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移花接木
“奴才參見王爺。”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初夏埋首在軒轅雪陌懷中,卻仍能從來人的聲音辨別出他到底傷得有多重。
“免禮,說,你為何傷成這樣?”
“王爺,救,駕。”
話音剛落,他頭一偏便沒了生息。雲霄伸手去探了下他口鼻,神色一片凝重道,“死了。”
陌王府到處都是侍衛和侍女,可整個王府卻靜得出奇,個個大氣都不敢喘。 軒轅雪陌明亮的目光越發冷淡,那濃濃的血腥味使他清冷的身影逐漸僵硬,仿佛雪山凍成的冰雕。
初夏回握了下他的手,疑惑而又擔心地從他懷裏抬起頭去看著他。
寂靜,仍是一片寂靜。四處彌漫著駭人的殺氣,他不說話,更是讓每一個人膽戰心驚。
初夏皺眉,明明是他,卻又不像他。太過於冷漠,是她從未見過的軒轅雪陌,也或許這才是真正的他。
許久。
“準備好了嗎?”
“嗯,清風已順利潛進乾清宮,一切安排妥當。”
“那為何華公公還命喪於此?”軒轅雪陌的聲音很輕,像是飄然落下的白雪。可他的目光沉在這夜色中,在每一處地方穿梭,所有人低著頭不敢去看,靈魂都被他清冷的聲音折裂得骨斷筋殘麵目全非。
隻有雲霄還是一如既往的淡定自若,隻是少了平時的吊兒郎當,收了一身的翩翩公子風氣。
“剛剛還確認了消息,皇上被太子囚禁在乾清宮,龍體欠安。整個宮內形勢嚴峻,但乾清宮無任何異常,我猜清風定是與華公公錯過了。”的確是錯過了,華公公被皇上潛送出來,前腳剛走,清風後腳就到。
“大意,清風太大意了。雲霄,這速度太慢,多一刻鍾就是一條人命。”
冷冷的月光照在華公公傷口,更像是一把利刃,那裂開往外翻著的肉覆著黏糊糊的鮮血,仿佛在告訴人們他剛剛經曆了一場怎樣的生死逃亡。
“先不去錦兒家了,入宮計劃提前,即刻出發。”
“是。”雲霄點頭,從懷中摸出來一個火折子,還有個什麽東西,點燃後就衝上了天,綻放出一大駝紫色的花火。
“娘子,和我一起吧,留你一個人在這兒我不放心。”他寵溺地摸著她的頭,那笑容傾世無雙,讓世間一切皆盡成了鉛華,看得初夏頭昏昏欲沉,不自覺就點了下頭。
“嗯!”
天階夜色涼如水,金黃的琉璃瓦在月光下仍能閃耀出刺眼的光芒。朱紅色的柱子上騰飛著金龍,金鱗金甲乃天工巧匠之做,活靈活現。燭火搖曳,窗紗綃動,如墜雲山幻海一般。
偌大的乾清宮外到處都是侍衛,不停走動巡查,裏屋伺候的太監宮女卻少得要命。屋內迎麵而來一股沉沉的悶熱混合著香爐內嫋嫋的檀香,檀香本該是讓人聞著心情可以平緩安靜的,可興許是用得太多,味道太濃,聞得人昏昏沉沉。
“皇上,藥來了,趁熱喝吧!”
尋聲望去,屏風後走來一人,一身宮女的打扮,卻無任何宮女的做派。隻見她端著一個極其精致的碗,昂首挺胸每一步都走得十分闊氣,氣焰囂張,滿滿都是目中無人。
“滾,咳咳咳……”龍床上躺著的人禁不住內心的憤怒,嘶啞的聲音早已表露出他此刻的虛弱。
那宮女一聲冷笑,滿臉不屑,“皇上,涼了藥效可就不好了。”
隻見她膽大妄為,一屁股坐在床邊的塌上,將手中的碗向床上的人伸過去。那張布滿皺紋的臉蒼白如紙,連睜眼都費力,更何況是反抗。
瘦如枯材的手努力從被子中伸出來,顫抖著去反抗已湊在他臉邊兒的藥,卻是無論如何也抬不去。
隻瞧得她手中的藥一晃,灑出去了一大半,氣得宮女險些抓狂。
“誒,”她哎喲一聲,從塌上跳起來,不滿全寫在了臉上,“聖上若是再要如此鬧騰,就莫怪奴婢無禮了。”
宮女麵目猙獰,將手中的藥重新湊了過去,這時微暗的燈光中站在牆角的侍衛有些不自然地動了動,翻手又是一股功力罩在手中。
正預出掌,隻聽得一聲動靜,扭過頭還沒來得及看清,白影晃動,那宮女的脖子上就多了一隻手。
“攝……”
那宮女瞪大雙眼,瞳孔中映著來人相貌,待她認出來人,喉嚨裏才擠出一個字,就再也沒有機會讓她發出聲音,頭一偏,倒在了地上。
這時,那牆角的侍衛才如釋重負,扭頭看著身旁那麵牆上斜出的一道口,那暗閣裏走出來兩人後又重新合了上去,無任何破綻。
“清風,你剛剛是在給她撓癢癢嗎?”
軒轅雪陌將死在腳邊的宮女一腳蹬了出去,撞在清風麵前的椅子上。
清風“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王爺,屬下愚昧,不敢輕舉妄動。”
回想剛剛,他扇出去的那股功力本隻是想將藥全部灑出去,卻沒想到那宮女如此膽大妄為,竟還有忤逆皇帝的行動,差點害得皇上被她逼迫。如此對比,他剛剛下手確實太輕。
“咳咳……”一陣嘶啞的咳嗽聲傳來,隻見龍床上的人麵色蒼白,身體消瘦,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使他說不出話來。
“父皇。”軒轅雪陌三步並兩步來到他床前,一把握住那蒼老的手,初夏也走過去伸手指向皇帝的咽喉一路下滑順到他胸口。說來奇怪,皇帝立馬就停止了咳嗽,心裏舒暢了許多。
“皇兒,你可算是來了。”老皇帝看著軒轅雪陌熱淚盈眶,像是見著一生的至寶,激動不已。
“不用看了,是青離子。”初夏見雲霄執起地上那碗兒搖晃著觀察,不由說道,從一進屋她就聞出了這味道。
屋內濃濃的香味聞得幾人皆是一皺眉頭,實在是太香了,軒轅雪陌呢喃道:“檀香、青離子。”
“沒錯,青離子是一種毒,會使人慢慢的四肢無力,若同時聞到了檀香,就會在體內形成另一種劇毒,這毒,無藥可解。”說到最後一句,雲霄聲音也小了許多。自古虎毒不食子,可到了這帝王家,都轉換成子毒專食父。
“不,或許我可以解。”清脆的聲音傳來,如清泉入口,如流水擊石,如微風拂葉,如指繞青絲,撥開黑暗的雲層抓住一縷光明扯進來。在場無一人不驚奇地看著她,雲霄更是如此,麵對初夏,他總是所有的自信全都被挫敗得潰不成軍。
“別費力了,皇兒,你能來,朕很高興。”悠悠的聲音傳來,像是被一把鈍了的銼刀將這冰冷的乾清宮殘忍地割開,使人悲痛欲絕。
“兒臣無能,這麽晚才來。”軒轅雪陌深感自責,他一生總在糾結見他或不見,如今在他床邊,見他奄奄一息的模樣,他發現這麽多年,自己竟如此心狠,從未給過他一次述說心腸的機會。
“這麽多皇子,你是最讓朕放心的一個。朕知道你無心稱帝,可現在你也看到了,你若不為王,這北冥的江山,怕是總有一天得拱手送人,李家這百年來的心血都會毀於一旦。”
“父皇,這金絲籠,不適合兒臣。”他討厭這皇宮,討厭這宮裏的一切,特別是那一堵堵高到連雄鷹都飛不出去的城牆。
“又何嚐適合朕?朕知道,你一直介懷朕貴為一國之君當年卻沒能救下你娘親,更讓你小小年紀便在這宮廷之中受盡排擠,朕又何嚐不想和你娘親雙雙歸隱……”他努力回握住軒轅雪陌的手,他知道,他對他是心存怨念的。
那時的皇帝,不過二十多歲,出遊江南,在那青翰舟中初遇軒轅柔。
水光瀲灩晴方好,卻是細雨朦朧,碧綠的湖水像一塊無瑕的翡翠,湖麵籠罩著一層雨霧,如輕紗,如絲縷,縈流過去,雨水落在湖麵上,蕩起陣陣漣漪。
她舉著一把油紙傘,在三月的細雨中走在小橋之上,一身白色的長裙,裙邊上繡著朵朵紅豔的梅花,一條紅色的腰帶將那不堪一握的纖纖楚腰束住。一頭烏黑的發髻僅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雖然簡潔,明明是極其普通的穿著,可那出眾的倩影一下就抓住了他的視線。
他忍不住從船裏鑽出來,站在橋頭去看她。恰逢有人喚她名字,她一回頭對那女子笑容滿麵,如新荷那般嬌豔,一下就觸動了他的心。
她是戲班子裏名噪一時的台柱子,一個孤兒,整個江南無人不知她,向她提親的人足以將她家門檻踏扁,可她偏選了他。
她來去自如,如風中的柳絮無拘無束,這種他不曾擁有的自由使他愈加向往。也不知道她到底愛他是有多深,才會甘願飛進那樊籠,跳入這深廣如海的宮門。
她隨他入宮,在宮裏金嬌玉貴地養著。後來他說他這一生最後悔的,就是將她帶回了皇宮。
因為他不能時時縱容她,刻刻保護她,才會讓她一不小心遭人陷害,死得屍骨無存。
他不過離開皇宮幾日,她被皇後用各種罪名重重包圍,身陷困境,前無去路,後有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