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她頭上一朵鮮豔的紅玫瑰
這些人似乎根本不在意，坐在陽台上的少女現在有多絕望，他們也不在乎她到底是生是死，他們在意的，是這次能成為他們茶餘飯後談資的事件，到底是怎樣的荒誕。
這是一個匕首般鋒利的冷漠時代。
在人的心髒上挖出一個又一個洞，然後埋進滴答滴答的炸彈。善與惡的的迅速分裂，活生生把人的靈魂撕成了兩半。
吳恙把手圍在嘴邊，她朝趙霜霜喊道：“霜霜，他們不是在看你，你不要害怕，你先把腳收回去好不好？”
趙霜霜伸出白皙的雙手，試圖抓住空中撒下來的陽光，可虛無縹緲的光亮，轉瞬即逝，永遠也不可能為她停留。
她聽到腳步聲，猛的一回頭，才發現吳安站在她身後，隻差一步，便能將她拉了回來。
“不許動！小安，你不要過來！”
吳安立刻停住腳步，他一動不動的看著眼前的人兒，眼裏盡是恐慌和無助，他的聲音已經帶了祈求。
“霜霜，我求求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你忘了你曾經答應過我的，我們要一起實現夢想，一起遊遍世界的啊！”
趙霜霜看著他，眼淚像一顆顆珍珠，圓潤飽滿，她哽咽著：“小安，不可能了，我答應你的事情已經做不到了。我永遠也不可能變回從前那樣了，不管是我的臉，還是我的心。它們都腐爛了！”
吳安急切的怒吼出聲，“怎麽會回不到從前！隻要你不放棄自己，我們一起努力，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趙霜霜默不作聲，隻顧著不斷的流淚，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她可以流這樣多的眼淚，以前，和她認識的這幾百個日夜裏，她帶給他的，永遠隻有笑容。
吳安試探性的向她伸出手：“你的姐姐，你也不要了嗎？
“姐姐？噢，姐姐被我支出去給我買冰激淩了，她肯定覺得我是累贅，每天都要照顧我。”
吳安顫抖著：“你怎麽會是累贅呢？你還有我呀，我發誓，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霜霜，相信我！”
照顧她一輩子？她喃喃著，她真的還有未來嗎？
他看到她似乎在動搖，趕緊安慰道：“霜霜，你相信我，人生還那麽漫長，我們還有很多風景沒有看，不要輕易的，就和這樣美好的世界說再見好嗎？”
忽然吹起的一陣風，將樹葉和塵埃刮得漫天都是，樓下人頭攢動，引起一陣躁動。
趙霜霜低頭看著樓下，一陣眩暈，大風呼的吹過，將她臉上的紗巾一並吹了出去。
她尖叫一聲，試圖接住絲巾，卻還是慢了一步，絲巾隨著風搖擺在空中，似乎也在嗤笑著她。
樓下圍觀的人，似乎終於看到了劇情有所發展，烈日炎炎下他們早就等得不耐煩，他們開始對著陽台上的趙霜霜指指點點。
“原來是毀容了啊，哎喲可真嚇人啊！”
討論的聲音越來越大：“我要是臉毀成那樣我也不活了，太可怕了！”
“是啊，真是惡心啊，天天對著這樣醜陋的一張臉，她不會想吐嗎？”
這些人難道沒有一點憐憫之心的嗎？如果現在坐在那裏的人，是他們的孩子，他們還會像現在這樣，用這麽惡毒的言語來攻擊她嗎！
吳恙頭頂炸成一片漿糊，她轉身怒吼：“我去你媽的！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弄死你！”
被她的反應嚇一大跳的中年婦女，趕緊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哎喲，你吼什麽啊！我們說的本來就是實話嘛！”
“就是，她都坐這裏快一個小時了，要跳就跳，不跳就快點回去嘛，我們圍在這裏都快要熱死了！”
他們居然，把這當成一出鬧劇，在肆意觀賞批判，吳恙恨不得挖出他們的心髒，看看裏麵流的血，到底是不是黑色的！
有人開始起哄，到底跳不跳啊？
“喂，小姑娘，你到底跳不跳啊！”
“就是，不要耽誤我們的時間啊，要跳就快點啊！”
甚至有個才七八歲的小男孩跟著大人在呼喊：“醜八怪，快點跳啊！”
是誰說人之初，性本善？不，根本就是人之初，性本惡！
醜八怪！怪物！惡心！恐怖！
一個個刺耳的詞語，瘋狂的朝趙霜霜撲來，她拚命捂住自己的耳朵，可那些難聽的聲音還是像潮水一樣，源源不斷的像她湧來。
他們要吞噬她，毀滅她！
以後人生裏每一分一秒，她都要承受這些侮辱，這些詞語，會成為烙印，深深的烙在她的每一寸皮膚。
日日夜夜，不得安寧！
趙霜霜看了一眼淚流滿麵的吳恙，又回過頭緊緊盯著吳安，她對他笑了笑，她說：“小安，你錯了，你說這個世界很美好，不，這個世界對我，一點都不美好。”
她轉過身子，再無眷戀的朝著地麵一躍而下。
“不——”
吳安瘋了一樣衝過去，他試圖抓住她，卻隻是摸到微涼的裙擺，轉瞬即逝，他不敢低頭，隻呆呆的看著天空，心像被人用刀活生生剜去了一塊，痛得他淚流滿麵，意識不清。終於，他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地麵上的人群先是朝外躲閃，轉眼又一窩蜂的圍了上來，他們像蜜蜂一樣，在吳恙的耳邊嗡嗡作響。
“嘖嘖，真跳了啊！”
“作孽啊，還這麽小，不知道還有沒有救啊？”
“救個屁，流了這麽多的血，估計要準備後事了！”
吳恙跪在趙霜霜身邊，眼底隻有一片猩紅，趙霜霜趴在地上，血從頭部流了出來，像在地板上開了一朵巨大鮮豔的玫瑰。
她今天穿了她最愛的白色連衣裙，紮了她最喜歡的麻花辮，坐在陽台上美得像個仙子，可現在，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動不動，好像睡著了。
對，她一定隻是睡著了！
“霜霜？霜霜你快醒醒，現在已經是下午了，不能再睡懶覺啦！”
吳恙輕輕推了推她，還是沒有反應，她心裏一空，忽然恐慌起來。她環顧四周，扯著嗓子拚命喊著：“快叫醫生過來！誰幫我叫下醫生！”
宋君蹲了下來：“已經叫了，醫生馬上就會帶著擔架過來！”
她坐在地上，身子開始止不住的顫抖。
“霜霜！”
“啊——”
趙葭葭手裏拿著冰激淩衝了出來，她摔倒在堅硬的水泥地上，膝蓋立馬蹭破了一大塊皮，她顧不得檢查傷口，連滾帶爬的來到趙霜霜身邊。
“霜——霜……”
她推開守在趙霜霜身邊的吳恙，將渾身是血的她死死抱在懷裏。
“霜霜，你怎麽了？你不要嚇姐姐！”
“嗚嗚……”
趙葭葭張大了嘴巴，發出瘮人的哀嚎，她手中的冰激淩掉到鮮血淋漓的地板上，和血液融為一體，將場麵襯得分外恐怖。
“霜霜，你不是說要吃冰激淩嗎？姐姐給你買回來了，你快點睜開眼睛，看看姐姐好不好！”
“都是我不好，我不該丟下你一個人出去，你快點醒來，姐姐求你了！”
趙葭葭哭得肝腸寸斷，每一次呐喊都讓人揪心。
為什麽要留她一個人在醫院，為什麽要去給她買冰激淩，為什麽要在門口和寧衍說那麽久的話。她竟然連趙霜霜的最後一麵都沒有見到。
不不不！霜霜一定會沒事的！
她將趙霜霜死死摟住，似乎一不留神，她就從此消失在自己眼前。
醫生帶著擔架姍姍來遲，地上已經被血染紅，陽光照射下的鮮血顯得分外詭異。
寧衍帶著眾人一路小跑跟著來到急救室外，吳恙已經癱倒在椅子上動彈不得，趙葭葭更是幾度昏死過去。
急救室的燈光一閃一閃，像黑夜裏的怪獸，正用眼睛監視著眼前的一切。
吳安從走廊那頭踉踉蹌蹌的走了過來，他手裏緊緊拽著一張白紙，從遠處看過去，他簡直搖搖欲墜。
他無力的抬起雙手，將手裏的緊緊抓住的白紙遞給趙葭葭。
他說：“葭葭姐，這是霜霜留給你的信。”
淚眼朦朧的趙葭葭趕緊抬起頭，她顫抖著伸出雙手，遲遲不敢去接那封書信。
終於，趙葭葭似乎鼓起勇氣，接過那封比她生命還要沉重的白紙，她坐在角落裏，開始慢慢的看起書信來。
姐，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肯定已經離開你，去另外一個世界了。
原諒我用這樣的方式和你道別，因為我怕看到你難過的眼神，又舍不得離開你。
對不起，我還是不能接受這樣的自己，其實我麵對不了的，不是自己醜陋可怖的容顏，我麵對不了的，是這世界上比我容顏更可怕的人心啊。
我知道你很愛我，我們從小就沒有父母，是你把我帶大的，你吃過的苦我都知道，所以我才會讓自己變得那麽的快樂，因為隻有我快樂了，你才會快樂。
那天從小恙姐家回去，你和我說了很多，我看出來你變得很不快樂，而那些不快樂，居然都是我造成的，對不起，我已經失去活下去的信心了。
可是你不一樣啊，你還有很長的人生之路要走，你那麽優秀，沒有我，你可以把自己變得更加美好。
替我向小安道歉，我答應他的所有事情都實現不了了，能夠認識他，真的是我這一生最幸運的事情。
你要和小恙姐姐、還有寧衍哥哥他們好好相處，不要吵架，不然我會難過的。小恙姐姐，上次和你提那麽過分的要求是我太幼稚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要把我的死遷怒於任何人了，也不要太傷心難過，我隻是去了另外一個世界，也許，在那個世界，天空會比較藍，冰激淩會比較好吃，人會更加的善良，我也會更加的快樂呢。
——永遠愛你們的霜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