏欲睡。
他嗓門大，自以為壓低了聲音，卻讓整個階梯教室都聽見了。
陳翠嬌漲紅了臉，僵著背不敢回頭，眼淚已經在眼眶打轉，她受不了同學們看過來的目光，也沒辦法假裝沒聽見那人的話，於是，借口上廁所逃出了教室。
陸乘川一個人站在那兒，剛要坐下，就瞥見蘇落喝完最後一口豆漿。
想到早上的事，他勾了勾唇，朗聲道：
「老師，換個人吧，剛才她好像舉手了。」
說著，修長的手指對著蘇落的方向一指，幾百個學生無意識地回頭，漸漸形成了鵝群效應。
蘇落咽下最後一口，用手背抹了抹嘴，緩緩站了起來。
她瞪了一眼陸乘川，他早上還幫她刷卡，她也還了錢，他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她看向了大屏幕，幾秒后，輕啟唇角：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Rough winds do shake the daring buds of May， And summer'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
流暢優美的發音緩緩漫出，同學們吃驚地瞪大了眼。
女孩兒的聲音如同冬日裡開化的泉水，發音連貫，連讀失爆等技巧運用嫻熟，還帶著高級的倫敦腔，一點不像應試教育下的塑料口語。
簡直趕超播音員了！
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神情。
蘇落半邊臉掩在暗處，半邊被投影儀照的近乎透明，她微昂著頭，纖長脆弱的脖頸如同一株空谷幽蘭。
漸漸，她似對情人低語，柔軟而充滿愛意，又似透過屏幕，看向遠方，周身彌散著淡淡的憂傷。
猝不及防的，陸乘川心臟砰砰開始加速，呼吸都跟著滯澀了。
結束前，她清淺一笑，皎皎如朗月入懷。
教室內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教室外，男人修長的指節敲下最後一個字，按滅手機，支起牆上的身體漸漸離開。
與此同時，校廣播站徐辰終於收到了教授的救火微信，順了一遍后，越讀眼神越亮，連忙點開了徐芷菡的微信。
【妹，你室友陳翠嬌在教室嗎？】
【剛看她去衛生間了，一直沒回來。怎麼啦？】
【想請她來廣播站救個場，播音的同學剛被送去醫務室了。】
【要不我找我另一個室友吧，剛才她讀英語都把我讀哭了。】
於是，下課鈴一響，徐芷菡就拉著蘇落去了廣播站。
一進門，徐辰連忙迎了出來，見到蘇落就是一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帶著她進了播音室，臉有點兒燒。
蘇落戴上耳機，拿起稿子就愣住了。
稿子上是她課上讀的那首詩，列印版，後面配著流暢的中文翻譯，語言矜貴而華麗。
譯者落款：容景
盯著那兩個字，蘇落心裡莫名一動。
中午十二點，廣播如期而至，播音員清越的嗓音劃過天際，引得校園裡的學生們紛紛駐足。
停車場，男人剛拉開車門的手一頓，站在原地，聽了很久。
心臟爬上了絲絲異樣。
明天正式相遇，寶子們，知道我說的是誰吧？不會有人認錯男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