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想回去
遙想上古時代,眾神散仙有天界,碌碌凡人有人間,幽靈鬼魅有冥府,佛祖有西方極樂淨土。
那時,在人間,每隔六十年的七月十五,夜晚,月中會降下無數被稱為“帝流漿”的精華,有幸將其吸收的,不論是山石樹木、飛禽走獸,甚至孤魂野鬼,都能獲得修行的基礎,從而在之後,靠著繼續吸收日月精華、奇藥靈丹和采補之術等修得一人形,最終,成仙入魔。
一個甲子又一個甲子,吸收了帝流漿的越來越多,修得人形的也越來越多,那些妖鬼精怪漸漸將五行法術練得純熟了,便開始看不起隻知懵懂度日的凡人。
他們在人間肆意妄為,甚至,還硬是扯出人類的三魂七魄,剖腹挖心,吞食以增加自己的修為。
人類毫無還手之力,數量劇減,幸存的都躲入山中洞窟,惶惶不可終日,地上再也看不到打魚狩獵、春播秋耕的場景,變得死氣沉沉,冷冷清清。
此情此景惹怒了造人的女媧大神,她將剩下的人類召集起來分成兩撥,一撥被施以修仙之法,擁有了神通,另一撥則留守後方,肩負著繁衍後代的重任。
但人類修為尚淺,始終不敵,一時間,人間哀鴻遍野,滿目瘡痍。
眼見如此生靈塗炭的局麵,佛祖再不能置身事外,他去天界極北之地,取萬年寒冰,交給玉帝,命鑄成六件兵器,分發給人間各部族。
人類得此強援,頓時所向披靡,大勝而歸。
戰後,女媧大神念在妖鬼精怪們修行不易,不願將其趕盡殺絕,便創出一個空間,令其永世居於其中,不得自由出入人間。同時,那些擁有了神通的人類也進駐其中,作為看守,世代不得離開。
然則當妖怪在人間橫行之時,因施采補之術,遺下無數後裔,這些混血兒剛出生時奇醜無比,被世人厭棄,等到十歲之後長成正常人的模樣,也是受盡欺淩,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女媧大神於心不忍,便也將他們收入空間之中,自成一國。
自此,三疆境初成。
白敬之講完了,舒葵卻不知該作何反應才好,隻覺得自己像在聽《聊齋》之類的故事,除了離奇,再沒有其他想法。
“佛祖造的六件兵器,就是你以前提到過的鎮國靈兵吧?” 好半晌,她才猶猶豫豫地問出一個問題。
白敬之一點頭:“關於這個,據說,其實還存在第七件靈兵。這把兵器可不得了,是佛祖親自拿來的,有大神通,是所有靈兵的頭頭。”
“兵器還有總管?”金洛洛笑起來。
“哎,洛洛小姐,這你就有所不知了。”白敬之倒是一臉嚴肅,“這六件靈兵,分別掌管著不同的情緒——悠嵐國的殤泯雙鉤是恐懼,佑土大刀是勇敢;聖澤國的屠弑雙斧是殺意,憫靈棍是慈悲;我魁仙國的惘寂槍是絕望,祈天劍是愉悅。負麵的不提,如果正麵的情緒到了極致,也是會有負麵影響的,這第七件靈兵的存在,就是為了調節和融合。”
“太過仁慈,是婦人之仁;太過勇敢,是有勇無謀;而太開心,往往樂極生悲,是不是?”舒葵說出了自己的理解。
“對,對,就這意思。”白敬之連連稱是,“所以,你們看,隻是五件靈兵組成的陰冥杖已經這麽恐怖,如果真有人一口氣把七件靈兵全拿到手,再融合起來,那可真是天下無敵了。”
“這第七件靈兵叫什麽?”金洛洛好奇起來。
“這……不知道。”白敬之撓撓頭,“關於佛祖拿來的靈兵,向來都隻是一個民間的傳說,沒人見過,更沒人拿到過,就連書裏的記載,也是少得可憐。”
“那,通往人間的通道,是真的吧?”舒葵還是比較關心這個問題。
“是真的。”白敬之很肯定,“這通道是女媧大神留下的,隻有人類能走,是為了讓聖澤國人能隨時回去,找到偷溜過去為害人間的。”
“你們還能偷溜過去?”舒葵有點意外。
“我們偷溜不過去,隻有皆往道開了才能到人間。”白敬之擺著手,“為害人間的可不全是我們魁仙國人,聖澤國裏也有壞人的。其實開這個通道的初衷,是為了讓聖澤國人可以把吃了帝流漿,剛剛開始修煉的帶回來——皆往道開的時間實在太短,一晝夜間,根本來不及找到所有人,況且還有滯留人間不肯回的。”
“皆往道也是女媧開的?”舒葵又問。
白敬之還是點頭:“關於皆往道,也有一個傳說,說是當年,魁仙國民一看自己要永遠被關著了,心裏急啊,就求女媧大神,我們平時都不踏入人間了,但六十年一次的帝流漿之夜,怎麽也要讓我們去一次吧,女媧大神想想也對,就開了這個通道,同時也打開了通往天界和地府的通道,因為這一天從皆往道上過去的人太多了,她怕聖澤國的人手不夠,就跟天兵說好,一旦發現大規模騷亂,馬上出動。”
“為什麽還要通往地府?”這次,金洛洛想不通了。
“萬一天兵也壓不下去,還有陰兵可以幫忙。”白敬之解釋道,“而且那天,陰兵是要負責把第一次吃帝流漿的鬼魂帶回來的。”
“帝流漿這麽重要?”舒葵好像是聽說過這東西的。
“也還好,並沒有傳說中那麽有用。”白敬之笑笑,“一次帝流漿之夜,撐死了也就多個二三十年的修為,對於剛剛開始修煉的來說,確實很有用,但越是到後來,越是可有可無,其實大部分人就是為了去人間轉轉,那裏好玩的東西比這裏多。”
舒葵“哦”一聲,轉眼看到錦盒裏的藥瓶,一個念頭漸漸浮現出來。
“你去過聖澤國嗎?”她小心地問金洛洛。
“去過,陛下帶我去的。”金洛洛據實以告,沒有多想。
“好玩嗎?”舒葵又問。
“和這裏差不多吧,有山、水、樹林之類的。”金洛洛對聖澤國的印象並不深刻,“隻是王宮建得比昊蒼宮花哨些。”
舒葵沒再說話,還沒有完全打定主意。
但白敬之是個何其細心的人,聽了這幾句對話,已經隱隱地猜到了舒葵的想法,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打了聲招呼,拿著抹布水桶到樓上去了。
舒葵又猶豫片刻,最終一咬牙,壓低了聲音說:“你帶我去聖澤國行嗎?”
“什麽?”金洛洛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想去聖澤國,我想回去。”舒葵強調道。
“不行,絕對不行。”金洛洛大搖其頭,“陛下有命令,除了玉筱和他自己,誰都不能帶你出去。”
“那如果我能讓玉筱帶我出去呢?你能不能在外麵等我?”舒葵也很清楚這個命令。
“不行。”金洛洛還是搖頭,“我隻去過聖澤國兩次,完全不熟。”
“你隻要把我帶進國境就行了。”舒葵站起身,拿了錦盒裏的小藥瓶,“好不好?求你了,這個送給你。”
這下,金洛洛不響了,緊盯著小藥瓶,一臉為難。
“幫幫忙吧。”舒葵再次央求。
“真的不行,你不管到哪裏,陛下都能知道。”金洛洛幾乎是咬著牙在說,“這次和上次不同,我們要是出了王宮,不用多久就會被衛兵抓住的。”
舒葵下意識地摸著手腕上的淩家家徽,燃起的希望再次熄滅。
金洛洛知道她難過,也不出聲,隻同樣站起來,接過小藥瓶,拔了瓶塞,倒了兩滴青曇玉露在手上,抹到她臉上。
舒葵心裏堵得慌,幾乎想哭,卻還是勉強對金洛洛笑笑,以示感謝。
兩人沉默著呆了幾分鍾,金洛洛歎口氣,把小藥瓶往舒葵手裏一塞,輕輕拍拍她的後背,走了。
又過一會,白敬之從樓上下來,看舒葵一言不發的,便不敢打擾,悉悉索索地忙自己的事去了。
舒葵有些頹然地複又坐下,不斷地在想著辦法,但每想到一個,都會因為淩玖川隨時能知道她的方位而不能實施。
“該死的淩玖川!”心頭騰起怒意,嘴裏便不自覺地自言自語起來。
“說這話是要蹲大牢的。”身邊突地響起一個聲音。
舒葵嚇了一大跳,忙抬頭,看到淩玖川不知何時已站在旁邊,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白敬之則低著頭,垂著雙手站在牆角,一副“我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你來幹嘛?”舒葵沒好氣地問。
“聽說石慎諾給你帶了禮物,過來看看。”淩玖川要笑不笑地說。
“喏,去看吧,在那裏,還有一隻斷手。”舒葵朝錦盒抬抬下巴。
淩玖川隻是張望下:“用了嗎?”
舒葵“嗯”一聲。
“感覺怎麽樣?”淩玖川開始打量舒葵的臉。
“不知道。”金洛洛幫著塗藥時,舒葵正在最難過的當口上,完全沒有注意藥塗在臉上是什麽感覺。
“估計再過個兩三天就能好了。”淩玖川對舒葵的態度並不以為意,“那就三天以後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