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徵番外之畫女三
晨暮輪轉,花開花落,轉眼,一月已過。
早間,雲畫陪著言徵在花苑散步,見言七步履匆忙而來,手上一張燙金的請帖,她隨手接過一看,麵色一霎便冷了下來。
似是感受到她的情緒,言徵不覺捏了捏她的小手,溫聲開口:“怎麽了?這麽不高興。”
聞言,雲畫卻是把那張請帖往地上一摔,轉而抱住他清瘦的腰,悶聲開口:“阿徵,有人請你去臨月樓。”
聽她說罷,他心下了然,又是一年一度的書畫會,大抵是有人見不得他終日足不出戶了。想到這裏,他似是無奈地笑了笑,爾後溫聲開口:“我都沒委屈,你還生什麽悶氣?”
“那他們太欺負人了嘛,明明知道你已經封筆,再不問世事,還送這請帖過來。”
“左右無事,那便過去看看吧。”說著,他牽起她的手,緩步走向內院。
聞言,雲畫不禁風中石化,她訕訕著開口:“阿徵,你不是不願出門麽?”
“嗯,總要讓人知道,言徵已經有了雲畫姑娘。”
次日,言徵牽著雲畫走進臨月樓的時候,所謂的東陵才子騷客已經到得差不多了,然那些準備看熱鬧的眾人見著那風姿不斂的言徵公子,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雖然隔著寸寬的錦帶,但曾經那傾盡山河的絕世風華,卻似是已經烙印在靈魂裏,讓人無法褻瀆。
似是不想過多耽擱,言徵信步走到那書案前,低眉對雲畫耳語了幾句,便卷起那過分寬大的袖擺,接過 雲畫手中的畫筆,在那鋪陳開來的畫紙之上,淺淺勾勒。
公子如玉,美人如畫,如此這般紅袖添香,倒也是極致的風流,賞心悅目。
隨著言徵落下最後一筆,那一幅潑墨的美人圖也終於落成。
水墨山河一般的肆意,墨色的發,墨色的衣,僅用單一的色調,便能用那極簡的線條勾勒出那般出色的人物,就像有人說過那麽一句,你終於相信,這世間有一人,是用一身風骨,來驚豔人世滄桑。
待得墨幹,言徵小心地那一幅美人圖妥帖折好,轉而溫聲開口:“今日過後,世間再無言畫師。”
以後,隻有言徵,雲畫的言徵。
然拿著那一幅無臉的美人圖,雲畫的眸間,卻是不自覺泛起了一抹幽藍的暗光,無端滲人。
此後山河萬裏,煙火癡纏,惟願朝夕處,長夜兩心同。
雲畫再一次見到藍衣女子的時候,離中元節也不過兩天了,而言徵纏綿病榻,卻是一月有餘。
見著她眉間明顯的憔悴,藍衣女子倒是沒再那麽毒舌,她懶懶地倚在門框上,紅唇輕啟:“我早說過,他活不過鬼節。”話落,她頓了頓,繼而開口:“若我所料不差,你這算是最後一個了,何苦廢了自己萬年的道行。”
聞言,雲畫卻是搖頭,她近乎恍惚著開口:“族長說得不錯,萬人,乃大劫。”
至此,藍衣女子也不再多言,一個轉身便消失在原地。
雲畫近乎失魂落魄地走進內室,榻上躺著的言徵,再不複那般的風華無雙,沒了錦帶的束縛,他的 眉目蒼白到灰敗,見到雲畫,他淺淺地笑了笑,爾後溫聲開口:“雲畫,過來。”
雲畫依言在他身邊坐下,那水色的眸子從深處漸漸漫上濕意,脆弱得一塌糊塗。
見此,言徵不禁清咳一聲,爾後不緊不慢地開口:“雲畫,我說了那麽多,你都不聽的麽?生死有命,你我凡胎,亦是無法。”
話落,見她哭得更狠,他也隻能用盡全力把她抱在懷裏,任那浸染的濕意慢慢自胸膛灼燒到心間, 淺歎一氣,他無奈地開口:“下輩子吧,雲畫,下輩子我一定守著你。”
聞言,雲畫卻是驀地抬頭:“阿徵,那幅美人圖,把它畫完吧。”
中元節,百鬼夜行,家家戶戶都掛上白色的燈籠,卻隻有言府,掛著血色的紅燈籠。
藍衣女子在河邊見到放燈的言徵,不覺魅惑一笑,她嬌聲開口:“我說,你知不知道,無魂之人的河燈,在鬼節點不著。”
見著手上那一盞暗沉的蓮花燈,言徵怔愣之間,聽得她道:“不過,誰讓我家族長喜歡她呢。”
她一下展開那一幅潑墨的美人圖,美人款款,眉目如畫,卻是一瞬成灰。
似是隨性地熄滅指尖那一團幽藍的冥火,她不緊不慢地開口:“你,是最後一個。”
晨暮更迭,轉眼又是一年中元節。
言徵的那一盞蓮花燈,也終於點燃,隨著流水,飄向那沉寂的暗夜之終。
一日,暮色四合之際,言府大門外驀地傳來一聲低喚‘稍等’,侍從錯愕之下,驚覺那一絲空靈而清透的聲線,像極了五年前。
煙雨天青,逢心苦,他看,有花來。
畫女無魂,入畫香消,染墨玉隕,冰肌玉骨裏,半卷裁就浴紅衣。
畫女無魂,雲嵐山高,瀾河澗深,山重水複處,一世砌做長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