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第241章 人性
一時間,場面凝滯,靜若寒蟬,除了盛紅衣以外,其餘兩人兩妖的表情都算不得好。
其中複雜難解,不言而喻。
半晌,盛紅衣遲遲沒有說話,對於金朵兒和凌霜來說,宛若在等待死亡宣判。
金朵兒臉色煞白,孩童的臉上,多了滄桑和悲戚。
凌霜更是已經支棱不住,這會子已經只有出氣沒有進氣的份兒了。
她趴在地上,如一攤泥,南明離火,對她來說絕不是好受的。
盛紅衣倒不是特意的去折磨她。
而是她這會子的心思不在凌霜身上。
而是在整個弱溺谷。
無論是季睦於定,還是化了形的金朵兒亦或者凌霜,他們這會子都沉默不語,似各有考量,反倒是弱溺谷中萬千的生靈最為的直接。
喜就是喜,怒就是怒,心之所向,徹底的反應在了它們的行為之中。
盛紅衣喜歡這樣的直接。
它們紛紛涌到了盛紅衣的面前,用它們的辦法,為凌霜和金朵兒求情。
它們似就是本能的知道,通過這種辦法能讓盛紅衣感覺到。
盛紅衣確實感覺到了,她雖然「看」不到什麼,但五感自來可以互通。
她能嗅到五行靈氣,尤其是木靈氣涌到了她的面前,異常活躍。
強烈的生髮之意,包裹住她,並未鑽進她的經脈之中。
親近、焦急、乞憐、七嘴八舌的吵鬧,慢慢透入她的心中!
盛紅衣聽懂了。
它們在同她求情。
盛紅衣心念動了動,立刻得到了對方的回應。
它們孜孜以求,執拗的要盛紅衣給一個答案。
盛紅衣卻覺得很奇怪,金朵兒和凌霜都怕的要死,為何它們卻不怕她?
反而不停的在「煩」她。
當真不怕她像對待凌霜一樣對待它們么?
她如此心念一起,立刻得到了它們的回應。
那是一種親近之意,似在告訴她:
不會不會不會。
不怕不怕不怕。
這般的直白代表的是全心的全心的信任。
盛紅衣還真是心軟了。
她自不是什麼好殺之人,也並非不通俗物。
她只是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罷了。
可,這會子,這些微小如塵埃的木之精靈這般祈求她。
還有金朵兒!
這一路走來,她雖然時時有些腹誹金朵兒的「偏心」,但她倆也算共患難了一路。
金朵兒也是幫了她不少忙。
她眼睛鎖在凌霜身上,罷了,這妖不過是沒腦子的蠢貨罷了。
做事不計後果,被嫉妒擺布,可不就蠢么?
弱溺谷這麼些年存於此地,真正是得天之造化了。
掌權者一沒什麼戰鬥力,二還蠢笨無腦,這樣的地方如何存於世間如此久還未被有心人覬覦了,該如何解釋?
她心中不免好奇,金朵兒被人「偷」出去,那人怎麼就沒把這一處洗劫一空呢?
這不符合常理呀?
若不是這谷中還有什麼不為外人道的保護之法金朵兒並未告訴他們?
再不然便是金朵兒在她為何出現在外界這事上說了慌。
是什麼呢?
盛紅衣已是存了疑,面上不動聲色,不過,自己兀自思量,耽擱的時間便有點久了。
看在旁人眼中,許是以為她在琢磨怎麼弄死凌霜。
最先忍不住的是於定。
他很慚愧,今日這事兒鬧到這般地步,起因是因為他。
「紅衣,對不住,這事兒起因在我,我知道同你求情這事兒很可恥,但凌霜是我的恩人,一切因我而起,你想如何做,我可以替她受過。」
「若是你不願,也沒關係,畢竟這是我與她之間的事,也不該加諸在你身上,只求你,能給我一炷香的同她話別時間。」
若是盛紅衣執意,於定自不會怨恨她,他會利用話別時間,將恩人有什麼未了心愿放在自己心上,恩人未完成的責任,他替她完成,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季睦不自覺的皺起了眉。
其實,他許是比盛紅衣早一步發現這裡的人許是熟人。
因為那露台上的劍痕,他看了頗有幾分熟悉。
剛剛整個弱溺谷生靈蜂擁而至的盛況,盛紅衣瞞得過旁人,瞞不過季睦的眼睛。
他眼珠微動,冷冷開口:
「這花妖實在是過分,便是我師妹願意放過她,我也咽不下這口氣。」
見於定和金朵兒臉色又是一變,他繼續慢悠悠道:
「可,生靈成妖不易,殺她有違道心,便讓她將功補過吧!」
把這番話義正言辭的說完,他才看向盛紅衣,一本正經:
「師妹,我看不如這樣吧,她對劍法頗有造詣,實不相瞞,我最近於劍道之上,遇到了些瓶頸,正缺個能同我探討之人。」
「於我來說,凌霜劍蘭算是一個機緣了,我便腆著臉求一求師妹你,便讓她同我簽訂靈獸契約,也不用多,兩百年吧,兩百年滿,我放她自由。」
「當然,這事兒我會同凌霜說,她若不願,便當我沒說!」
金朵兒聞言,簡直感激涕零,她忙不迭開口,就怕季睦後悔:
「願意願意,我可以幫她做決定,季師兄,兩百年夠嗎?五百年也成的,她不僅在劍法上有造詣,她還有許多其他的優點,這世上的劍譜就沒有能攔得住她的,您儘管用,不用客氣!」
此時的季睦在金朵兒心中金光四射,比弱溺谷得救她還要高興。
畢竟,弱溺谷是責任,可凌霜,雖然愚蠢無腦,但同她乃是一起長大的姐妹。
沒有了弱溺谷,她們不一定會死,可沒了凌霜,她在這世上便是孤獨的。
於定臉色微微一愣,幡然而醒。
原來季睦不是拱火,而是解圍?
如此,當真是比他想象的更好的結局了。
而他剛剛那般做,看似成全了自己的大義,可甭管盛紅衣做與不做,反倒是將盛紅衣置於了不義之地。
如此自私,算什麼朋友?!
他臉上複雜之色閃過,卻是笑了笑,頓了半晌,才坦誠道:
「季兄,我不如你多矣,於某在此道謝了,往後,季兄有什麼事兒,只管開口,於某想交你這個朋友!」
說著抱劍一揖。 季睦微點了下頭,沒有別的表示。
於定又對著盛紅衣低頭行了大禮:
「紅衣,為兄唐突了,請你原諒為兄一次。」
「你幫我良多,而我這次對不住你。」
盛紅衣也只是搖了搖頭,沒說話。
個人立場不同,危急關頭,最是能看出親疏遠近的。
於定此舉情有可原。
此乃人性。
只不過,觀之行事,盛紅衣心中便已劃定了界限。
於定到底只是朋友,不是師兄呢。
也只能當個朋友,並算不得信任的夥伴。
見盛紅衣這般,看似有禮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淡淡疏離,於定惋惜一嘆,知道他們的交情也就止步於此了,知己是做不成了。
怨不得盛紅衣,都是他自己惹下的。
盛紅衣看看金朵兒,師兄給了她台階,她自然得下,怎會拂了師兄的好意,這麼掃興的事兒,她可不幹!
「那成吧,師兄說兩百年便兩百年吧,這般蠢笨,五百年我怕把師兄氣死呢!」
說是這麼說,她卻對季睦俏皮的眨眨眼,師兄這份關照,她記在心裡了。
季師兄這人啊,面冷心軟,以前盛紅衣從來不知道,有一個兄長有這般多的好處。
可以在危險的時候幫她打架,還可以在任何她可能覺得不適的場合,幫她圓場面,幫她背黑鍋。
雖然,她有親姐姐,不過家姐柔弱,盛紅衣從未依靠過,而今,多了兄長,盛紅衣卻越發覺得,原來無論做什麼,她都不用擔心了,總有一人無條件的理解她,幫她兜底。
她是不是真的可以展望一下自己未來的鹹魚生活了,本來覺得距離自己越來越遠了,但季師兄這般靠譜,她恍然有種峰迴路轉的驚喜!
哪兒有什麼遭遇瓶頸的事兒?
不久前,師兄還同她說,只是時間不適合,等衡蕪鬼城事了,他便要靜下心來閉關突破呢。
盛紅衣雖然知道金朵兒為了保住凌霜小命有誇大她本事之嫌。
而且,凌霜屬實有些蠢笨。
不過,當真成了師兄的靈獸倒也的利大於弊的。
而且這利還是雙向的。
一方面,盛紅衣能看出,凌霜的劍陣確實使的不錯,尤其剛剛對付她的那一個殺招,劍無聲而出,無聲而沒,若不是盛紅衣自己也不是個善茬,而且金朵兒也抓住了凌霜。
若是再讓凌霜繼續下去,或者那劍再快那麼一丟丟,她許是就沒法這般站在這裡了。
這般的絕技,她家季師兄也很需要的。
他那星隕劍法,本就以虛無縹緲,無形無狀而聞名!
越是向後,據說能做到劍出無形,卻能碎裂星辰!
以她淺薄的見解,這「無形」之意,同凌霜這劍招有些異曲同工的味道。
一人一妖,許是能互相成就呢。
另一方面么,盛紅衣也不是完全不為弱溺谷著想,凌霜是弱溺谷的,身份不俗,她成為了季師兄的靈獸,那便是替弱溺谷尋了季師兄這麼個大靠山。
以季師兄的人品,往後弱溺谷的事情他一定更加的上心,可比一個承諾來的更加完美。
畢竟,承諾的期限能有兩百年那麼長么?
她對凌霜沒好感,但弱溺谷萬千生靈何辜,還有金朵兒!
至於弊端,不過是讓她盛紅衣忍受凌霜兩百年么?
她如何忍不得?
況且,還不知道誰忍誰呢。
她就喜歡看對方看不慣她,又干不掉她的樣子,若是能加點忌憚,那就更妙了!
季睦也微微笑了笑,便同金朵兒點點頭:
「便按照盛師妹說的吧。」
於是,凌霜在無知無覺之中,便和季睦締結了契約!
本來以凌霜的修為,若非自願,自然不會讓身為築基修士的季師兄撿漏的,不過,誰讓她受傷虛弱呢,只能任人擺布。
要盛紅衣說,凌霜合該謝天謝地吧!
這幸虧是遇到她師兄這般心善的,若是在外面,一隻高階花妖,可不知是多少生靈的上等食材呢。
吞噬的話,能長多少修為呢?
事情算是解決了,金朵兒看了看盛紅衣:
「大王,您看您幾位要住在哪裡?」
經此一事,金朵兒清醒了不少。
大王寬宥,她卻是在不知不覺之中失了敬畏。
才導致凌霜犯下大錯。
盛紅衣看了一眼金朵兒,對於她這般恭謹的態度並不意外。
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金朵兒態度有所變化再正常不過。
而且,在盛紅衣看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金朵兒玩鬧的時間結束了,回到弱溺谷,便是重新回歸正軌的生活。
回到了正軌,便要記得自己的身份。
她既然尊她為大王,她自詡在幫忙這事兒上也算盡心儘力,一路護佑於她。
兩人雖然算得上共同患難了,但危急時刻,她這個做大王的也總是擋在前面。
她做了大王該做的事情。
那金朵兒自然也該有一個做小弟的樣子。
沒大沒小的玩鬧可以,但嚴肅的場合該如何,金朵兒應當知道。
盛紅衣原本想說只要僻靜便是了,突然看到於定,想起了些事兒:
「於兄,你是怎麼到這兒來的還有印象不?」
於定愣了愣,並沒什麼隱瞞:
「我那機緣是在炙骨河中,其中有很多水鬼,我得了機緣后,體力已是喪盡,便慌不擇路的在其中亂竄,後來就飄到了這裡,被凌霜所救。」
「那炙骨河也很不對勁,地圖之上,那河地形隱秘,荒無人煙,可我去了后,卻總覺得不是那麼回事。」
於定眯著眼回憶:
「好像,多了一個鬼城!」
鬼城?
衡蕪鬼城么?
還愁找不到鬼城的入口,只有一個大致方位呢,這就找到了?
這也太巧了吧?
於定輕掃了一眼盛紅衣和季睦,雖不知兩人來此有何事,但他說起鬼城,兩人的目光齊齊波動了一下。
於是,他知機道:
「我本就是一人,紅衣和季兄既然在此,不如我們住在一處也有個伴兒,恰好有些細節,我們也能坐下來詳談一番。」
按照過往他同盛紅衣的熟稔,想住一處地界,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但現在不同,於定心中有愧,如同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說話少了之前的自在,多了拘束。
盛紅衣見季睦也沒什麼所謂,便同金朵兒說:
「那就麻煩朵兒將我們安排在一處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