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何處遇
那些對話一遍一遍地放映，這些天，她不停地做著曾經的經曆，輕柔地打開食盒，裏麵隻有一道很奇怪的點心，花花綠綠的，可形狀有點像是鴨子。
當初你說這是鴨子，真是眼瞎了，這明明就是鴛鴦，一對鴛鴦，現在我仍舊隻能做一個鴨子出來。
這次我保證不拉肚子了，除開它冷掉，但是其他的也都還好，至於味道，我嚐過，比曾經做的，要好太多。
不過你不要太饞了，吃太多也不會有什麽好結果的。
蘇帷？蘇帷？
你不是說隻要姐姐覺得難過了你都會在身邊嗎？可如今呢，如今你在何處？你不過一個騙子，不折不扣的騙子！
你說有人欺負我了就要替我出頭，這八年來，好多好多人都想要殺我，你怎麽不出來幫幫姐姐？
你不是想要吃遍天下美食，看遍天下名畫嗎，觀影樓不就有，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墨發無風自動，她眼裏的狠意一閃而過，放在地上的盒子驀地變成了粉末，風一吹，什麽都沒了。
手心鮮紅不停地滾落，她眼睛酸澀，那人烏黑的眸在腦中晃過。一滴冰涼的水從長長的睫毛滾落。
村裏的孩子看著一個穿著藍衣的少女走進來，她的手還在滴血，長得很好看，可是那神情，清冷得很，不鹹不淡，不悲不喜，有孩子想接近，奈何礙於那周身氣勢而怯退。
醉曦看著麵目全非的村落，絲毫找不到當初的格局和樣子，那些孩子和老人的目光帶著懼怕，她也不想久留。一轉身，一道青影闖進視線。
他站到一處小巷，望著人家後院不敲門也不進去，仿佛陷入某種回憶裏。似乎覺察到她的目光，他驀地轉過頭，黑眸如炬，溫和而銳利。
醉曦不躲不避，冷冷地和他對視。本打算就此別過，誰知那人突然開口：“姑娘。”
“有事？”
他慢慢走進，“你的手在滴血。”說著拿出一條帕子遞給她，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眼裏的關切真誠。
接過他遞來的帕子，“謝謝。”
看她胡亂地包紮，頓時哭笑不得，傷在右手確實不好辦，“我來吧。”他牽起她的手，也不管她的掙紮，小心包上。“好了，怎麽傷的？也不處理？”
“被木頭紮了。”
醉曦看著他包的，點點頭，“謝謝。”說著就走，那個男人也跟在身後。
時辰不早了，村子裏的人都起來了，看到他們不敢貿然說話，也有小孩看到兩個長得好看，氣質不凡想要上前，被家人逮住了。
“寶寶不要去，很久以前，這裏出現了好多好多壞人，專殺小孩呢，那邊的孩子那一年都死完了，火都燒了好大好大。”
“據說燒了一天呢。”
醉曦身子驀然一僵，他們說的，想必是八年前的事。她晃神，自然也沒有察覺身後人氣息忽然紊亂。
等走出村子，她向集市走去，那青衣人也依舊跟在身後。似乎覺察到她的不耐，他急忙上前解釋，“小姐不要誤會，在下也是要去集市，剛好順路罷了。”
“嗯。”
“我是來找一個人的，不過她很早以前就走了，現在前來，也不過是碰碰運氣，但失望而歸。”他在解釋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醉曦點頭，但不欲多話。對這人，她不討厭，也不喜歡。
“在下蘇翊，敢問姑娘芳名？”
姓蘇？“清言。”
知道她不喜鬧，他並未打算繼續說什麽。到了集市，醉曦快步和他分散。去買了本琴譜就不停溜達，她本來也沒什好逛的，腦海裏的那些話翻來覆去，攪得她不得安寧，她在心裏罵了一句蘇帷吃貨。
徑自走向觀影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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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白色的建築，在這周遭低矮的黑瓦白牆內顯得鶴立雞群，牌匾上觀影樓幾個字寫的很是瀟灑張揚。觀影樓在秦州，離秋淩山莊不遠處。
第一層裏隻要有銀子就可以進去，醉曦看了眼站在門口的護衛，慢慢走進。
裏麵的人非富即貴，人不算多，並不冷清。她找了一個角落坐下，點了頗負盛名的秦州小吃。漫不經心地吃著，抬眸望向對麵，眉宇間一絲陰霾劃過。
對麵桌上的人，拿著一塊桂花糕翻來覆去地看，他的神情很怪異，最後像是赴刑場般決絕地喂到嘴邊，不太像享受。醉曦勾起嘴角，那樣的神情，像極了蘇帷小時候自己將糕點放到他麵前的時候，痛苦又開心。
“清言姑娘。”蘇翊愕然抬頭就看到那人望著自己輕笑。
他眼裏的驚訝和懊惱不似作假，醉曦本來在今日也不打算有任何關於宮內或者是江湖之事，今天，她想陪蘇帷，就算他不在了。“你也在？真巧。”
“是啊，真巧。”蘇翊放下手裏的糕點，用帕子優雅地擦了擦手。
“不介意就過來坐。”她的邀請出乎意料，蘇翊也不推辭，坐到她對麵。
滿桌都是秦州特有的點心，“真是，我恰巧也點了這裏的點心。”
醉曦仍舊是淡笑，吃了一口桂花糕，“剛剛看到你吃這個，好像味道不太好的樣子。”說著咽下糕點，味道挺正宗的。比她以前做的好吃多了。蘇帷，現在高興了，她終於承認技不如人了。
“我，隻是想起了一個人。”
這種私事，她自然不欲過問。“嚐嚐其他的，或許不錯。”
“好。”
醉曦幾乎將滿桌的點心都嚐了個遍，吃的很撐，兩個人都不怎麽談話。她吃完了也不招呼就走了，錢在進來是就已經付了，蘇翊也沒挽留，靜靜坐著吃。
相遇是一種緣分。他們彼此都極有默契地不再接觸。
觀影樓的第一層很大，分為兩部分，一為小吃和飯菜，一為書畫。穿過後麵長長的鵝卵石小道，裏麵設有各個朝代的書畫。
幽靜的環境裏，一些文人小聲交談。
“這幅美人江山圖，據說是先皇的傑作，寫意江山，美人如畫，不愧是一代文武雙全的帝皇。”
“也對，不過為何會在這觀影樓而沒有留在皇宮？”
“唉，據說這是先皇當初為一個女子而畫，贈予這女子了，也不知怎麽回事，後來兜兜轉轉落到了這觀影樓了。”
醉曦站在幾個人身後，看了眼那泛黃的畫卷，她不懂如何作畫，更不懂技巧技術，隻是瞧著那畫，一種很奇怪的情緒噴湧而出。
江山萬裏，美人妖嬈，豪情萬千，這或許是帝王之想，可蜿蜒群峰，美人撫琴，誰說不是以這山水做牢，困住了她最初的意願？
沒有再繼續理會，她轉向其他地方，而那群人還在說。
“為一女子？莫不是心愛之人？”
“是啊，據說是江湖之人，還有一個皇子呢，不過先皇回宮了，那女子和那孩子的蹤跡也消失了。”
“原來還有這種事，皇家啊。”
名畫山水，她一幅一幅的瀏覽，當初那個人不是喜歡這些文人墨客的東西麽，那這些，他若看到了定會很開心的。
潑墨作畫，恣意人生，有寄情山水的閑適，也有看破紅塵的灑脫，有執著愛恨的瘋狂，一卷畫，將百味人生都畫盡，青峰，碧水，秋葉，白霜。。。。。。
她走進一個閣廊，裏麵盡是各大家的書法著作。
“真是想不到，忘欲大師的作品也在。”
“是啊，這觀影樓真是出乎意料。”
醉曦頓住腳步，在那一頭，三個人正緩緩朝這邊走過來。
“瀾寧？”
想走都來不及了。“西陵公子。陳公子，西陵小姐。”
西陵陌上前，笑容溫文爾雅，“想不到在此處又遇到了，真巧。”
“對啊，瀾寧小姐也是來看這些字畫的嗎？不介意的話就一起吧？”西陵蒂攜著陳子舒上前，明媚的臉上是得體的笑。
“一起來吧。”陳子舒也邀請著。
醉曦額角有些疼，看向西陵陌的眼神有少許同情，這是要多拉一個電燈泡的節奏？“不用了，我還有些事，先走了。”
“要不我送你？”
看了眼西陵陌，再看看身後兩人，點點頭。南逸辰要撮合這兩人的姻緣，她也可以幫上一幫的。西陵陌很是驚訝，他已經做好了拒絕的準備的。
陳子舒看著兩人漸行漸遠，突然就覺得心頭空蕩蕩的。西陵蒂在一邊喊了幾聲都沒聽到。好在她良好的教養並未生氣，還為他解圍。
西陵蒂為不可察地瞥向門外，若有所思。
走向回廊門口，一道青色的身影也站在門外，看到她後輕輕一笑，優雅讓開。醉曦對他點點頭，踏出門外。兩人的互動並未落入身後西陵陌的眼中。
蘇翊進去，默默地看著畫，不聲不響。他每年都會來，每年都會看，每年都一個人想著那個人，卻不想，今年會遇到那個女人。不想追究，不願追查，陰謀也好，巧遇也罷，他隻想在今日，留那個人一點點寧靜，不想沾上任何黑暗，大概就會幹淨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