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不受控制

  第105章 不受控制

  醫院裡，蘇落頭上包著一圈紗布，正躺在病床上沉睡。


  容景推門進來，輕手輕腳走到床邊，細心地為女孩兒掖了掖被角，才坐了下來。


  外面的天光透過病房窗戶打進來，照的她一張臉蒼白如紙，秋天空氣乾燥，他用棉簽沾著純凈水，一點點打濕她發乾的唇角。


  吊瓶里的液體一點一點勻速滴落，時間彷彿變得緩慢。


  容景握上蘇落沒扎針頭的那隻手背，伏趴在床頭，沉沉睡去。


  恍惚中，耳邊一片嘈雜。


  當容景再睜眼時，就被一道強光刺的閉了閉眼，他手指下意識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卻只觸到了一片空氣。


  他怎麼沒戴眼鏡？


  前面排了二十多個男男女女，而他自己腳下踩著黃線，顯然也正在隊伍中等候。


  手上捏著兩張紙卡，定睛一看，容景不由蹙眉。


  那是某支國外樂隊的演唱會入場劵，居然還是重金屬搖滾類型，他一直不屑於聽的那種。


  大腦亂糟糟的，容景只隱約記得小落受傷了，醒來不見他肯定會害怕，他得趕回醫院陪她。


  這麼想著，終於有了點頭緒，然而，他剛往外邁了一步就被拽住了衣擺。


  一回頭，就對上蘇落晶亮澄澈的淺眸。


  「你要去哪兒啊？都快進場了。」


  蘇落才從衛生間回來，掏出包包里的紙巾擦了擦手，見「楚頌」愣愣看向自己，似乎看她看呆了。


  蘇落心下好笑，雙手環上他的腰，仰著一張素白的小臉，緩緩貼近。


  然而，粉唇剛要貼上去，就被男人飛快避開，只親到了對方的下巴。


  蘇落疑惑，就見楚頌一雙黑眸依舊幽暗深邃，然而目光卻夾雜著幾分複雜的暗涌。


  隨即，他彷彿不認識自己般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臉上露出了驚駭。


  幾秒后，他從褲兜里掏出手機，按照自己的習慣，試探性地輸入了六個零，居然解鎖成功了。


  令蘇落奇怪的是，明明是他自己的手機，但他手上的動作卻並不嫻熟，似乎在操作陌生人的東西。


  此時，容景翻開了通訊錄，發現都是陌生號碼，心裡一慌，他又連忙找到日曆，一瞬間瞳孔地震。


  時間，居然是五年後？！


  容景使勁兒晃了晃腦袋，試圖令自己清醒，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下一秒，女人溫軟的小手拉住了他，容景一僵，抬睫看了過去，就對上蘇落擔憂的視線。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么？」


  熟悉的軟糯嗓音令容景心頭一跳，他這才注意到面前這個女人淺眸清冽，目光澄澈，簡直就是成熟版的小落。


  然而，相比與小落的青澀乾淨，她五官更加精緻，眉眼間帶了絲嫵媚柔情，如同一株怒放的薔薇。


  容景暗暗吸了一口氣，想要同她解釋現在的情況，聲音在喉嚨里滾了滾，卻始終發不出聲。


  他皺了皺眉，使勁兒咳了一聲，還是半個音節都發不出。


  最令容景震驚的是，除了意識，他的身體完全不受自己支配，下一秒，他就那麼自然而然地拉上了蘇落的手，還十指相扣。


  女人手指滑膩的觸感令他有些恍惚，隨之而來的就是強烈的羞愧。


  他怎麼能如此親密地拉小落的手？十指交纏是獨屬於情人間的親昵。


  容景心裡糾結，臉上的神色卻不見異常，雖然他眼神有些奇怪，但並不明顯。


  於是，蘇落理所應當認為，楚頌的僵硬只是不適應在公共場合親密。


  幾分鐘后，閘機口開始往裡放人，容景被動地讓蘇落牽著，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進了場館。


  本來不算寬敞的空間中，數不清的人頭摩肩擦踵，容景的手由被牽著，漸漸變換成主動拉起蘇落前行。


  等了幾分鐘，舞台周圍的模擬煙火棒亮起，一瞬間點亮了黑暗。


  炸雷般的音樂如浪潮般湧來，輕易引爆了台下觀眾的神經。


  昏暗中，他們高舉著五顏六色的熒光棒，踩著節奏，瘋狂甩動著手臂，一個個興奮地大喊大叫。


  甚至有幾個已經開始扭動肢體，群魔亂舞的場面看的容景目瞪口呆。


  而台上，樂隊成員們妝容誇張，衣著前衛的令容景直皺眉。


  前半部分，他們還正兒八經演唱，容景雖然聽不懂，但秉持著尊重藝術的態度，他還是一本正經地聽著。


  然而，唱著唱著他們忽然抱著樂器滿舞台亂跑，開啟了自嗨模式，於是，本就不算有調子的音樂變得更加沒有規律性。


  令容景費解的是，台下的人居然更加激動了，一個個如同打了雞血，尖叫的嗓子都要喊破了。


  活了三十年，他從沒來過這種場所，並不知道二十齣頭的年輕人居然還有這種休閑方式。


  耳朵充斥著音樂與吶喊，視網膜上映著炫彩的燈光，容景大腦放空，從物理學的角度分析了半天，最後只能歸咎於他進入了一個夢境。


  軀體是別人的，意識是自己的，而這個「別人」，看樣子和小落很親密，應該是…


  …男女朋友。


  思及此處，容景莫名的有些酸，他將注意力投向了旁邊人，心臟開始不受控制地跳動。


  混亂躁動的氛圍中，那雙淺眸依舊澄澈，她學著旁人揮動著手臂，肆意大笑，臉上是他從沒見過的生機與活力。


  濃烈，明艷。


  在容景印象中，小落是嬌柔的，如同寒風中一株脆弱的樹苗，惹人憐惜，需要他的保護與引導，


  然而，現在的她，面色紅潤，沒了略顯病態的蒼白，不知從哪裡來的風拂起她黑亮的髮絲，整個人如同一隻將要振翅的蝶，舒展著，就要離開自己的保護，飛向天際。


  毫無緣由的，容景打開了手臂，虛隔在半空，將她與無意蹭觸的人群分離開。


  他偏頭凝向她，目光帶著藏不住的寵溺。


  意識到自己抬手的動作，容景暗嘆一聲，已經分不清這是出於他自己的意願，還是這具身體本身發出的命令。


  似乎這次，他只是這麼想著，就做到了。


  察覺到他的目光，蘇落看了過來，見男人張了張嘴，似乎說了什麼，但周圍雜訊很大，她完全聽不見。


  蘇落將耳朵湊過來，想要聽見他的聲音，隨著她的靠近，容景聞到了那股若有似無的梔子花香，與周圍女孩兒身上的香水味截然不同。 不等他回過神來，聲帶又開始不受控制，拔高了聲音，喊道：


  「渴不渴？我去買水。」


  蘇落搖頭，這才注意到，經過一小時人群的推搡，男人原本乾淨整齊的襯衫已經皺巴巴的，領帶鬆鬆垮垮，一身的狼狽。


  然而，她卻被他護的好好的，不知怎麼，她忽然生出了一種被老父親呵護的錯覺。


  蘇落抓住男人腰兩側的衣服，踮起腳尖，大聲回應：


  「咱們出去吧！」


  容景點頭，護著她逆著人群擠了出來，推開門，場館里巨大的音效聲一下湧出，又驟然收緊。


  男人手臂如有自我意識，時不時摟摟女孩兒細軟的腰，揉揉她的頭髮，牽牽小手，彷彿有皮膚依靠症。


  對此，容景內心複雜。


  一方面，他安慰自己這種「被迫」只是暫時的，這是屬於別人的感覺，等夢醒來就會恢復如初。


  另一方面，他又鄙視自己，平時他自詡清高，然而現在，心裡的這種竊喜是怎麼回事？


  那可是他看著成長起來的孩子，雖然這是五年後的她，雖然現在是在夢裡，但他也不可以有這種念頭。


  他是有底線的。


  容景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下一秒，他整個人就被女孩兒拉近了消防通道。


  蘇落勾了勾唇，眼神甚至帶了絲靡麗，他被她輕輕一推，后腰就撞上了門把手，但容景一點不疼，因為他已經無暇顧及。


  昏暗中，梔子花香更加濃郁，女孩兒柔軟的唇貼了上來，一軟，又一麻，綿密的電流從接觸的地方直衝上頭髮絲，急的容景額頭冒汗。


  他瞪大了眼，只覺全世界都安靜了下來，心臟一瞬間緊縮成了一個點，呼吸都跟著停滯了。


  不知何時，手不受控制地爬上女孩兒的後背，輕輕摩挲。


  許是掌下觸感過於美好，亦或是氛圍過於旖旎，容景大腦暈暈乎乎的，漸漸，他開始主動迎合，掠奪著女孩兒稀薄的氧氣。


  周圍溫度攀升，他主動將人抵在了大鐵門上，理智越來越薄弱，只能跟隨著本能輾轉。


  空氣中傳來砰的一聲響，容景驟然清醒。


  盯著女孩兒衣服里的大掌，還有她微腫的唇瓣，容景只覺一顆心掉進了油鍋，他真恨不得立馬扇自己一記耳光。


  最令他崩潰的是，在他內心愧疚的同時，居然還隱隱懷念那觸感，如論是唇上，還是指尖。


  自己簡直就是道貌岸然，有違人倫，披著人的外皮，卻做了禽獸的事。


  正當容景天人交戰時，蘇落晃了晃腦袋，剛才，她不小心撞上了鐵門，眼前一黑，又漸漸清晰。


  樓道昏暗，男人身上熟悉的清洌冷香令她莫名安心，腦海里的記憶還停留在容景安裝好了轉椅。


  她上去試坐，撞到了架子上，一隻花瓶砸了下來，然後……就到了現在。


  蘇落揉了揉後腦勺，剛要開口詢問，感應燈忽然亮起。


  昏黃的光灑下來，從男人頭頂傾瀉而下，她看向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神情呆楞，忘記了呼吸。


  忽然亮起的光將容景拉回了現實，他發現女孩兒眼底忽然湧起了一層水霧，正一眨不眨看著他，那雙淺眸滿是不可置信。


  明明他們剛才一直在一起，他卻從她眼裡讀出了恍如隔世，和一種濃烈的…


  …失而復得？

  容景喉嚨滾了滾，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下一秒。蘇落已經撲了過來。


  感應燈熄滅，女孩兒聲音沙啞，夾雜著哭腔：

  「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應該回去撿什麼帕子……那樣你就不會出事……嗚嗚嗚…對不起…」


  她死死摟住他的肩膀，抽噎著，眼淚濡濕了他肩頭的襯衫，無聲而湍急。


  容景聽不懂她的話，他還發現自己的手臂又開始不受控制地環上了她，好在這次只是拍了拍她的後背，給予安慰。


  蘇落哭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等兩人出去，她才意識到自己回到了兩人最後一次約會的那天。


  她沒有精力考慮邏輯，也來不及想這是夢境，還是回到了五年後，她現在只想好好陪伴他度過這一天。


  按照之前的約會行程，兩人還是進了拍大頭貼的地方，蘇落將道具頭飾帶到自己頭上后，就要給男人戴，卻發現他很不對勁。


  「楚頌」坐的筆挺，神情頗為肅穆，他嫌棄地看了眼花花綠綠的背景，換了個簡單的大紅底的，又將所有特效都取消。


  然後，他扭頭看過來，也不說話，就那麼盯著她的頭髮，看的蘇落頭皮發麻，她忽然一慫，心裡生出一種被長輩審視的恍惚感。


  須臾，她訕訕一笑，將頭上的髮飾摘了下來，縮了縮脖子，小聲嘟囔：

  「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板著臉還挺嚇人的……」


  此時，屏幕上只剩下兩人的大頭，容景理了理女孩兒有些亂的髮絲，又將自己襯衫所有的扣子一顆顆扣好，似乎才滿意了些。


  閃光燈一閃，兩人定格在一瞬間。


  沒一會兒，大頭貼就被沖洗出來，照片里，兩人表情嚴肅，一人白裙子，一人白襯衫，大紅背景，怎麼看都有點兒像結婚照。


  盯著照片里，「楚頌」一本正經的表情，蘇落忽然覺著似曾相識，但還不等她細想，男人已經推開玻璃門出去了。


  下一個地點是DIY手工館，店裡依舊沒什麼人，老闆娘穿著圍裙向他們展示工具，兩個學徒正擦桌子，小聲嘀咕著什麼，和上次的場景一模一樣。


  這次，蘇落很有耐心，專註著手上的動作，而容景依舊不受自我控制地做著飾品。


  他看著「自己」靈巧的雙手，進行著一個個複雜的步驟，心裡竟然有些泛酸。


  為了分散注意力，他抬眼看向牆上的成品照，須臾，不贊同地搖了搖頭：

  「既然親自動手就應該有些創意，怎麼就刻了大樹？」


  見蘇落看了過來，容景又指了指另外一個，嘴上不饒人：

  「還有刻花花草草的，也太不走心了。」


  他輕笑一聲，一扭頭，就對上女孩兒複雜的目光。


  回憶著他這一路的言談舉止，蘇落眸光一動，心裡生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一小時后，兩人出了手工銀飾店，去了餐廳。


  排到號后，他們被侍者引著入座，蘇落看了看菜單，忽然勾了勾唇：


  「您好，我要兩份炸薯條，油炸冰淇凌，炸裡脊，炸小排。」


  餘光瞥見男人漸漸暗下來的臉色，蘇落心裡一動，繼續補充：


  「還要兩杯奶茶，加冰。」


  話音剛落，就見對面的「楚頌」蹙眉，一臉嚴肅地說：

  「少吃油炸食品，不要喝防腐劑。」


  　寶子們看懂這章的邏輯沒？有點兒擔心大家迷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