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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第97章 太后訓話

  慈寧宮裡。


  關姑姑捧著那三卷經文給太后看。


  一股血氣又湧上來。

  太後幾乎乾嘔。


  「太后,這三卷經文要收到哪個柜子里?」


  「焚了。」太后閉目,看也不願意再看一眼。


  慈寧宮裡,升起一股子濃煙,銅盆里,是田令月摘抄的經文。


  太后是理佛的人,崇尚良善少血光之災。這血糊糊的經文,太后實在喜歡不起來。


  「太后收了這經文,也全了田秀女的面子。」關姑姑給太后捶著背:「只是田秀女會錯了意,以為用血寫經文,太後會喜歡。」


  「雖然哀家並不喜歡這經文,也不管她是真惦記著哀家還是假惦記著哀家,但在菊花宴上,她恭恭敬敬奉上經文,後宮妃嬪皆在,哀家便只能說她的好,不然以後哪個妃嬪還敢對哀家好?」


  「太后說的極是,不過田秀女這是搶了衛貴人的風頭了,不然今晚侍寢的得是衛貴人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


  就聽到皇后的聲音傳來:「咳咳咳好嗆得慌,盆里燒的什麼,冒這麼老大煙。」


  衛昭寧跟在皇後身后,默不作聲,只是偷偷拿手帕掩了掩鼻子。


  關姑姑端來了果子,皇后遠遠坐著吃起來。


  衛昭寧坐在太后左邊兒,先給太后遞了個果子。


  太後接了果子,細細的吃完了,見衛昭寧不說話,便道:「今兒委屈你了。」


  「太後知道我的委屈,我便不委屈。」


  「你真是個懂事的了孩子。這次是個意外,本以為是你侍寢的,不曾想田秀女她不過來日方長,你有這般才藝,又是衛家的女兒,自然是差不了的。」


  「謝太后。」


  長樂宮。


  宮女去打探了消息,果然見田令月去了太和宮。


  「連杜常在都吃癟了,奴婢看的真真的,是田秀女去侍寢了。」


  「她倒有些本事。」孟玉珠拿金叉扎了塊點心:「這樣的人,如果收為已用,倒也省了本宮出去得罪人,也能為本宮的左膀右臂。」


  「可是娘娘,她狠起來對自己都下手,娘娘不怕她不服管教?」


  「怕什麼,她的那些事我都知道,她還能跳出我的手掌心嗎?」


  太和宮。


  皇上有些沒精神。


  如果是別人侍寢,皇上尚能應付。


  田令月,皇上本來對她印象是不深的,今兒見了她寫出來的那些血跡斑斑的字,皇上不得不對她刮目相看。


  田令月的目的達到了。


  她來侍寢了。


  怕皇上反悔似的,田令月一進卧房,就開始脫衣裳。


  她穿的單薄而素凈,先是拆了高髻,取下發間的淡青色菊花,而後開始解自己的衣扣。


  妝花錦的素衣,銀絲盤扣,解開一粒,便能看到她雪白的頸子。


  她坐在床邊,就這樣安靜地解衣裳。


  皇上走到屏風的另一側去了:「田令月,你不必這樣。雖然是你侍寢,但有時候侍寢也不是直接解衣裳的。」


  田令月的手停在了半空。


  過了一會兒,田令月接著解起了銀扣:「皇上,敬事房的太監還在外頭記檔,教引嬤嬤也在外頭候著。奴婢哪裡伺候的不好,可以改,還請皇上不要動氣。」


  「朕沒有動氣。」


  「那皇上請安歇吧,奴婢給皇上寬衣。」


  隔著屏風,能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


  皇上生怕田令月捉他過去,脫他的衣裳。


  這一晚他真的沒想讓田令月侍寢,他也是人,也不能天天召幸妃嬪,也得有歇著的時候。


  皇上也不是生產隊的驢,能一直拉磨。


  但田令月明顯有點上頭,或許是機會難得。


  皇上貼著屏風道:「田秀女,朕讓你來,不是為了……朕是想告訴你,你對太后一片孝心,明日,朕封你為田答應。」


  「謝皇上。」田令月流下淚來。


  「這幾天抄經你也累了,今晚你回去早點歇著吧。晉封的事,明日一早高讓會去永福殿宣旨。」


  「皇上,奴婢還有個請求.」


  「你說。」


  「請皇上讓奴婢搬出永福殿。」


  「搬出永福殿?」皇上有些疑惑,永福殿一向和睦,永福殿那兩個跟田令月看起來關係還不錯,難道是鬧崩了?


  皇上吃瓜心起,撩起月色織金瀾衫臨窗坐下:「為何要搬?」


  「奴婢想離皇上近一點兒。這是奴婢的私心。」


  這話,聽起來像假話,細品也不真。


  當然,宮裡也沒幾個女人敢跟皇上說真心話。


  皇上想了想道:「你想搬去哪住?」


  「奴婢想搬去長樂宮,住長樂宮偏殿。」


  長樂宮是孟玉珠所居的宮殿,孟玉珠驕橫,烏鴉從長樂宮門口飛過都要因為長了兩個翅膀被扇兩巴掌,更別提宮人了,宮裡的人躲著孟玉珠還來不及,從未有人主動要求去長樂宮住的。


  「你想好了?」


  「奴婢想好了。」


  既然田令月想好了,反正孟玉珠的長樂宮好幾進的院子,偏殿也有空餘,那就讓她搬過去好了。


  田令月匍匐在地上給皇上磕頭:「皇上隆恩,奴婢伺候您安置。」


  「不必了,你也累了,回去吧。」


  外頭的記檔太監低頭看看自己光禿禿的本子,有些無奈。


  教引嬤嬤經驗豐富,只是跪在那兒靜靜地聽。


  高讓抱著拂塵打了個呵欠。


  敬事房太監看看天色,不早了。遠處的天早已看不清顏色。


  颳了一個多時辰的風,天愈發冷了。


  長長的迴廊遠遠近近掛著那麼些鵝黃色八角宮燈,一個個搖曳的像鴨蛋黃。


  不知何時,天際有冰涼的東西飄下來,因為天黑,倒也看不清,抬頭看看鵝黃的宮燈,才發現是北風卷著細小的雪花飄落下來,白色的,一片一片,有的貼在宮燈上,很快融化,宮燈慢慢就潮濕起來,有的落在青石地磚上,因為雪薄,青石地磚上的雪片來不及堆積,也很快融化殆盡。落在十幾丈遠的守夜太監袍子上的雪花也化了,新的雪花又落下一層。


  紅牆綠瓦,宮院深深,夜裡格外寂靜。


  這一年的雪來得早些,或許是天氣突然變冷的緣故。


  高讓又打了個呵欠。


  敬事房太監面有難色:「皇上好像睡了,今兒該如何記檔?」


  教引嬤嬤溫和道:「皇上累了一天,跟妃嬪說說話就睡了,也屬正常。」


  高讓點頭:「嬤嬤說的很是,皇上這一天啊,又是批閱奏摺,又是參加菊花宴,可是不輕鬆。」


  幾個人小聲說了幾句,就聽到太和宮的門「吱——」一聲開了。


  一股鱷梨香味兒夾著炭火的餘溫撲了出來。


  淡若菊花的田令月從太和宮裡走了出來。


  殿外的幾個人一愣。


  時候不早了,外頭還下著雪,太和宮裡皇上大概已經安置了,怎麼田令月又出來了?

  高讓乖覺:「田秀女,外頭落雪了,您是有什麼需要嗎?」


  「今兒晚上我在殿外守著皇上。」 田令月已出寢殿,記檔太監跟教引嬤嬤便先撤了。


  高讓守著太和宮的門,恭恭敬敬站在燈影里。


  夜裡的雪更大了。


  之前小小的雪片不到半個時辰,就變得鵝毛一般,裹著北風,紛紛揚揚落下來。又密又冷。


  宮燈被撲的濕漉漉,太和宮的青石地磚上開始積雪,十幾丈遠的守夜太監袍子上也開始積雪了。


  田令月一句話也不說,就跪倒在高讓對面。


  太監守夜是不必跪的,站著即可。


  可田令月直接跪下了,高讓也不敢站著,只能跪到冰涼的青石地磚上。


  風雪夜,地磚涼的厲害。


  高讓這個從小就伺候皇上的太監,也凍得咬了咬牙關。


  田令月一個弱小的女子,跪得端端正正,一聲不吭。


  一夜的雪。


  次日天亮,太和宮的雪已經沒人鞋襪。


  掃灑的宮女開始掃雪了,又有宮女進殿來添炭火。


  田令月凍得嘴唇發白,幾乎昏厥。


  「小主,這——」高讓有些為難:「您等著,我進去給您通傳一聲。」


  「不必了,謝高公公好意,我先回去了。」田令月扶著柱子站起身,穩了穩精神,走下一級一級的台階。


  太和宮裡,高讓小心翼翼的給皇上系扣子。


  紫金雕花爐里的紅蘿炭燒得正旺,房內熱氣騰騰,宮女將東邊兩扇窗戶打開,又添了些鱷梨香。


  香氣氤氳,壓了外頭的雪氣。


  房外已經是銀裝素裹了。


  隔著打開的兩扇窗,看外頭的宮殿,也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高讓給皇上系好了扣子,又給皇上繫上香包。


  皇上理了理衣袖:「晨起時你在跟誰說話,好像是個女人。」


  「奴才在跟田小主說話。」


  「哪個田小主?」


  「永福殿的田秀女。」


  皇上有些錯愕,明明昨晚上已經讓田令月回永福殿了,難道她沒回去?


  「她在殿外守了一夜?」


  「是。田小主在殿外跪了一夜,晨起皇上醒了她才回去。」


  這個女人。


  皇上突然有點看不透了。


  菊花宴上,她獲得了太后的青目,從而曲線救國,成功進了太和宮的門。


  皇上雖表面沒說什麼,但也不喜歡太急功近利的女人。田令月表面孝敬太后,無非是想皇上對她刮目相看,搭建她接近皇上的橋樑。


  皇上便順了她的意,準備賞她一個答應的位分。


  這個女人竟然在殿外冒著嚴寒跪了一夜。


  先是割手抄經,后是風雪夜跪足一晚,她對自己挺狠的。


  一時間皇上竟不知如何評價她了。


  「你覺得田令月如何?」皇上問高讓。


  高讓實際上跟皇上一個想法。但他不敢胡說:「皇上,奴才覺得田小主很喜歡您吧。」


  不敢胡說,只能瞎說。


  皇上嘆了口氣:「你覺得是這樣嗎?」


  「奴才也是瞎琢磨的。」


  正說著話,太後來了。


  往常都是皇上早朝後去給太后請安,這日雪大,沒想到太後來得這樣早。


  皇上忙將東暖閣收拾了一下,又讓高讓捧來暖爐放在太後腳下。


  太后給關姑姑使了個眼色,關姑姑便將燉好的薑湯呈了上來。


  太后怕皇上冷,又是今年的頭一場雪,所以特意吩咐關姑姑燉了薑湯,想著趕在皇上早朝前讓他喝一碗,驅驅寒氣,暖暖身子。


  皇上打開蓋碗,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只好將蓋碗又放回去。


  一看氣氛不對,高讓趕緊給太后奉茶。


  太后看也沒看。


  「太后一路辛苦,這麼大的雪,何苦跑這一趟。」


  太后握著佛珠道:「哀家坐著肩輿,有何妨礙,有些人就可憐了。」


  「太后是說?」


  「剛才哀家來太和宮的路上,遇見了昨晚侍寢的田令月。細問之下,哀家才知道她在太和宮殿外跪了一夜,她犯了什麼錯,皇上罰她跪一夜,難道是她給哀家抄了經文,落了皇上?」


  原來是太后遇見了田令月。


  「田秀女沒有犯錯,都是誤會。「


  「哀家瞧著她可憐的很。跪了一夜,腿都軟了,這樣冷的天,她穿的那樣單薄,嘴唇都凍得發白,哀家看不下去,把給皇上的薑湯賞她喝了,簡兒,先帝一直以寬仁治天下,當初先帝很喜歡你,常說你,為人寬仁,頗有他的風範,如今你怎麼能這般苛待宮人?「


  太后訓導,皇上只有聽的份。


  「你不說話,是不是哀家說的話,你不服。」


  總感覺哪裡不對,好像是田令月走了一步棋,把皇上給圈進去了,可眼下,皇上也只能表示:「太后,朕服。」


  「那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弄個轎攆把田秀女抬回永福殿安置?不然這麼冷的天,她一步一挪的,讓滿宮的人看見,還不得背後議論皇上刻薄。」


  太后總是為皇上的聲譽著想的。


  高讓聽了,麻溜的去開了鳳鸞春恩車,出了太和宮去追田令月了。


  田令月還在長長的甬道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髮髻上本就沒什麼首飾,如今更是落滿了雪,像是頂著一頭白髮,發間那朵淡青色的菊花也被染白了。


  時辰尚早,甬道上的雪還未來得及清掃,似乎天地間都是雪氣。


  一長竄的腳印密密麻麻。


  高讓親自掀著車簾請田令月坐進去。


  雪更密了。


  甬道上鮮有行人,隔著紗簾,連外頭的紅牆也模糊起來。


  田令月坐在轎攆上輕聲道:「高公公,辛苦你這一趟了。」


  「奴才不辛苦。「


  「是皇上讓你送我回永福殿的嗎?」


  「是。」


  田令月臉上閃過一絲笑意,或許是怕被人看見,她掏出帕子,假裝拂去臉上的雪。


  宮牆高聳。


  轎攆緩慢。


  一層一層的雪壓下來,天愈發冷了。


  皇上:朕這個皇上做的,憋屈

  太后:簡兒,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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