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 南宮
舒葵“哦”一聲:“是怎樣的輕傷?”
“就是輕傷啊。”其實,南宮葉見霍掌門受傷,早就跑得遠遠的了,根本沒看到到底是什麽樣的傷,就連輕傷,也是事後聽人說的。
舒葵見在她這裏問不出什麽,轉向了南宮震。
“是皮肉傷。”對於弄傷了霍掌門,南宮震頗為過意不去,“那天,還是在說回去的事,霍掌門說要是再不肯,國王陛下怕是要讓元徽門出手,強帶回去了。南宮葉跑來偷聽,隻聽到個話尾,以為霍掌門要對我不利,這才點燃了雷火珠。”
“皮肉傷,為什麽好幾天都沒有愈合?”舒葵是查看過霍掌門的傷口的。
南宮震很是意外:“沒有愈合?霍掌門沒有用治療術嗎?”
“他已經過世,用沒用過,也問不到了。”舒葵麵無表情,“反正,雷火珠粉末裏的毒,應該是害了他的真正原因。”
“不可能。”
“不可能!”
南宮震和南宮葉異口同聲。
“我隻在裏麵加了些普通的腐骨粉,不會害死人的!”還是南宮葉嘴快。
“你在雷火珠的粉末裏加了腐骨粉?”南宮震以為自己聽錯了。
南宮葉一愣,才意識到說漏嘴了。
“你成天玩那種東西我就覺得不好,苦口婆心說啊勸啊,你就是不聽,現在,居然還在裏麵放腐骨粉。”南宮震大為震怒,抬手給了南宮葉一耳光,“這種下三濫的伎倆,跟誰學的?”
南宮葉捂著臉,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我想學製藥,你說是旁門左道,我想研究暗器,你又說不夠光明磊落。好,你不肯,自有人來教我。”
“誰?”舒葵心裏一動,“有人來教你製藥了嗎?”
“管你什麽事!”南宮葉吼起來。
“說,是誰?”南宮震又抬手,但最終沒有打下去。
南宮葉本能地往旁邊一讓,掉轉頭拒絕回答。
“是不是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叫小小?”舒葵心裏有了不祥的預感。
南宮葉看她一眼,還是不出聲。
“你倒是說話啊!”南宮震急了。
“是。怎麽樣?”南宮葉終於開口了。
“她教了你什麽?”舒葵緊接著問道。
“說實話,什麽都沒教。”提到小小,南宮葉有些不開心,“借了我兩顆雷火珠,說要改進,結果隻還回來一顆,還壞得不能用了。這腐骨粉就是她拿來的,說是賠償。”
舒葵聞言沉默下來,一方麵恨極小小,又奈何不得她,一方麵也怪自己,看到霍掌門這麽虛弱,哪怕被小小踩在腳下,也應該問她一問,向她求藥。
這樣的悔恨交加讓她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甚至到了遷怒於人的地步。
她一步步走到南宮葉麵前:“表麵上看來,霍掌門受的是皮肉傷,但是你雷火珠裏的毒藥,通過那無法愈合的傷口滲入到他的血液中,導致第二次中毒之後,兩種毒素疊加,讓他最終不治身亡。”
“那是腐骨粉,不是毒藥。”南宮葉心虛地小聲說。
“那是毒藥。”舒葵挑明了道,“小小是藥鬼的親生女兒,三四歲就開始製藥,並且相當癡迷,也擅長於此道,她拿來的絕不會是隨處可見的腐骨粉。”
“你怎麽知道?”南宮葉根本不信。
盡管萬分不情願,舒葵也還是說:“藥鬼是我的繼父,小小是我同母異父的妹妹。”
此話一出,南宮葉和南宮震驚訝地對看一眼,一時無語。
過了一會,南宮震反應過來:“南宮葉是有不對,可也不能把害了霍掌門的罪過完全加到她身上。”
“若不是她,霍掌門不會死。”舒葵冷冷地回道。
“她是被人利用,並不知道那不是普通的腐骨粉。”南宮震為自己人辯解。
“在雷火珠的粉末裏加藥,剛才你也說了,是下三濫的伎倆,難道,你們南宮家認為這樣沒錯?”舒葵的話已相當不客氣。
南宮震也火了,剛要說什麽,眼前突地騰起火光,伴著轟的一聲響。
他沒想到南宮葉會猝然出手,暗道不好,忙過去查看舒葵的狀況。
刺鼻的煙霧中,舒葵冷然而立,沒有傷到分毫,甚至,連動都沒有動。
“姑娘,你怎麽樣?”南宮震滿懷歉意,“對不住,怪我平日裏教導無方。”
“我很好,沒事。”舒葵看看他,看看南宮葉,“師父對你們毫無防備,才會遭了暗算,我可不一樣。”
“實在對不住。”南宮震自知理虧,火也發不出了,“南宮葉這次真的太不像話,我會以家法處置她,請姑娘在旁監督。”
“不必。”舒葵一口拒絕。
“那……”南宮震不知她什麽意思,又不敢問。
“兩次襲擊元徽門的人,理應帶回三疆境受罰。”舒葵不緊不慢地說。
“南宮葉並不完全是三疆境的人,她有一半的凡人血統。”南宮震當然不會首肯。
“那又怎麽樣?”舒葵“哼”的一聲,“我今天就是要帶她回三疆境,你們誰都攔不了我。”
南宮震看她的態度,清楚求情是行不通的,便舉手往半空一抓,握好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
舒葵笑笑,也是一抓,到手的居然是一根樹枝。
“姑娘,亮兵器吧。”南宮震不想讓別人說他以大欺小。
“這就是我的兵器。”舒葵說著,樹枝直直地朝南宮震的眉心刺去。
在旁人看來,她這一舉動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完全是自殺行為,可在南宮震眼裏,樹枝一分二,二化四,四變八,直至無數,根根都指向自己的要害,根根都隨時可能要了他的命,讓他避無可避。
他有些慌亂起來,沒料到外表清瘦柔弱的舒葵一出手就是殺招。
但,南宮震畢竟臨敵無數,很快鎮定下來,手中長劍舞成一團銀光。
舒葵收了樹枝,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南宮震瘋了似地舞劍。
觀戰的人群先是一片寂靜,慢慢的,開始有了竊竊的私語,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大——大家都看出來了,南宮震神經高度緊張,竭盡了全力,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他會自己把自己累死。
“姑娘,饒了當家的吧。”有人怯怯地說。
舒葵不響,也不動。
“姑娘,饒了他吧。”那人的聲音中帶上了哭腔,“要是他死了,我們孤兒寡母的,可如何是好啊。”
聽到“孤兒寡母”四個字,舒葵心頭一震,轉過頭去。
那是個白淨秀麗的少婦,有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自她身後探出頭來,一雙大眼睛烏黑明亮。
這清澈無辜的眼神讓舒葵的心軟了下來,她略加思索,收了法術。
霎時,所有襲向南宮震的樹枝都消失不見。
南宮震眼前一黑,軟軟地癱倒在地。
舒葵仍是一言不發,“啪”地折斷樹枝,轉身要走。
“姑娘,請留步。”又有個人叫住她。
舒葵停下腳步:“南宮震隻是虛脫,不會有事。”
那人走到舒葵麵前,深深一揖:“姑娘,在下是南宮葉的伯父,南宮麒。南宮葉的生父早亡,她自小缺乏管教,因此才會發生這樣的事。”
舒葵看著他,等著接下來的話。
南宮麒不明顯地歎口氣:“在下知道無故襲擊元徽門的人是重罪,請姑娘放心,在下定然不會輕饒了她。”
舒葵略點頭,感覺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果然,南宮麒又是一揖:“隻是,懇請姑娘,留她一個全屍,留下她的魂魄。”
話音剛落,人群中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舒葵強迫自己不去尋找那聲音的來源,強迫自己回憶霍掌門從受傷到亡故的整個過程,強迫自己再一次點頭。
“多謝姑娘。”南宮麒眼圈泛紅,聲音哽咽。
舒葵離開了,再沒誰叫住她,她也沒再去過南宮大宅,她相信南宮麒不會食言,一回到元徽門,就把這事告訴了霍罡。
霍罡聽後,沉默良久,長出一口氣,像是終於了卻一樁心事,也像是一聲歎息。
回憶在這裏戛然而止。
“你死了嗎?”舒葵問南宮葉。
南宮葉一歪頭:“死了,讓喝的鴆酒。”
“然後呢,去了哪裏?”南宮葉的樣子和舒葵記憶中的毫無差別。
“沉亡森林。”南宮葉一字一頓地答。
這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南宮葉笑了,眼睛彎彎的,很是可愛:“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到那裏嗎?因為我放不下你。盡管你以謊言誘我說出了雷火珠裏的玄機,盡管因為你的出現,我變成罪人,飲毒而亡,但我一點都不恨你,我喜歡你,好喜歡你,我想再看看你,想再和你說說話,我不想喝孟婆湯,不想忘了你。”
“那你現在……”舒葵想,孤魂野鬼是逃不出沉亡森林的。
“現在,我的願望實現了,等了那麽久,我終於又再見到你了。”南宮葉笑得燦爛。
“你究竟是人是鬼?”舒葵的指尖還留有她肌膚的微香,周圍的一切真實得沒有一點破綻,“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
“這裏是人間。”南宮葉在原地轉了一圈,“是我們曾經去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