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願與全世界為敵
綾羅流蘇裝飾的床上,一位麵色蒼白的女子半躺著,目光空洞的瞧著遠方,似乎看到了什麽,費力的眯著眼,最後又緩緩鬆開,揉揉眉心。忽的聽到腳步聲,“銀杏,可是正午了?”
腳步聲越發的近,來人卻沒有回應。宋初忽的生出一股怪異,銀杏的腳步好似沒有如此沉,躲在被子裏的右手捏緊,仿若未覺般,“是童管家嗎?”她微微偏了偏頭,努力的想要在一片光暈中把來人的模樣記住,隻是,很可惜。
來人依舊不說話,呼吸聲卻有些沉重起來,宋初心下一跳,整個身子猛然間被人死死擁住,熟悉的呼吸聲近了,宋初眨眨眼,緩緩的伸出手把來人抱住。
許久,宇文乾一句話都沒說,心與心挨著的位置從激動慢慢平複,“乾,我痛。”男人抱得太緊,讓她快呼吸不暢了。
宇文乾好久才反應過來似得,慢慢鬆開手,一動不動的看著宋初。對方的視線好像化作了實形,真真實實砸在宋初身上。她不自在的聳聳肩,空氣中的氛圍無端生出些怪異,她下意識帶著幾分討好和誘哄,還有絲宇文乾難得享受到的撒嬌,“乾,我真的疼!”
若宋初現在能看到,便會發現男子此時雙目赤紅,目含熱淚,卻又生生忍著,水潤的眼珠子似浸泡在水中,和一張粗獷的臉相配,看上去有幾分可怖可憐。他嘴唇緊緊的抿著,雙手鬆開宋初,攥成拳,死死抵在床沿實木上,手背上青筋暴凸,似氣憤到極致又像委屈到終點,滴滴汗水述說著他的害怕。
就在宋初準備怎麽打破冷寂時,宇文乾壓抑著的嗓音響起,“哪裏疼?可有我疼?”路上,伯夷不敢承擔知情不報的後果,把宋初失明的情況一說,男子一掌下去,騎馬飛奔。來次見到的人似乎比自己離開前更蒼白無力了,曾經最有神的眼裏隻有一片死寂,他的靈魂都被抽走了大半。
宋初知道這次的事兒讓男人擔憂了,萬萬想不到竟到了如此地步,似乎聲聲如杜鵑啼血,宋初一下子心疼起來,她腦子一片空白,眼裏心裏似乎隻有麵前的男人,下意識一把抓住前麵的東西,握住宇文乾的手,“乾,我沒事兒!”
這是事實,是個蒼白的事實。宇文乾忍著要把人揍一頓的衝動,他反握住宋初的手,一字一句道,“初兒,你可知道我如今的心情?”
宋初感覺到男子的手在顫抖,她急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都誇她是女中諸葛,在這個男人麵前,她連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看不到,隻能聽著男子啞著嗓子低語,“初兒,若你出了事兒,我寧願這天下人來給你陪葬。”聲音不大,有些壓抑不住的怒氣,宋初知道他說到做到。
宋初心神巨震,“乾,乾……”不,這不是乾,不是他,他怎麽會說這樣的話。
宇文乾似乎知道宋初在想什麽,輕哼一聲笑了,如煙輕,讓人無端生寒,又讓心軟的一塌糊塗,“你為了我的願望,一身犯險,可是若天下太平,少了你,誰陪我看這盛世煙花。”初兒,曾經你是不是也如同我現在一般憎恨自己的使命和責任,是不是也恨我的無情。
“啪嗒”一聲,宋初感覺手背一涼,心下顫動,卻是笑了,她笑的如青蓮,如和風,湊近宇文乾,男人聞到熟悉的味道,心神寧靜下來。“乾,你怎的傻了。若真如此,你便讓天下太平了,再來陪我可好?”感覺到男人手一頓,她緊緊握住,“再說,我又怎麽舍得讓你孤身一人留在世上,我自有分寸的。”
宋初委屈極了,聲音都變得軟軟的,“乾,你怎的如此不相信我,難道我是會以身犯險的人?”
宇文乾被人拋棄的絕望和憤怒慢慢平息,仔細想想,宋初從未讓他們失望過,他順著摸上宋初的臉,最後落在眼睛處,輕柔的印上一吻,滾燙的氣息撲麵而來,宋初瑟縮一下,略有些心虛,“這不算。”似小孩兒賴賬。
宇文乾一聲輕哼,抿成一條線的唇揚起,瞬間緊繃的空氣都舒緩下來,如威風吹拂,細雨過境。“那怎麽才算?”宇文乾唇移開,暗啞的嗓音如勾人的幻音。
銀杏幾人早就識趣的退下,拍拍胸脯,剛才真是被嚇死了。
餘光掃到低頭斂目的伯夷,看他背脊微微彎著,臉色發白,一副重傷的模樣,“伯夷,你……”他指指對方的胸口。
“無事。”伯夷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
童閔汶吊在半空的心終於落下,又是一番歎息。
屋裏,氣氛正好,宋初說著軟話,哄得宇文乾斂了怒意。宇文乾一路怒火中燒,發誓要給宋初長個教訓,等到見了人,才發現自己怎麽也舍不得傷她一絲一毫,也不過隻是擺出一副悲傷的麵孔,心裏苦笑,又不得不慶幸。
“可有受傷?”宋初順著宇文乾的手順勢而上,擦過臂膀後背,耳邊盡是久違的熟悉氣息,宇文乾呼吸加重,宋初似被灼傷一般,手下動作一停,身子微微後仰,臉上燃起一片紅暈,嘟囔道,“看來倒是健康的很。”
宇文乾唇角一勾,把人拉進懷裏,下頜胡渣擦過宋初嬌嫩的臉頰,手摸了上去,果然如自己想的一般,“你……”心裏又喜又怕,責備的話卡在嗓子裏,溫溫柔柔說,“幸好我現在看不清,否則你這邋遢模樣肯定嫌棄死了。”
宇文乾一笑,變本加厲,嘴裏不停,“那好啊!熟悉了就好。”粗魯的動作夾著男子特有的溫柔,宋初癢得不行,在宇文乾懷裏亂動,很快,溫度再次生騰,宋初嬰寧一聲,在宇文乾手裏嬌羞不已。
日頭當空,停留不及,已經在慢慢西斜,宅院隔絕了京城的繁華和熱鬧,風一過,帶著絲絲冬天的涼爽。起居室裏熱騰騰的飯菜熱了涼,涼了熱,都不知往複了幾回。
宇文乾踏出房門時,表情和下馬之時已是天差地別,沒有過多的笑容,眉間的弧度也沒有上揚,卻讓人覺得對方此時心情正佳。
童閔汶乖覺上前,開始了遲來的請安。“夫人休息了,醒了記得讓她吃點兒東西,”吩咐完,才讓童閔汶跟著自己到了書房。
待人走後,宇文乾看著自己手中雕琢精美的盒子,目光深沉。
在宇文乾借著宋初視力有礙大行調戲之時,宇文再次浮現在幾國視野之中。西潘企圖滅亡宇文西境的消息如風播撒,三國準備看好戲之時,卻發現最後的結局讓人大跌眼鏡。“什麽?宇文大軍滅了西潘?”大鷹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杯和茶盞相分離,發出急促的聲響。
“回王爺,千真萬確。”屬下忍著顫抖,說道。
“把龍先生給本王叫來。”大鷹王掐掐自己的眉心,從未有現在這般心急火燎。
北蒙皇宮,丞相下了朝,聽到街頭巷聞,來不及換身衣服,匆匆掉頭而回,看到同樣麵色沉重的帝王,忐忑開口,“陛下,月前宇文向我們借兵被拒,會不會……”盅蟲消息一出,不管真相如何,誰還敢踏那一趟渾水,雖有姻親關係,但在家國存亡前算得上什麽。
“剛經戰事,想來不會窮兵黷武,待朕修書一封。”北蒙詹歎口氣,連盅蟲也扳不倒你嗎?
丞相鬆口氣,慶幸,“陛下果然有先見之明。”隻要頓珠公主在,宇文和北蒙就不是敵人。
北蒙詹麵上笑笑,心中卻有些擔憂,自己那單純的女兒真的能左右宇文瑞的決策嗎?
宇文皇宮,北國的冬天漸漸來臨,無人覺得今年是個寒冬。此時天剛明亮,下了早朝的大臣們個個喜笑顏開,仿若兩月之前的驚惶隻是一個錯覺。無人不在談論西境的戰事,消失已久的安親王仿若被他們遺忘了,嘴裏隻剩他們奮不顧身,身先士卒的太子殿下。
東宮,這個少了主人的宮殿並未冷清絲毫,井然有序。主殿之中,一明眸皓齒的女子穿著宇文宮裝,以紅黃為主,圖案繁複,領邊袖口繡著暗色雲紋。頭上帶著金銀裝飾,每一件看上去都是無價之寶,華麗端莊的裝扮配上那張嫩生生的小臉,總有些不和諧。
此時她急切的掃過一張信紙,臉上綻放出笑容來,好比盛開的繁花,美不勝收。
“太子妃,奴婢就說了,太子會平安的。”陪嫁的小丫頭小可菡拉見頓珠雨過天晴,立刻錦上添花。
擔憂的心終於放下,頓珠癟癟嘴,有些委屈還有些思念,“快兩個月了呢!”她把信紙貼在心口的位置,似乎能感覺到男子下筆時的心情,瑞哥哥,你也如同我思念你一般思念我嗎?
宇文西境大獲全勝,收複失地,太子還朝的消息再次引起動蕩。
今年的冬季或許是近幾年來最熱鬧的,酒樓裏載歌載舞,茶肆間盡是太子英勇事跡,市井中議論國事。不知誰起了個頭,宇文乾的名字慢慢的快速傳播開去。
這些,沒有驚擾到別院中的幾個當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