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三章殺氣，老淚
前塵往事，本該如煙雲。
隻是這世上的愛恨，求不得，放不下，老唐家和唐王室之間的恩怨，畫不上休止符。
老皇帝看著唐紅娘那美麗依舊的容貌，可是自己，卻已經老態龍鍾了。
多少話想要說，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今日不同往日了。
所以話到嘴邊，卻成了那作為皇帝不該出口的。
“紅拂，我今日來，不是來求你原諒，也不是來求你寬恕，更不是來給你添堵，但是當初我確實錯了，我今天來，隻跟你提一件事兒，當時大哥他說過，若是我有了女兒，就嫁給唐歌，讓他們遠離朝野之爭，如今，我也是旅行諾言了，將長女趙秀寧嫁給唐歌可好。”
唐紅娘在夜色裏不聲不響，那一炷香，快速的化作了灰塵落下。
“休寧這孩子，與唐歌在揚州結下了身後的感情，相互輔佐，倒也是合適的一對兒，她卻錯誤的人為，我是在打壓唐歌，隻是當初大哥說過，不想讓兒女們再次卷入進來，我的身體也落得今天這個下場，所以我都明白，但是現在後悔也晚了，不能讓孩子們重蹈覆轍。”
一個皇帝，麵對一個女人，竟然像是個乖巧的弟弟，說話都謹小慎微。
生怕說錯了，她會生氣離開，隻是看到她甚至不願意多看自己一眼。
皇帝的心裏，刀割一般。
“你一直沒有出現，想必老夫人懷著不同的想法，我謝謝你沒有殺了她老人家，紅拂，我知道你放不下當初，我也不會強求，但是，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唐歌那孩子他自己有自己的想法，我希望你不要阻攔，我也不會對他做什麽過分的事情，更不會去傷害他。”
唐紅娘仍然沒有任何反應，似乎人已經入了定，隻等著那柱香燒完。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唐歌年底會進京，想必休寧的身份也因瞞不了多久，到時候，全憑他們的機緣造化，讓他們成親，至於以後的事兒，交給他們自己。”
香沒有燒完，唐紅娘仍然不看他一眼，但是那冰冷的殺氣，卻蔓延在周圍，讓草木都染了一層霜花一般。
壓低了身體，像是瑟瑟發抖。
李大總管始終沒有離開皇帝身邊分毫，哪怕是他，隻要一個大意，唐紅娘都能砍了他的項上人頭，他死不足惜，隻是聖上卻不能死在這裏。
“紅娘啊，好歹你倒是說句話，老奴知道你委屈，但是聖上他畢竟是天子，放低了姿態，求著你，盼著你，年輕人的事兒，咱們讓他們自己決定吧，你說行嗎，紅娘啊。”
老皇帝默默地攥著拳頭，唐紅娘的殺氣分毫不減，壓得周圍，風都是冰冷的。
“紅拂，你保重，朕說一不二，不會在辜負你們了。”
香燒完了，那麽短暫的時光，像是過了幾個世紀那麽漫長。
從點香那一刻開始，唐紅娘都沒有給出哪怕一句答複。
李大總管眼角都濕潤了，造孽了呀，這恩怨是非，到底是要持續到什麽時候。
女人呐。
老皇帝離開那裏，臉色陰沉的像是冰山，鐵青鐵青的。
“聖上，您龍體保重。”
“老李，她還是不肯原諒我，還是不肯原諒我啊。”
老皇帝背對著大管家，蒼老的臉，幾乎帶著哭腔。
是啊，她還不肯原諒。
這仇恨，延續了三代，從大唐開國至今，卻都像是命運安排好的。
在一次次背叛和一次次殺戮之中開始和結束。
這一場場命運的作弄，一代代人的付出，一代代人的背叛，一代代人的愛恨。
最終落在下一代身上，痛苦無邊無際的蔓延。
是，是皇室喪失了道義，是，是皇室殘忍的背叛，是，是皇室沒有了底線。
可是他們之間的情誼，必然是有一方舍身。
“朕，是不是做錯了？”
老皇帝的身體佝僂了許多，蒼老了許多。
李大總管攙扶著他，老淚縱橫：“聖上，你是天子，你沒錯。”
“嗬嗬嗬嗬，沒錯，誰都這麽說，因為朕是天子，為什麽你們都要逼著我做天子，逼著我死撐著，為什麽啊，我要拋棄最愛，就為了搶奪一個皇位，要殺死我的至親，甚至變得不能人道，嗬嗬嗬，就因為朕要著江山啊。”
老皇帝陰沉的臉上，仿佛一切堅強化作了無奈，隻有在這時候，他才有那麽一絲一毫的真性情。
“朕為了這江山，失去了太多太多，朕要著江山做什麽，紅拂，紅拂……”
“聖上。”
青山環繞，百草叢生，在離開那一刻，回頭看那青山點翠，卻空留那低沉的，仿佛隻是從喉嚨裏嗚咽而出的聲音。
聽的人心顫。
那個女人還是那麽年輕貌美，可他卻老了。
他本該也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可他卻老了，她還那麽年輕啊，他卻老了！
“聖上啊，您若是難受便哭出來，老奴挖了這雙眼，什麽都沒看到。”
李大總管屈指朝著自己的眼睛挖了過去。
卻被老皇帝抓住了手：“朕的朋友已經死絕了，你也想離開朕麽？”
李大總管顫抖著手，默默的收了回去：“聖上。”
老皇帝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鬆開了手。
“朕已經失去了太多了，這一生與紅拂無緣，朕還有你，還有休寧，還有二丫頭，朕不是一無所有，朕還有江山。”
老皇帝腰杆挺得筆直筆直。
從始至終，眼淚到過眼角，卻沒有落下，這個大唐，唯獨他不會有淚。
在他成為皇帝的那一刻。
所有的感情，都隻為了這江山，為了這社稷而存在，而舍棄，而拋卻。
他不被允許表現感情，對帝王來說，感情懦弱，懦弱就是弱點，有弱點就會暴露。
而偏偏……
感情是人的最大弱點，他就是因為太過於注重感情，所以才落得了今天這個下場。
從冷血到熱血，從熱血又到了冷血。
從有情到無情，從無情到有情，最終又無情。
他隻要為了這片江山而活就可以了，前塵往事莫要再談，不能將那些過去的，在延續到子孫後代身上。
紅拂忍著不殺他，也是默許了他的話，這就足夠了，哪怕……永遠不會被她原諒。
“走吧，朕和他們的故事，還沒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