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他本是一隻狼,因難得的資質被西天大雷音寺如來佛祖座下摩訶迦葉收為弟子,苦心修煉千年之久,卻始終與成仙有著一步之遙,便求解於摩訶迦葉。摩訶迦葉告訴他,三千世界三千葉,三千大道總歸一。於是他便想著,或許紅塵人世間有他的道。
紅塵劫難,百煉方可成仙。而他,用百年時間終於隻剩最後一劫。
情劫。
師父告訴他這次與以往數次曆劫不同,不可動用法力,有三次曆練機會,若三次均失敗,他從此則與仙道無緣,天地法則如此,誰也不能改變。
初入紅塵,他被師傅從天拋下砸在了一棵大樹上,斷了無數枝丫,使一個正藏身在樹杆上睡覺的女童掉了下來。
他永遠記得他狼狽地摔在地上,地都被他砸了個坑,而樹上的女童晚他一步,不偏不倚硬生生地砸在了他懷中。
她從他胸前迷糊地抬起頭,吃痛地撫著額頭,嘟著肉肉的小嘴嚷嚷著“好痛”。
那一抬頭,皆成為兩人生生世世最難忘的一眼。
不過是個孩童,那清秀的眉目間卻已淡淡勾勒出傾城絕色之姿,水靈的大眼透出迷蒙的神色,宛如世上最美的星辰。
七歲,她喜歡偷偷溜出門來這片仙境之地找他;她喜歡和他歡快地奔跑在那一片火紅的罌粟花海;她喜歡賴在他身上不走,偶爾惡作劇地親吻他臉頰,見他羞紅臉便更是放肆地大笑……
而他,則喜歡坐在那棵大樹下閉目聆聽她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然後期待她捂住他雙眼的那一刻;他喜歡聽她歡快的笑聲在整個花海飄蕩,那是天地間最美妙的聲音;他喜歡抱著她,容她在他懷裏放肆,因為這樣,他就擁有了整片天地……
她要什麽,他給什麽。
那一次,他消失七日,不畏艱險地取下雪山之巔剛獲靈力的白鳳,將它馴服送在她手中,看她在漫天大雪下的笑靨如花,他竟前所未有的滿足。
她一身紅衣騎在白鳳背上,從萬丈高空馳騁而下,摘下頭上那圈花環轉著圈,稚嫩的容顏轉瞬間傾城絕世。
十年,時間太快,他還沒好好將她每一次變化記在腦海,她便已經長大。
“百裏,你看,好美啊!”她呼喊著從雪中捧起一堆,轉身便向他撲去。
他早已輕車熟路地接住跳來的她,攔住她柔軟的腰肢,將她穩穩地禁錮在懷中,任她胡亂地將冰雪放在他頸膊,然後裝作禁不住寒雪的冰冷縮了縮脖子,惹得她咯咯直笑。
已是寒冬,他仍是一身薄衣,身體卻異常溫暖,叫畏寒的她好生依戀。
“百裏,你穿這麽少,不冷嗎?”她軟軟的聲音聽得他分外舒心。
“不冷。”
他本就已是半仙體質,人世間的四季變換、寒冷交替於他來說無甚變化,又怎會知冷曉餓。再則,有她在的地方怎會冷呢。
她將頭耷拉在他寬闊的肩膀,突地抬起頭從他身上跳下,他一頭霧水地看著她。
“娘說了,我是大姑娘,不能再這麽瘋了。我得趕快回去,不然待會兒又得挨爹爹罵了。”
她紅著臉轉身跑開,他沒有去追,笑著看她逐漸消失在他視線。
是啊,大姑娘了。
他未成料想,這一別,竟是三月。他坐在樹下無數日子,她卻始終不來。他在睡夢中見她倒在一片血泊裏滿身是血,那一聲“百裏”聽得他撕心裂肺。
他從夢中醒來,寒冬臘月,漫天大雪,他卻驚得渾身冷汗。
他沒有辦法,他找不到她,隻有使用法術尋到她的位置,快速趕去。
當他趕到時,她正在一大堆人群中浴血奮戰,一把利劍在她手中挽出千萬朵劍花,猶如劍網,密不透風,誓要與人同歸於盡般。
他從未見過那樣的她,狠戾,無情。
所有傷她的人,都得死!
反正已經打破了天地法則,他便無任何顧忌地使用法術。揮手間,死傷無數。
他將手中的玉蕭變幻成一把利劍,虛影晃過處無一生命存留,霸道至極。
他竟動了殺戮之心,曆劫之人若動了殺戮之心便會迷失自我,墜入這魔障之中無法自拔。
當他把利劍刺透最後一男子胸膛的時候,她在血泊中驚得不敢相信,她奔過來將男子抱在懷中哭得驚天動地、不能自已。
聽到哭聲的他,手中利刃應聲落地,喚醒了進入魔障的他,他竟為她塗炭生靈。
她抽出刺穿那男子的劍,無聲的望了他一眼,那一眼包含了許多他看不懂的東西,卻令他心裏沉甸甸的,喘不過氣般隻得愣在那裏。
她轉身便將劍插入自己腹中,那般無情,連他都來不及阻止。
他眼看著她死在別人懷中,一切終歸於平靜,隻剩漫天大雪和他濃濃的悲傷。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他殺的,是即將成為她夫君的人。
她早已許配給了他人,而他毫不知情。她父親是邪教教主,天下各派皆合計血洗邪教,而那人趕來救她,計劃自是極其縝密,眼看就要成功,卻因他的出現變成了另一番結局。
這成了他永生解不開的心結,因違背天地法則,動用法力殺戮,他被收回靈力變回原形封在山中,多少個日夜,幸好還有白鳳陪伴。
轉眼不記得過了多久,又到了他第二次曆練的時間。
山中封印解除,但他並不知情,他早已心如止水,無欲無求。
一雙世上最美麗的手,撥開叢叢野草,將他從洞裏抱出。
一股泌人的幽香,瞬間環索著他,他震驚地睜開眼,對上那如美玉流光的臉龐。
是她,居然是她,那香味,那眼睛,與夢中人無數次重合,他不會記錯。
那雙明淨清澈的眸子,宛若世上最美的星辰。她將他抱在懷中,撫摸著他柔軟長毛。她笑著,眼睛彎的像月牙兒一樣,一顰一笑之間,讓他無限酸楚和激動。
他終於等來了她,終於。
而她,不知為何,在見狼仔第一眼,就歡喜得不得了,覺得跟它很投緣,一種莫名的心緒湧上心頭,說不清道不明。
她想,或許她們前世見過也說不定呢。
“南南,快來啊!嗬嗬嗬……”
她歡快的笑聲彌漫在整個罌粟花田,他跳下花田,用四隻爪子奮力奔跑著追她。
“南南,快來。”
她倒退著回頭看他,剛喚出口,腳下被花枝一絆,摔了個仰麵朝天。他迎上去,乖巧地趴在她旁邊,用尾巴去蹭她的脖子,逗得她咯咯直笑。
“哇,好美,南南,我為你跳舞可好?”
她站起身來迎風而立,落日餘暉印在她精美的臉龐,美得驚天動地。
是啊,好美。
第一次心生埋怨,明明解除封印,明明開始曆劫,卻為何還不變成人形!
她是天下醫道高深的神醫,卻神出鬼沒,無人知曉蹤跡。
當朝太子宿疾纏身,天下醫者皆束手無策,皇上一道皇榜,指名點姓要“請”她進宮,隻要能醫好太子的病,什麽要求都能應允她。
她頭戴鬥笠,懷抱小狼,看著這一道四處張貼的皇榜挑眉輕嗤,轉身沒入人海。
她末夏又豈是這般容易妥協的人,太子又如何,她不高興,照樣不救。
大雨如注,她將小狼藏在臂彎,用鬥笠遮住,不顧渾身濕透的自己在雨中奔跑,沒一會兒就停下了腳步。
他敏銳地捕捉到周邊的殺氣,開始焦躁不安。她冒雨將他放在屋簷下,用鬥笠嚴嚴實實地蓋住。
“南南別怕,咱們待會兒就回家。”
周圍雨水滴濺,他分明聽見刀劍相爭的聲音,每一聲,都擊打在他心上。可該死的他在鬥笠中轉著圈,任他如何掙紮都掙脫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