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想看你那天的樣子
林晚秋被玄律的大喝驚醒，但是她靈性接近枯竭，神志還是一片恍惚。就在怪刃將要洞穿她的身體時，趴在她懷裡的鴻兒猛地一掙，從她的懷中掙脫出來，幼小的身體擋在了林晚秋和怪刃之間。
鴻兒的掙扎使林晚秋下意識地一側身體，想要將其抱回來。就在這一瞬間，那漆黑的怪刃已經沒入鴻兒的後背，徑直貫穿，破開胸膛而出，而後將林晚秋的右肩割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穿出光幕。
「啊！」劇烈的疼痛讓林晚秋整個人瞬間清醒了過來，旋即她便看到懷中胸前鮮血噴涌的鴻兒，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鴻兒！鴻兒！」林晚秋聲音虛弱而顫抖，她的心神此時全部放在了懷中的少年身上，不知所措地摸著鴻兒的頭、臉、肩膀，然後還想按住他前胸那巨大的傷口。
鴻兒此時雙目無神，臉色一片慘白，雙嘴無力地開合，胸前和後背貫穿的傷口不住地流著鮮血，他的生命力在飛速地流逝著。
「不！」林晚秋已經泣不成聲了，她凝聚起全身最後的靈性，度入鴻兒的身軀中，鴻兒的面色突然紅潤了一下，然後張了張嘴。
「鴻兒你說，姐姐聽著呢！」林晚秋將頭埋到鴻兒嘴邊，她的淚水滴落到鴻兒唇角上，混合著湧出的血水緩緩流下，這一注血和淚流盡了林晚秋一生的天真。
鴻兒口中的鮮血微微止住，迴光返照之下艱難地開口說道：「姐姐謝謝你，爺爺走了，我要去陪他了，不然他會孤單的。」
林晚秋抽泣道：「爺爺沒走，爺爺沒走，你要好好的。」
「姐姐，鴻兒天生靈覺過人，你說的我都聽到了。」鴻兒說完微微咧了咧嘴，似乎是想笑著安慰一下她，但是這樣林晚秋的心反而更加刺痛。
「不，姐姐騙他們的，我們等會就去救爺爺。」林晚秋茫然失措，邊哭邊說道。
鴻兒努力地往林晚秋的懷裡蹭了蹭，然後斷斷續續地說：「姐姐——不要哭——鴻兒想看你那天的樣子。」說完頭便輕輕歪倒，無論林晚秋怎樣地呼喊都喚不回了。
「不——不要！鴻兒！」林晚秋搖著鴻兒的身軀，可惜鴻兒卻再也沒有抬起頭，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麼，猛然抬頭看向玄律道：「大師兄！天心造化丸！給我天心造化丸！」
玄律此時獨自一人支撐著光幕，已經大汗淋漓了，與林晚秋那無比希冀的目光相對的剎那，心中慟切，卻也無可奈何，只得搖了搖頭然後避開她的雙眼。此時他的眼角濕潤，再無銳利的鋒芒。
「大師兄——」林晚秋最後的希望破滅，緊抱著懷中的鴻兒嗚咽著：「鴻兒你醒醒，姐姐永遠給你看那天的樣子，你醒醒——」話沒說完她便因靈性枯竭和悲痛交加昏迷了過去，倒在了青雲的腿邊。
青雲對身邊發生的事情一清二楚，可是他的心神已經全部沉入到道劍之中。他知道眼前這般局面，自己成則余者可生，自己敗則幾人皆歿，所以他沒有時間關心、沒有時間流淚、沒有時間扶一把倒地的她。
他只能將滿腔洶湧的怒火、無盡的哀憐和穿心的悲慟化作一往無前的動力，激發身體內屬於自己的以及輔助自己的所有潛能，全力與道劍溝通。
玄律獨自支撐著光罩，外面猩紅色靈刃的攻勢越來越強，淡藍色的靈性光幕一縮再縮，他所守護的範圍越來越小。但是就在光罩縮小到林晚秋的腳邊時，卻突然堅若磐石、絕不再退，哪怕他那所剩不多的靈性即將告竭。
他低頭看了眼閉目的青雲和倒地的晚秋，最後將目光停留在鴻兒身上，在黯淡光芒中他第一次感覺那鮮血竟然如此刺眼，如此惹人流淚。他深吸了一口氣，將眼睛閉上后再睜開，此時眼中已經不再有淚光，只有冷漠和死寂。
他突然似有所感地轉頭，是那柄漆黑的怪刃又來了，悄無聲息地向他的后心奇襲而來。不過他卻沒有動作，如果閃躲靈性必然有波動，光幕便會支撐不住外面的壓制而收攏，晚秋便有危險了。
就在怪刃將要像洞穿鴻兒那樣洞穿玄律時，一股沉睡的氣息蘇醒過來，這股氣息沉靜、幽深同時又狂亂而猙獰，就像一個隱世的聖賢——帶著滔天的恨。
這是一抹光，是玄律今生從未見過的，如此璀璨的光！
光芒來自青雲的身前，更準確的說是來自他手中的道劍之上。此時他的雙目已然睜開，左手緊握著劍鞘，同時右手奮力一抽，道劍全鋒而出！
玄律維持的光幕消散了，他后心的怪刃剎那間化作齏粉，光幕外漆黑的靈霧如陽春白雪般消融，無盡的猩紅色靈刃潰散成光，活死人們七零八落。而後的魚龍和素寒兩位真人最是凄慘，在道劍璀璨無比的光芒中血肉寸寸而裂——從頭到腳無一片肌膚完好，由內及外無半寸組織相連。神志不失，想死卻難。
出了胸中鬱氣的青雲揮劍直指魔窟當空，璀璨的劍華再現，瞬間便打穿了山腹直透九霄。在道劍的切割之下，山石如爛泥般脆弱，一盪而無。
轟然一聲巨響，被切割開的山體向中間的裂痕塌陷下去。青雲見狀左手一揮，一道青藍色的靈性流甩出，纏繞向晚秋和鴻兒；玄律則一手抄住昏迷的蘇海，一手扶起不能自由行動的宗策。兩人對視一眼后同時躍起，青雲在前方道劍開路，玄律在後方跟隨，片刻便穿越塌陷地帶，凌躍於空。
二人離開塌陷的魔窟之後便尋了一個安全的所在，將晚秋、鴻兒以及蘇海、宗策放了下來。青雲借著道劍的加持，為晚秋簡單地治了一下右肩的傷，隨後又護住了蘇海的心脈。
「小師叔，我們去將鴻兒掩埋了吧，免得小師妹看到再傷心。」玄律沉痛地開口道。
青雲沉默地點了點頭，他的心也在抽痛，但他和玄律一樣不善於表達，否則二人大哭一場未必不是一種排解的好方法。玄律俯身將鴻兒背起，在原地設下示警靈陣和守護陣法，隨後二人向魔窟處飛去。
「就把鴻兒葬在他爺爺的附近吧。」玄律看了眼塌陷得毫無原來模樣的魔窟說道，隨後兩人落下遁光，用靈性挖出一個小坑，將鴻兒輕輕放了進去。
青雲靜靜地看了一會，然後嘆了口氣，率先為其填上了土。片刻之後，挖出的小坑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土包。上面立了一座石碑，刻著「長風真人及鴻兒之墓」。
兩人返回之後發現林晚秋已經醒了過來，她的身上有輔助之寶，可以一定程度上緩解靈性枯竭帶來的傷害。她此時獃獃地坐在守護靈陣之中，看到青雲與玄律返回突然眼睛一亮，旋即又黯淡了下去。
玄律收了守護靈陣，和青雲並肩走到林晚秋身旁，一起坐了下來。兩人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都沉默著。
沉默之中林晚秋突然撲到青雲懷裡，放聲大哭起來。青雲放下了手中的道劍，輕撫著晚秋的後背，眼中的淚水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玄律心中悲慟，不過身為三人的支柱，他沒有宣洩任何情緒，只是一個人打坐調息起來。魔窟雖然已經毀掉，但是那個神秘的特使還沒有出現，他必須要時刻保持最佳的狀態。
林晚秋哭了一會便失去力氣，昏昏沉沉地在青雲的懷裡睡了過去，三人身旁的宗策終於在素寒真人死後驅逐了身體內無主的詭異寒冷靈性。宗策睜開眼之後，頗為自責地搖頭道：「此事是我們的錯，沒有事先調查清楚，被別有用心之人利用。」
「弈天司有沒有錯自有人去分辨，你不用攬在自己身上，你也承擔不起。」玄律冷然道：「儘快恢復靈性，然後我們離開這裡。」
宗策苦笑著搖了搖頭，確認了一下蘇海的狀況，發現他心脈之中有一道強大的靈性守護，隨即放下心，打坐調息起來。
就在青雲道劍全鋒而出時，洞虛道人的洞府中突然產生一絲波動，一位身著青衣、鬚髮皆白的中年人憑空浮現在洞府之外。此時他面沉如水，一身龐大的靈性翻湧如潮，向虛空中邁出一步，轉瞬間便出現在天山城外。
他裹挾著的龐大靈性將整個天山城驚醒，掌門、護法、執法、傳功四大長老同時出關，無數弟子仗劍戒備，天山城外方圓數十里鳥獸四散奔逃，但是這名中年人已經又一步踏出，消失在天山城外。
「勿驚。」一道平靜的聲音在中年人消失后響徹天山城。
眾長老聽到這道聲音后皆躬身行禮，掌門林道恆和護法長老道玄真人口稱「師父」，執法長老、傳功長老則敬稱「師伯。」
「方才是洞虛師弟出關，你等不必驚忙，各自歸去。」這道平靜的聲音再次響徹天山城。而後長老及弟子們皆恭敬地返回各自的位置，修行的修行、辦事的辦事，天山城恢復如常。
這章風中寫得心力交瘁，本來想取名「道劍全鋒而出」，不過最後還是定下了這個名字。這句話風中刪改了十幾遍，才決定定格在雲中街市兩人初見的畫面上，相信「天下為棋誰落子」這章看過的朋友們可能還有點困惑，不過後面謎團會逐漸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