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似夢似幻(上)
“那些都是凡人,沒有滌魂膏。”舒葵對女孩的所作所為非常不滿。
“不是還有你嗎?救苦救難的活菩薩,神仙大人。”女孩輕輕笑了笑,語帶嘲諷。
舒葵深知她的脾氣,不想和她計較,便沒有說話。
“對了,青曇呢?”女孩突地想到什麽。
“先告訴我你要來有什麽用。”舒葵其實並不想給她。
“製藥。”女孩答得很是簡短。
“什麽藥?”舒葵非要知道詳情。
“能助我升仙的藥。”女孩站起來。
“助你升仙需要用到駐顏聖品?”舒葵不信。
女孩慢慢轉過身:“論修為,我大不如你,但若論用藥下蠱,天底下,我稱第二,誰敢說是第一?這藥需不需要用到駐顏聖品,不是你說了算的,我就是解釋,十有八九你也一知半解,所以,我要青曇,你拿來給我就是,藥製成之後,隨你怎麽研究。”
舒葵第一次看到了女孩的相貌——這是張瘦削清秀的臉,皮膚蒼白,幾乎沒有一絲血色,帶著明顯的病容。
“如果你實在不願給,我也會自己想辦法,無非多花點錢。”女孩走近,單薄的身體上滿是強烈的草藥氣味,“這世上,想要我開藥救命的多的是,隻要我不怕麻煩,弄到一朵半朵青曇,應該不是難事。”
舒葵看著女孩,知道她說的都是實情,一時無言以對。
女孩也看著舒葵,細長的鳳眼中有難以掩飾的不屑:“一朵花,一條命,你是賺了的。”
舒葵思索良久,不答應也沒拒絕,轉身走了。
出了院門,眼前驀地一黑,她驚訝地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森林之中,依然是夜晚,身後,洞口也還在,隻是,沒了傾瀉而出的青光。
幻覺?舒葵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那些有著白色尾巴的大老鼠。
但再想想,幻象中經曆的事、遇到的人,都沒有讓她有性命之憂,這樣看起來,又不像是大老鼠們的風格,那,剛才究竟是怎麽回事?做夢了?還是見鬼了?
正在疑惑不解時,一直緊緊握在手裏的棍子忽然冰涼刺骨,與此同時,胸口有暖流湧出,像是要抵禦棍子的寒冷,潮水一般衝到右手。
刹那間,暖流與寒流交織纏繞,沒有融合,也不相互對抗,而是如編織在一起的雙色繩般,又自手到手臂,再到肩膀,迅速往舒葵的胸口而去。
舒葵嚇得不輕,急忙想甩手扔了棍子,卻看到棍子已變得通體雪白,再沒有任何亮光,和幻覺之中,能長出藤蔓,引出蠱蟲的那根根本是一模一樣。
而就在這一秒都不到時間裏,暖流與寒流已如箭一般,直入胸膛。
頓時,舒葵的心髒一陣狂跳,像是拚盡全力,要將它們全部吸收。
這可苦了舒葵——眼前發黑,渾身乏力,虛汗連著頭暈,還一陣陣地直犯惡心。
這樣的情形持續了很久很久,直到她聽到自己在問:“怎麽回事?”
“有魔頭來,搶走了靈兵,國王和王子都犧牲了。”有人帶著哭腔答道。
“都犧牲了?”舒葵眼前漸漸清晰,見自己正坐在床上,床邊站著個丫鬟打扮的女孩。
女孩點點頭,抹了抹眼睛。
“我們的人呢?”舒葵急著又問。
“也……也都犧牲了……”女孩忍不住啜泣起來。
這消息猶如晴天霹靂,打得舒葵腦子裏一片空白,不自覺地靠到床頭,隻是瞪著天花板發呆。
“大小姐,你沒事吧?”女孩怕昏睡幾日的舒葵受不了打擊。
“沒事。”舒葵一下回過神,“二小姐呢,還是沒有找到嗎?”
女孩又點點頭。
“魔頭是什麽身份?幾時來的?把所有靈兵都搶走了嗎?悠嵐和魁仙現在怎麽樣了?”舒葵慢慢冷靜下來,“還有,我睡了多久?”
“你睡了四天三夜了。”說起這幾天的情況,女孩猶自心有餘悸,“我不知道魔頭是誰,隻是聽說,在你剛倒下的那天晚上,他出現,先是去的悠嵐,搶了殤泯鉤和佑土刀。然後,第二天淩晨時分到的魁仙,不過,禹昆國王拚死護住了祈天劍,所以,隻有惘寂槍被搶了。”
“我們這裏呢?”舒葵想,剩下的靈兵肯定凶多吉少。
“屠弑斧和憫靈棍都沒能保住……”女孩的聲音低了下去。
正說著話,有隻紙鶴衝破窗戶紙,落到舒葵麵前。
舒葵急忙打開,“魔頭再犯”四個潦草的大字映入眼簾。
她認得這是魁仙國玉長老的筆跡,便急忙讓女孩拿衣服來換好,以最快的速度飛了過去。
平日裏樸實整潔的昊蒼宮,此刻已麵目全非,破敗不堪,地上全是屍體和奄奄一息的重傷員,幾乎血流成河,卻是一片寂靜。
舒葵心中焦急萬分,顧不上救治傷員,趕緊往大殿裏跑。
到了那裏,情況比外麵更為糟糕,整個穹頂都被掀開,一簇簇火苗燒得斷裂的木梁木柱劈裏啪啦直響,死了的士兵和人鮫混血兒層層疊疊,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玉長老?”舒葵朗聲叫道。
有一聲呻吟從王座旁邊傳來。
舒葵走上前去,看到個渾身焦黑的人,仔細辨認之下,不是玉長老,而是鮫人王敖鑫。
“殿下。”她蹲下,輕喚一聲,施了個初級治療術。
敖鑫舒口氣,微微一點頭表示感謝:“玉長老擋不住他們。”
“他們?”舒葵一愣。
“兩個人。”敖鑫氣若遊絲,“魔頭連燭,還有……”
說到這,他開始用力地咳嗽,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
“還有誰?”舒葵想再替他治療。
“別……沒救了……”敖鑫不肯,“他們……有一柄杖,魂魄……全是魂魄……”
話到最後,他眼中神采漸漸黯淡下去。
舒葵慢慢站起身,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轉頭四顧間,仍是沒有發現玉長老的蹤跡。
“這位神仙姐姐,你是不是在找這個老頭?”隨著說話聲從內室走出來的,是個高大的男人,一頭紅發如火,一隻手提著個人,往舒葵腳下一丟。
舒葵一驚,看到被丟過來的,正是玉長老的屍體。
“你……你……”她見玉長老滿臉血汙,原本齊胸的銀色胡須被燒掉一大半,心中的悲傷瞬間難以自製,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怎樣?很厲害吧?”男人笑著,露出兩個深而勻稱的酒窩。
“你是連燭?”舒葵強迫自己將視線從玉長老臉上移開。
“正是在下。”男人像模像樣地躬身行禮。
確認了對方的身份後,舒葵再不說話,而是抬手一招,一推。
立刻,不知從哪飛來無數細小的樹葉,蝗蟲也似地鋪天蓋地而去。
連燭絲毫不顯慌張,隻是深吸一口氣呼出,吹得樹葉紛紛偏離軌道,或往左右,或往上地擦著他飛過,深深釘進昊蒼宮的殘垣斷壁中。
舒葵對此早有預料,在樹葉飛到半路就再次抬手,喚出大片冰棱,也是疾速飛去。
連燭笑了一笑,僅揮揮手,冰棱就再次擦身而過,沒有傷到他分毫。
“我原以為你比那老頭聰明,想不到也不過如此。”他說。
“你的同伴呢?”舒葵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到敖鑫口中的另一個人。
“當然是在找祈天劍。”連燭朝內室努努嘴。
“禹昆陛下呢?王子呢?”舒葵又問。
“不清楚。”連燭笑嘻嘻的,不知是真不知情還是不願意說。
“你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連自己的國家都不放過?”舒葵印象中,入魔的往往享樂於世,過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逍遙日子。
“因為我恨你們這些惺惺作態的術士,討厭沒什麽本事卻稱王至今的淩家,也看不慣一味偏袒凡人的天界諸神,還有那些人不人,妖不妖的混血,根本不該存活下來。”連燭微揚起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我要讓你們知道,不止在三疆境,這天上地下,隻有我,是唯一的統領。”
話音才落,他忽然覺得腦後微涼,回頭一看,大驚失色。
一大群碧綠的細小樹葉,外裹著冰晶,懸停在半空,在火光的映襯下,亮閃閃的如繁星,似鑽石,分外純淨美麗。
連燭知道,在這美麗之下,是難以抵擋的殺招,便忙不迭舉起雙手,掌心向對,自下而上劃半圓,招出一個氣盾擋在身後。
氣盾初凝,葉片已然襲到。兩者膠著片刻後,有一半樹葉被擋住,另一半則衝破阻礙,紮到連燭身上。
氣盾登時消散,連燭倒吸一口涼氣,身上出現斑斑血跡。
冰晶迅速融化,樹葉並沒有就此打住,而是錐子般一點點往連燭體內鑽去,直疼得他站立不穩,冷汗涔涔。
舒葵陰著臉,不眨眼地看著麵前的一切。
連燭緩緩跪了下去,低下頭,像是痛之已極,難以忍受。
平地突地起了一陣風,陰冷陰冷的,吹得四周的火沒了光彩,吹得屍體的臉上罩了黑氣。
舒葵心道不妙,卻弄不清到底是怎麽回事。
連燭喃喃地說起了什麽,似念咒,似吟唱,擾得舒葵的心突突直跳,感到危險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