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迷迭香的味道
梅長沁見狀,抬起沉重的腳離開,來之時懷著滿腔心事,去之時帶走更重包袱,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宋初端起酒杯濕了嘴唇,抿了一口,辛辣的味道讓她眯起眼睛,辛辣後便是回味無窮的香甜,淡雅明媚。
羅城,天連續陰沉了幾日,人們都死氣沉沉的,街道中,各人低著頭來來往往,大街小巷中叫賣的聲音都小了不少,不時幾個人聚在一起說幾句趣話,逗得大家開懷一笑,終於有了點兒燦爛的顏色。
一家酒樓臨窗之處,一個男黑衣男子恭敬侯在一邊,坐於正中的的玄衣華貴男人鋪展開一張羊皮紙,掃了一眼,臉色一變,“九月十二歸雲樓樓主大婚?此消息可準確?”
“是,主子,這消息都傳遍了,而且是歸雲樓周鈺宣告的。”那黑衣男子回道。
如此大張旗鼓,還有周鈺,這到底是一場陰謀還是真的大婚呢?不管如何,這都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宇文乾點頭,卷起羊皮紙,“通知所有人,十二日行動。”
“是。”黑衣人領命,人聲一落,人便沒了氣息。
宇文乾握著酒杯,呼吸一緊,“初兒……”
德全瞧得不是滋味,“主子,你放心,夫人會沒事兒的。”每每都是此話,德全真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光,要是銀桃在就好了,她一向大大咧咧,定會哄得主子高興。
宇文乾沒做理會,“西潘如何?”
“何神醫與沈姑娘已經到了西境駐地,太子給了恭將軍手諭,現在正在軍醫營,至於控心盅,還未在營地發現,為了避免動搖軍心,並沒有大張旗鼓。”
宇文乾沉吟點頭,“很,密切注意。”宇文乾喝了口酒,問道,“東胤可有異動?”
“東胤安靜的很,連龍氏一族都沒了動靜。”
“我看不是沒動靜,說不定暗地裏已經翻天了。”宇文乾揚揚頭,脖子僵得厲害,德全的手覆上去,惹來宇文乾一陣嫌棄,“又不如女子的手柔軟,好好注視,特別是龍氏人,不擾得翻天地覆,他們是不會安心的。”
“主子放心。”德全鬆了手,故作委屈,“屬下這等粗人手藝的確不好,便去給主子尋個貼心的。”
宇文乾笑罵幾句,把人趕了出去。喝茶吃飯間,一個杏色衣衫的女子款款而來,宇文乾掃了她一眼,複又垂眸,“這幾日如何?”
“小公子在家裏比較聽話,隻是嚷著讓主子帶上他。”銀杏低著腦袋,不敢看人。主子威嚴越發濃厲,上下都輕聲靜氣的。
“那潑猴。”宇文乾笑了起來,“你待在那裏好好守著。”
銀杏忽的跪倒在地,“主子,屬下也想去尋夫人。”隻有夫人接受了她,她才能有機會在身邊伺候。
宇文乾鋒利的眼神如要把人的心髒刺穿,銀杏忍住要打顫的欲望,“先行回去。”
宇文乾不容置喙的聲音沉穩有力,銀杏張張嘴想再說些什麽,終歸於平靜。
秋日的花兒已經殘了,稀稀落落的幾朵掛在枝頭,邊上顏色黯淡,中間的花蕊也少了幾分生機,被秋風一掃,外層花瓣隨風落地,鋪灑在道路上,泥土裏,化作相思淚,侵入泥裏。
歸雲樓重新熱鬧起來,到處都掛著紅色綢緞,冷清的殿宇間多了絲絲人氣。抬目望去,入眼盡是紅綠交錯之色。
許久不曾看花賞茶,宋初尋了個太陽天兒,日頭不大,秋風陣陣,吹在身上正好。宋初圍著花圃轉了一圈,也不見幾朵繁盛的花朵,連樹葉也黃了一圈,處處蕭條。
忽然聽得身後有男子的說話聲,宋初好奇回頭,一個身著湖藍寶衫的男子優雅而來,他身長玉立,麵容俊朗,額頭飽滿,眼若黑曜,真真是個俊俏的郎兒。
“龍公子。”宋初輕輕喚了一聲,如話家常一般問了一句,“許久不曾見你了。”
“最近有些事兒,出去了一趟。”許久不見,龍承毅身上那股子少年正好的衝勁被時間磨光了棱角,一舉一動頗為有氣勢,整個人沉穩老練了許多,連笑容都帶上了一層麵具。
宋初心下詫然,時間果然是最神奇的玩意兒。
“夫人這是賞花?”龍承毅眼中不動聲色,心裏卻在打量這個中了落魄的女人。出了村子,久聞宋初大名,本以為會爭鋒相對,沒想到有一日居然成了盟友。哼,想來也厲害不到哪裏去。
“是啊,可惜落花無情。”宋初掃了一眼泛黃的花圃,眼露寂寥。
“並非無情,或許是為了更好的來年。”龍承毅掠過宋初,秋風送來一陣熟悉的香味,讓他心神一震,心裏想著不可能,又忍不住想念那人的消息,狀似不經意道,“夫人這是用的什麽香?”
宋初愣一下回頭,“啊?迷迭香。”疑惑的看著龍承毅。
龍承毅尷尬解釋,“夫人別介意,在下有一故人,和夫人身上的香很像。”
“是麽?這香可是我親自調的呢?”
龍承毅眼神一動,屬下們尋了年餘都不曾找到的人,難道……立刻問道,“夫人真是好手藝,敢問夫人師從何方。”
宋初不好意思笑笑,“這個啊!都是我自己亂想的。”見龍承毅一臉失望,“若公子喜歡,贈你一些便是。”
龍承毅失態的搖搖頭,“多謝夫人美意。”龍承毅抬眸盯著宋初,比那人出眾的容顏,無一相似,除了那同樣優美的輪廓,“夫人可曾認識思思?”
宋初被人瞧得不自在極了,剛想詢問,便聽得人發問,“不曾。”宋初摸摸腦袋,猶豫迷糊,“或許有吧,我好像有些記不清了。”
這是落魄的後遺症,思緒混亂模糊,然後忘卻。“打擾了,夫人,在下先行一步。”說完神思不屬的告別。
宋初摸不著頭腦,抬抬袖子,繞著花園繼續走起來。沒開走幾步,後麵一侍衛小跑而來,“夫人,梅堂主求見。”
宋初眼神一亮,“好,豈能讓人久等了。”
時間過得極快,養了近十日,宋初的身子好了不少,凹陷下去的臉蛋圓潤了許多,如破殼的雞蛋,水嫩鮮美。歸雲樓的大事也提上日程,十二日宜嫁娶,樓中各人行為有序,為著不遠的大婚做準備。
樓中上下盡是一片豔麗的紅色,沉靜許久的歸雲樓終於熱鬧了一回。閆山雨心情好,樓中眾人的膽子也放開了不少。自那場清除叛徒的風波後,還是第一次。
龍承毅作為閆山雨的兄弟,在樓中有一別院,此處精致優雅,布局大氣。門房一聲通報,龍躍抱著一盒雕琢精致的蟠紋牡丹盒,龍承毅詫異不已,“這是?”
“夫人那麵來的人,說答應過給公子的東西。”龍躍好奇不已,小心放在桌案上,聞著有股淡淡的清香。
龍承毅對這個味道何其敏感,當下說不出話來,腦海閃過僅此見過宋初的幾個畫麵,明明陌生的很,偏偏揮之不去。一個荒唐的念頭一閃而過,龍承毅驚得抓住椅子靠背,呆滯許久。
龍躍甚覺奇怪,看看天色,自家公子還沒有要走的動靜,出言提醒,“公子,閆樓主還等著你用午膳呢。”
龍承毅悠悠回神,目光仍有些遲滯。
歸雲樓每年年底便會設宴款待樓中上下,就安排在正堂之前的空地,每每那個時候,好不熱鬧。如今正堂前的空地已是桌席滿滿,紅色滿目。閆山雨今日心情頗好,邀請了相熟之人前來,設於正堂偏廳。
龍承毅抬腳進來,便是吸引了人們的目光,龍承毅打量一圈,不知為何有些失望,這種情緒很好的掩飾了,無人知曉。
一行人把酒言歡,沒有漏掉的話題便是閆山雨的親事,今日閆山雨興致極高,幾人大了膽子打趣幾句,氣氛一下子就熱鬧起來,周鈺見閆山雨喝的差不多,便在身後擋酒。這夜,許久後,燈光漸滅。
閆山雨酒至半酣,在路上繞了一圈,迷迷糊糊間不知怎的又繞到了宋初的院子。宋初一見閆山雨醉醺醺的模樣,便不客氣,“怎的喝了這麽多,不知道自己身子不好麽?”
閆山雨真有幾分醉意,一向冷冰冰的臉上帶著幾分笑意,“我,我今天高興。”一把抓住宋初的手,觸感冰涼,“怎的不多穿些。”
宋初乖順的跟著人進了屋,“還好,不冷。”吩咐邊上的婢女們煮了醒酒茶,對著閆山雨又是一番教訓。
閆山雨笑眯眯的聽著,宋初都說不下去了,“被罵了,還笑得出來?”宋初沒好氣道。
閆山雨仰著腦袋,暈乎乎的,心中卻似明亮的很,“好久都沒人這麽罵我了。”以閆山雨現在的地位,除非有人找死,誰敢罵他。小時候,宋初對著閆山雨沒大沒小慣了,教訓是常事,卻不想那也是一種幸福。
宋初蠕囁動動嘴,“怎的還和和小時候一樣。”
閆山雨但笑不語,低頭瞬間,瞧見宋初還未收起的晚膳,兩碗藥膳都用完了,“今日倒是乖巧。”
宋初癟嘴,“不知廚房是哪位當值,今日的飯菜格外可口,”宋初不好意思笑笑,“我這院裏還有小廚房,可惜都沒用上。”
聞歌知雅意,閆山雨當下明了,“這有何難,把人帶來便是,若滿意便留下。”說完吩咐人自行去了,又對宋初道,“你以後便是這裏的半個主人了,該如何便如何,有些事兒不用經過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