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第131章 京城水師【兩章合一】
第131章 京城水師【兩章合一】
三日後,入夜,金明池,有雨。
如果說玉津園是大宋的動植物園,那麼金明池就是大宋的水上樂園。
金明池是一個人工開鑿的巨大方形池子,在太宗時期更是擴建到方圓十里,再引金河之水灌之,故賜名金明池。
起初挖池引水,純粹是為了練水師。
水師練不成后,荒廢許久,到了藝術大師、基建狂人道君皇帝手上,開始在金明池中建設湖心五殿,分別是池中心的水心殿、與水心殿用一拱橋相連的西側寶津樓、臨著寶津樓的臨水殿,至於瓊林苑牌坊和奧屋,不能稱之為殿,因為太過潦草。
水心殿是道君皇帝打坐練功之處,臨水殿是為重大國事宴請之用,至於寶津樓……
氣派!
磚石甃砌高台,上有樓觀,四周垂柳,廣百丈許,待春時,蝶舞鳥鳴,垂柳依依,年輕男女或池中游湖,或樓台觀景,好不愜意。
雖都是皇家園林,但依舊每年在固定的時間向市井百姓免費開放,除非有大型的國家活動,否則絕不會因為皇室貴胄,達官顯貴要來遊玩,便趕人清場,甚至在相互遊玩之中遇見這些人物,也只會抱拳施禮,道一聲:春好!
這一點,之後的幾百年裡,沒有哪個統制階級能做到。
所以每讀史料,看到靖康二年道君皇帝出城前往金營求和時,城中百姓哭喊攔路,不肯放行,甚至被范瓊那廝斷臂斷指數十人,仍舊圍著車駕不肯散去,靖康二年元宵夜,數萬百姓圍在南薰門外,苦等二帝歸來,痛罵金賊無信時產生的疑惑,便也有了答案。
百姓生活,不過柴米油鹽,若能再得幾分體面的尊嚴,便再無多求。
水心殿內,趙福金青衣薄衫,亭亭而立,看著黑暗中的縹緲水汽,聽著雨打荷葉的噠噠之聲,喃喃道:「金池夜雨,果然別有雅緻啊。」
一旁的李邦彥附和道:「開封八景,各有各的妙處,官家若得空,臣陪官家好好賞賞。」
趙福金沒有理他,而是扭頭朝身旁的曹彥昌問道:「曹將軍,如今這金明池,可還適合操練水軍?」
曹彥昌思忖片刻,諾諾說道:「其它還好,就是那座拱橋,有點礙事,若是兵船列陣,是過不得那橋的。」
趙福金點點頭:「那便拆了吧!」
李邦彥目瞪口呆:「這……那這水心殿呢?」
趙福金笑道:「橋都沒了,還要這殿何用,若曹將軍覺得水心殿也礙事,一併拆了便好。」
曹彥昌惶恐道:「這可是太上皇打坐清修之地……」
趙福金擺擺手:「太上皇老了,受不得舟車勞頓,更受不得這水汽池風,若將軍覺得礙事,儘管拆了便好。」
曹彥昌一時間不置可否,看了看趙福金,又看了看李邦彥。
李邦彥突然就明白了,人家君臣之間談重興水師之事,為何要把自己帶在身邊?
於是他馬上面色一變,開啟了嘴替模式:「曹將軍啊,你能撿回這條命,那都是官家給的恩寵,如今還將京城水師全權託付給你,就連這水心殿、駱駝橋都是說拆就拆,官家對你,可真是猶如再生父母啊,伱要是將這京城水師搞不好,那可真是不忠不孝啊。」
曹彥昌聽罷,惶恐難安,躬身道:「臣定當不負皇恩!」
趙福金微笑頷首,微微嘆道:「過幾日,等戰船馳騁,這一池荷葉,怕也是要沒了,李相……」
李邦彥上前施聽命。
「朕聽聞你詩畫雙絕,不如今夜就留在這裡,給朕將這金池雨夜留於畫作,也好讓後人知道,如何?」
李邦彥一愣,心想自己這又是哪裡得罪了官家,這雨驟風急的,讓自己在這裡畫畫?
「可臣,未帶筆墨啊。」
「無妨,朕一會便叫人給你送來,朕與曹將軍還有軍機大事要聊,你就不必跟著了。」
說罷,趙福金帶著曹彥昌返回寶津樓。
李邦彥拉著隨行的內侍官問道:「中官人,我這是……說錯話了?」
內侍官無語苦笑:「官家如今還孑然一身,哪能給人當父母啊。」
李邦彥恍然……
外面風疾雨驟,寶津樓里卻燈火溫暖,趙福金斜靠在軟榻上,聽著曹彥昌對重建京城水師的打算,細節很多,比如如何練兵,如何實戰,器械如何配備,戰船如何打造……
這些趙福金聽不明白,也不是她該管的事。
她要管的,只有兩件事,第一是銀子,第二是人。
銀子自然不能從國庫出,也很難從銀錢司出,畢竟太祖太宗也沒能把水師搞起來,現在自己要搞,在一眾大臣心裡,這不是白白浪費銀子嗎?
到時候免不得又要跟這群大臣們舌戰一番,頗為費時。
若是獨斷乾綱……
趙福金不是不敢,而是不願。
當初清掃六賊,就是想恢復朝政清明,避免一言堂。
若是自己這個皇帝,一言不合便獨斷專行,御史台又成了吉祥物擺在那裡,那用不了多久,便又會回到道君皇帝那般,滿朝儘是阿諛奉承之人,以皇帝的喜好為喜好,以皇帝的厭惡為厭惡……
政治土壤惡化,長遠來看,必得大亂。
既然不能明面上獨斷專行,那就只能在暗地裡做手腳:「你們漕幫這些年弄的那些銀子,都被刑部繳了?」
「未剩分文。」
趙福金好奇:「你弄那麼多銀子,自己卻住的破爛,也沒有什麼花銷,到底為何?」
曹彥昌猶豫良久,還是說出了大不敬的話:「自臣罷了官職,見朝廷不堪,便知朝廷時日無多……」
說到這裡,曹彥昌抬眼看了看趙福金的表情,見趙福金並未動怒,才接著說道:「所以臣當時想,若金賊南侵,朝廷不保,天下動蕩,臣便帶著這些銀子回潭州,依洞庭之勢,組建荊湖水師……」
「哦?你這是志在天下啊?」趙福金輕笑。
曹彥昌連連解釋:「臣不敢,臣只是想,到時候朝廷護不得百姓,臣便護潭州一方平安,畢竟臣的老母還在潭州,萬不可遭金軍屠刀啊。」
這倒不是曹彥昌的臨時說辭,而是他一開始便做好的打算。
趙福金倒也沒動怒,心想靖康之後,各路義軍紛起,別管這些人是不是想趁火打劫,另立王朝,至少在抗金這件事上,大家是一致的。
曹彥昌能有此心思,足見此人智慮深遠。
「那幾個月前金軍圍城,你為何不逃?」
曹彥昌本想說這不是沒來得及嘛,但是話到嘴邊卻還是沒說出口,萬一真惹的官家不悅……
他還是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的。 「臣本是想逃的,但見官家宣誅六賊,又在宣德樓上決議抗金,這才……」
趙福金也不再多問,轉而思考起了銀子的問題。
趁刑部還未將這些銀子轉入國庫,若是能截下來……
片刻后,趙福金好像想通了什麼,扭頭問道:「你這些年得的銀子,夠不夠京城水師的前期花銷?」
曹彥昌點點頭:「足夠,京城水師原本就有些底子,只需要將戰船修補修補,更換一些老舊的器械,便可滿足練兵所需,至於餉銀……臣得的那些銀子,夠半年了。」
趙福金苦笑道:「餉銀之事,朕會讓兵部想辦法解決的。」
曹彥昌搖頭:「官家還是莫要為難,自政和年末,水師餉銀停發,已經快十年了,若此時再提,恐惹諸多口舌。」
曹彥昌善解人意的話,讓趙福金頗為暖心:「那好,朕先想辦法將刑部繳了的那些銀子給你弄回來,你只管好好練兵,半年後,京城水師若能一戰馳名,朕必給你加官進爵,必給京城水師一席之地。」
「半年後?有戰事?」曹彥昌一聽,來了精神:「咱們不是已與金國達成了和盟嗎?」
趙福金擺擺手:「此事你便不用操心了,總之你只有半年的時間,半年之後,朕便要試一試京城水師這把尖刀!」
「臣遵旨!」
銀子的事聊完,便是人的事。
趙福金一開始想的是,從兩浙路、荊湖路招募善水之兵,再將他們調往開封,交給曹彥昌練兵,但若如此,花費時間極長,可能光招兵一事,就得搞上一兩個月。
曹彥昌躬身道:「若官家能赦了漕幫的那些兄弟,他們便能撐起水師骨架,再從駐紮在開封城外的隊伍里,挑一些善水之人,組個幾千人的水師隊伍,應是很快。」
趙福金一想,對啊!
如今大宋一半的兵將,都在開封與太原周圍,這裡不乏兩浙路、荊湖路的廂軍,廂軍戰力低下,還不如挑些善水之兵,將他們編入京城水師,還能緩解一下曹彥昌的軍餉壓力,只是漕幫眾人……
「漕幫不過是一商會,這些人可堪用?」
曹彥昌解釋道:「雖說是商會,但臣接管漕幫之後,所選的人手,都是善水之人,而且這些人,都是有些身手的,在入漕幫之前,押船走鏢,入水鑿船,都是一幫好手。」
趙福金聽罷,忍俊不禁:「都是些腌臢潑才啊。」
曹彥昌可不這麼認為:「太原大將韓世忠,當年不就是個潑貨,打架鬥毆,好勇鬥狠之人。」
趙福金一聽,更是放聲笑道:「你倒是把他打探的清楚。」
「臣要重歸朝廷,總得知道官家喜好不是。」
趙福金輕笑點頭:「如今我大宋正是用人之際,朕不管他們是什麼來路,什麼身世,只要能打仗,善打仗,那都是人才。也罷,朕便想想辦法,看看怎麼赦了他們。」
隨後,趙福金面色一凜:「總之,為這京城水師,朕是要錢給錢,要人給人,你可莫要讓朕失望啊。」
曹彥昌正身正形,施禮道:「臣萬死以報官家大恩!」
第二天,雨過天晴。
金明池內燕子掠水低飛,清脆荷葉上,蛙兒橫跳。
陽光灑在池水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洗漱完的趙福金散著秀髮,披著長衫,一走出寶津樓,就見李邦彥捧著畫作,朝著自己訕笑,還未開口,便連著打了三個噴嚏。
「官家,畫完了。」
趙福金見李邦彥著實聽話,又有些愧疚起來,暗暗發誓:「最後一次,這次真是最後一次了!」
「隨朕走走。」
李邦彥將畫作交到內侍官的手中,跟在趙福金身側,君臣二人繞著池邊小路邊走邊聊。
聽完趙福金的難處,李邦彥出謀劃策道:「從刑部截下銀子,不妥。這要是被李綱知道,那還不得跳著腳來說官家的不是。」
「朕也知道,所以,此事該怎麼辦?」
李邦彥剛要開口,趙福金打斷道:「別說銀子你出,朕知道你的家世,那些銀子都是你祖上辛辛苦苦賺來的,別當個敗家玩意。」
李邦彥一聽,差點就要哭了,官家這話,太暖心了些。
「臣……臣是說,雖然不能全部截下,但是咱們可以截下十之八九,剩下的那十之一二,納入國庫便是。」
趙福金一臉疑惑:「如此,李綱就不會罵了嗎?」
「李相又沒參與清繳漕幫之事,從漕幫繳了多少銀子,他怎麼知道?」
趙福金一想,是這麼個理啊。
「可齊偉……」
「官家放心,此事交給臣來辦,臣保證那齊侍郎,守口如瓶!」
「當真?」
「官家放一百個心吧!」
李邦彥蠱惑人心的手段,趙福金還是相信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在金軍大營里,與完顏宗望把酒言歡,稱兄道弟。
「至於赦漕幫眾人之事,就有些麻煩了。」
李邦彥裝作沉思片刻,腳步一停:「赦就不用赦了,全部流放發配,等押解官差一出城……」
李邦彥笑著看向趙福金:「官家故技重施便是,只是……苦了那些押解的官差了。」
讓幾個押解官差背鍋,趙福金倒是不在意,吃朝廷俸祿,就得為朝廷背鍋,只是這幾百人,又不是一兩個,就算被人所救,憑空消失了?
「害,回頭臣給兵部個旨意,說青城鬧匪,讓他們剿上一剿,此事不就沒了?」
「可這些人在金明池……」趙福金又問。
「金明池?哪還會有金明池,此處不日便成了我大宋京城水師重地,閑雜人等一律免進,除了樞密院和兵部……不對,水師又沒吃朝廷餉銀,跟他們也沒關係,這可就是妥妥的官家親軍啊,那更不會有人敢來金明池了。」
趙福金聽罷,綻顏笑道:「幸好朕當時心軟,沒把你李邦彥砍了,除了這些事,朕還有一件天大的事要委任於你!」
李邦彥聞言,馬上收起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臣侯旨意!」
「重商之事,分內需外貿,大宋國境之內,稱之內需,朕想將此事全權交於你,日後旁事,你再無須多心,一心一意搞內需,只要大宋不滅,此事便不會停止,你可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