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等到彼此
鈺萱心裏盤算著，若有機會在乙鳴麵前彈奏自己和他都熟悉的樂曲，那麽他一定就能認出自己的。所以就算時間已遲了三天，鈺萱還是決定去舞陽門試一試。
鈺萱邊走邊問，不一會兒就到了隨宮的舞陽門，卻並沒有看見宮廷樂師報名登記的地方。鈺萱去問站崗的衛兵，他們果然說，上前天就是報名的最後一天了，今天早已過了報名的截止日期。
那門口的衛兵還說道：\"姑娘，若你有誌，你明年再來吧，這些年，我們隨宮中，年年都在招募天下的音樂人才。\"
鈺萱不甘心，又跟那衛兵磨嘴皮子，求他放自己進去，或者幫她見到負責此次宮廷樂師招聘審查的樂府官員。衛兵搖頭，說他管不著這事，也無能為力。
看來此路不通，鈺萱失望的正準備離開，盤算著還是去找青寧和蓮玉。突然一位衛兵叫住了她，說道：\"你等等，你看那馬車，剛好樂府令大人出宮呢，興許你有機會了。\"衛兵一邊對她說，一邊指向正行進走過來的一輛馬車。
鈺萱急忙跑過去，攔住了馬車的去路，她大聲朝著馬車上並未露麵的人說道：\"樂府令大人，民女有一技之長，民女想當宮廷樂師。\"
馬車的簾子被拉開，一個老成的男子出現在馬車的布簾後，他看了看鈺萱，然後說：\"報名時間已經過。\"
鈺萱趕忙說道：\"我知道。但我之前確實有事情所以才耽誤了。我會古琴，對竹篪也粗懂，更關鍵的是我會譜曲。你們的新君乙鳴也聽過我的曲子的。\"鈺萱一股腦說了那麽多，生怕他不給我機會。
\"你說你的曲子，乙鳴侯聽過？\"那位樂府令大人以不是很相信的語氣，又追問鈺萱。
鈺萱非常肯定的連連點頭，說：\"是的，他在楚國當質子的時候，我和他還共奏過曲子。\"
樂府令大人一聽到鈺萱和乙鳴是故交，他果然沒有再輕視她。他說道：\"好啊，你既然誇口你什麽都會，那明天我安排，讓你在本官麵前展示一下你的音樂技藝。你明天辰時再到舞陽門，我讓人領你進宮。\"
\"好，好，謝謝樂府令大人，我明天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鈺萱興奮的說道。
第二天，鈺萱早早來到了舞陽門，果然那位樂府令大人言而有信，她準時等到了接她進宮的人。鈺萱第一次走進了隨國王宮，它沒有楚國宮殿那麽氣派，但是建築精美、青銅器的精湛甚至遠超楚宮。
宮內的道路，鈺萱自然也不如對楚宮那般熟悉，但她還是莫名的覺得親切與喜歡，因為她知道這裏就是乙鳴的生活的世界！如今她走過的路，乙鳴也走過；她穿過的長廊，他也曾穿過，她視線遠處那湖邊秀麗的小亭，乙鳴也一定在那裏避過雨，看過夕陽。
\"乙鳴，我終於來到你的世界了。\"鈺萱在心裏輕輕的說道。
鈺萱被那個引路人，帶進了一處宮殿。環視殿內，這裏擺放著許多件樂器，昨天鈺萱攔下馬車所見到的樂府令大人，果然就坐在殿內主座的位置上。
就他一個考官，鈺萱稍覺得有些奇異。樂府令大人並沒有多說什麽，隻說：\"開始吧！這裏的樂器，隨你挑，用你的音樂打動我。\"
鈺萱挑了一把古琴，彈奏了起來。即使這幾個月她先是在宋國的墨家組織，而後又奔波於戰場，很久沒碰過古琴了，但憑著她音樂附小、音樂附中、武漢音樂學院本科及碩士多年與古琴的交道，隻要手一觸上古琴的七根弦，她就如魚兒遇到了水，曲譜在心中，旋律在指尖，這樣的古琴演奏對她來說遊刃有餘。
鈺萱彈奏了一首《高山流水》，《高山流水》的琴曲源於戰國，但她真穿越到戰國，聽到這首曲子後才發現，它和現代的《高山流水》差異還是挺大的。
選這首古琴曲，鈺萱算是耍了小聰明，她其實是背誦著現代的《高山流水》曲譜彈奏的，但鈺萱想樂府令大人一定以為她把那《高山流水》進行了改編，而且一聽就比他們那個時代的《高山流水》更為動聽。如果他滿意，把她留下來，那樣，她才有可能見到乙鳴。
一曲完畢後，她抬頭看了看樂府令，他果然頻頻點頭，讚許她將《高山流水》改編得極妙，彈奏的水準也是出類拔萃。
鈺萱欣喜的問他：\"樂府令大人，我行嗎，還需要再彈一首其他的曲子嗎？或是用別的樂器嗎？\"
樂府令說：\"等等，我去去就來。\"說完他走進了這房子的裏間。
約莫一分多鍾後，樂府令大人出來了，他對鈺萱說：\"你不是說你與乙鳴侯曾共奏過曲子嗎？那是什麽曲子，請你演奏一下。\"
鈺萱說：\"好，但那曲子不適合古琴演奏，我還是用竹篪或編鍾吧。\"
他點了點頭，算是默許鈺萱再換一件樂器。鈺萱走到編鍾架前，拿起了木錘。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敲下了第一個音，乙鳴教她吹奏竹篪的時候，他倆其實共奏過好多曲子，但鈺萱還是選了鄧麗君的《何日君再來》，因為那是第一首鈺萱與乙鳴共同的歌，因為那首歌，她與一位古代男子一下子有了心有靈犀的感覺。
編鍾那叮叮當當的悠揚旋律響起：\"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淚灑相思帶……\"
當這首曲子還未奏完的時候，竹篪那悠揚的聲音加入了進來。鈺萱心中波瀾乍起，她循聲望去，雖然還看不見人影，但她卻在心中告訴自己，那吹箎之人一定是乙鳴。因為在這世界上，唯一會吹奏這首曲子的人隻有乙鳴！這位對於鈺萱來說獨一無二的人！
鈺萱的心澎湃著，握著竹篪的手有些控製不住的顫抖，口中的氣息因為心旌搖蕩而愈發不穩。如今已是嚴冬，但她此時的內心卻如初春裏某一日突然解凍的河流，陽光照耀，冰雪消融，河水裹挾著晶瑩的浮冰，碰撞著、嘶吼著，滔滔而來，築在她心中的堤岸潰決，鈺萱的眼淚奔流而出。
在鈺萱朦朧的淚眼中，乙鳴出現在她的麵前，他如溪邊雨後的翠竹，如岩邊的迎風而立的青鬆，那是太美好的身影，那是她心心念念的男子。
一曲奏畢，乙鳴的竹篪音停了，鈺萱編鍾那最後一擊的金屬聲還餘音嫋嫋。乙鳴走到鈺萱麵前，一瞬不瞬的盯著她，激動地對她說：\"你是鈺萱對不對，我終於等到你了，對不對？\"
鈺萱眼眶濕潤，拚命的點頭，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他伸手覆上鈺萱的雙肩，把她擁入懷中。鈺萱就任他這麽抱著自己，在久違的懷抱中，鈺萱感受著他的氣息，他的體溫，感受著他淡淡的體香。
片刻後，鈺萱稍稍平複了激動的情緒，依然在他懷裏，仰頭看著他，說道：\"是我，我是曾經的鈺萱，我還活著，我隻是換了一幅軀殼。\"
乙鳴濃黑的眉毛下如一潭澄水的淺褐色眼眸中，目光閃耀而溫和，他貪婪的看著鈺萱，說道：\"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一定還在這世上，我認不得你的樣子，但我相信我一定能再與你相認的。我一直在等你！\"
\"你怎麽會知道還活著？\"鈺萱疑惑的問。
\"因為最先我以為的讓人不死的藥丸，其實是移魂丸！我後來終於見到了留下藥丸，卻四處雲遊的那位醫仙師傅。醫仙告訴我，如果不出意外，那藥丸會讓人的魂魄移到另一幅軀體上。我雖然認不得你，但我一直找著你，等著你，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又會和你相逢。\"
鈺萱問道：\"你曾經告訴過我的，你有一位醫術高明的師傅，你幾次給我的那具有奇效的創傷藥是這位神醫配製的，你說的移魂丸也是來自他？\"
乙鳴點了點頭。鈺萱又問：\"所以你招宮廷樂師，就想讓我來赴約，讓我彈奏隻屬於我們的曲子，然後認出我？\"
他點頭說：\"是，世界那麽大，我不知道你的模樣，我隻有用這種守株待兔的辦法。我每年都招宮廷樂師，今年已經第四年了，我本來以為今年我又要失望了，但沒想到我終於等到你了。鈺萱，能與你再相見，真是讓我欣慰極了。可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過了三年才出現在我身邊？\"
他的笑容還掛在臉上，卻還是微微歎了一口氣，但繼而他臉上綻開更大更迷人的笑容，鈺萱看見他笑得微眯的瞳孔中，是同樣喜形於色的她。
鈺萱的猜想終於在此時此刻得到了證實。是的，乙鳴知道那藥丸的意義不是讓人不死，而是移魂，他因此一直尋覓著她.
為什麽耽誤了三年，鈺萱是要給他解釋的，但這些都已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他一直等著鈺萱，鈺萱也終於來到了他身邊。
那一天，鈺萱和乙鳴從正午聊到黃昏，鈺萱把她與乙鳴分別後的經曆都娓娓道來。她也向他說起那次她和師傅從宋赴楚國的路上，在隨國都城外的溫泉看見他的情景。
對當時在溫泉處的偶遇場景，鈺萱有深刻的記憶，而乙鳴卻隻是依稀有些印象。鈺萱問道：\"我看見了當時從他袖口裏掉出來的竹篪好像你曾經送給我的那一把？\"
乙鳴點了點頭，然後從袖子裏拿出一把竹篪遞到鈺萱麵前，他說：\"那綴在笛子一端的玉串前不久斷了，我以為是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沒想到卻是預示著你和我會再次相見。\"
鈺萱接過那帶著乙鳴體溫的竹篪，仔細的端詳著，吹了又吹，再熟悉不過的音色，再熟悉不過的竹節斑紋，以及那刻在笛子上的乙小灰圖案。沒想到，這三年多時間乙鳴一直把這把他送給鈺萱的笛子帶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