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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我都不要

  為什麽會這樣?


  她翻遍了所有醫書,有的根本沒有記載,而有記載的,全是這一句話。


  古月為何要這麽做?

  真的好狠,她身上的是母蠱,那思竹身體裏的那個,就一定是子蠱。


  子蠱母蠱,子母相依,任何一方被解,另一方就會遭到反噬,痛不欲生。縱使她初夏有這個能耐解蠱,她也不敢輕易去觸碰。


  她身體和生活習慣上的所有不同終於得到解釋,終於知道為什麽她會越來越嗜睡,也終於明白思竹體內她一直探不出的那抹不尋常到底是什麽。


  她身體裏的是母蠱,母蠱隻有用足夠的休息才能催動子蠱放出它自身的毒液,吸食寄宿者的血成長。剛開始沒有任何異樣,可日複一日,等到症狀出現時,也就是中蠱至深之時,早就為時已晚。


  冷,好冷……


  連血液都被凝固了……


  圈住她的石壁猶如冷鐵,她將背狠狠抵在其凹凸不平的石子上,隻有無邊的疼痛和無盡的絕望,沒有絲毫暖意。


  初夏縮在這極小的空間,整個身子蜷曲成一團,頭埋進雙膝,全身都在顫抖。


  她的體質,本就與常人不同,所以才發作得如此之晚,思竹現在,一定更痛苦。


  冷汗淋漓,冷到全身都麻木了,感覺不到身後傳來的尖銳的鈍痛……


  她咬住唇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可眼淚放肆到她不能控製的地步。


  “夏兒……”一聲呼喊。


  初夏為之一震,下意識地將身體又往縫隙中藏了藏,隨即痛苦地擰緊了眉頭。


  又是這個聲音,溫柔到足以將她所有冷漠的保護色融化,讓她毫無防備地墜落進他的過份的保護中。


  “夏兒,快出來,別躲我了……求你……”


  求?

  一向孤傲冷漠男人,如今卻在用“求”這個字與她說話。


  不要,她不要他關心她!


  “夏兒……”


  呢喃如雨,百裏南潯目光空洞,不停地呼喊著這兩個字,已是臉色蒼白,渾身淒愴。像是孤魂遊鬼,絕望地飄蕩在這夜幕中。


  初夏躲在洞口,看著失魂落魄的他心亂如麻。激動地捂住耳朵,不要,她不想聽,不想聽!


  這個冷酷無情的男人,就像清風一般無影,悄然走近她,如醴醪般香甜,讓她無法抗拒親昵的誘惑。


  她的名字,總是在他口中呢喃,充滿了無限的放縱和寵溺,甘之如飴。


  這個男人明明冷如玄鐵,卻偏偏對她嗬護備至,他的一切溫柔像是一把烈火,一直騰騰不熄的融化著她所有冷漠的冰層,將她焚燒得手足無措。


  她受不了,受不了了……


  “夏兒、夏兒……”一聲又一聲,顫抖到滿是無助。在他兩目遊移,卻怎麽也找不到初夏時,百裏南潯俊美無比的臉上掛滿了恐懼。


  初夏從雙膝中探出一雙晶亮的眼睛,看著百裏南潯無助到令人心疼的害怕時,她心裏便更是抗拒。


  他無數次飛躍,又落下,一雙如有實質的眼神,驚慌地向各個方向探去。


  他渾身帶著難以壓住的厲氣,飛動時,那無形的力量旋起一地的花瓣,轉眼間,這院子就像是下了一場花瓣雨,紫色的花瓣漫天飛舞,荼靡至極。


  不要,她不要聽,不要看,不要去相信……


  “夏兒!”


  輕如細雨的聲音響在耳畔,初夏一驚,抬起頭來便對上了百裏南潯的俊臉。


  孤冷出塵,驚為天人的眉宇麵貌間此刻盡是脆弱和傷感。他在她麵前蹲下身子,清高傲岸的身軀,這種姿勢,讓他顯得有些委屈,一股清淚還掛在他的臉頰,讓人無比心酸。


  見他如此這般模樣,初夏莫名的湧起一股自責來,在這自責中,她似乎還隱隱的感覺到了什麽。


  “夏兒,聽話,快出來,外麵風大,跟我回家。”


  他向她伸出手,目光癡癡的看著她,聲音中甚至帶著一股哀求。


  她那樣纖弱的身子蜷在假山的洞隙間,假山上的流水將她渾身濕透,激起的水花將初夏繚繞在其中。冰冷盡濕的衣服貼合在嬌軀上,衣裙上汙泥盡染,實在是狼狽至極。


  初夏聞言,瞬間淚流滿麵,崩潰地大哭起來,她就像一個被人丟棄的孩子忽然找到親人,要把她所有的情緒全都哭幹殆盡。


  回家?家在哪裏?

  他為什麽要對她這麽好?為什麽?

  他這樣百般遷就,隻會讓她一次次心軟,狠不下心來。


  初夏淚眼朦朧地看著他,企圖看穿他眼裏每一絲情緒,可是,從百裏南潯的眼中,無論她如何去探究,她竟看不出絲毫欺騙與圖謀,有的隻是將她燃燒殆盡的濃烈情意,那樣霸道地融化她,讓她不能自已的感動。


  荒唐,真是荒唐……


  “哈哈哈哈……”初夏忽然大笑起來,像是瘋了般狠狠揪住自己的衣裳。


  見此,百裏南潯立馬慌了神。他顧不得其他,將手覆在假山上,暗中一股力道,那假山便氣勢磅礴地向後倒下,徒留初夏蜷著小小的身子,渾身濕漉漉地坐在原地,哭地肝腸寸斷。


  四周一片寂靜,所有婢女弟子全都乖乖地埋著頭,恨不得將自己隱沒在這片園地。想他們高高在上的宮主向來毫無波動的眸子中居然出現類似於這樣溫柔的情緒,而且居然為了一個女人。


  向來淡然如水,平靜無波的宮主,因為一個女人的失蹤,而驚慌失措。


  “別怕。”


  他對她說過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別怕,沒事了。


  百裏南潯伸手,眉梢低鎖,琥珀色的眸子變得深邃起來。隻是一個恍惚,她便已經落在了他的懷中。


  她身上的汙泥染了他的一身,他卻視若不見,低沉著聲音,像哄孩子一般輕拍著她的背,語氣柔軟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可他越是遷就她,她就越是感到自責,不知道理由,隻是他對她無微不至的好,讓她倍感心疼。


  百裏南潯把她擁在懷中,感覺到她真實的存在後,方才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他好害怕,害怕找不到她。


  她在他懷中哭得驚天動地,那哽咽聲像是一把鞭子,每一聲都狠狠地抽打在他心上,讓他疼痛無比。


  “百裏南潯,你好卑鄙,我恨你,恨你呀!”


  真的好卑鄙,他這樣,會讓她無法埋怨他對她的軟禁,更讓她狠不下心逃走。因為每一次,找不到她的他,都是那麽的讓人心疼,讓她莫名其妙地軟下心來,無法去抗拒他所有的一切。


  為什麽她會去在乎他的情緒?為什麽在見到他無比脆弱的那一麵時,她再也無法對他做到狠心?


  為什麽?

  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麽在悄悄變化?


  百裏南潯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滿是苦澀。低下頭,輕輕的在初夏額頭上落下一吻。溫柔的說道:“那就恨吧夏兒,憋著會難受的,你難受,我會心疼。”


  初夏徹底震住,心裏那道高高的城牆轟然倒塌,碎得破爛不堪。


  他總是這樣縱容她,寵著她。


  “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為什麽?你給我的這些,我都不要,我不要。”


  像是已將壓力承受到自己的最大限度,初夏幾近崩潰的邊緣。


  她受不了了,受不了這樣矛盾的自己,更受不了他鋪天蓋地的寵溺。


  百裏南潯無奈地將不斷推開他的夏兒擁在懷中,忍著難言的沮喪。他的夏兒,向來如此,連騙,都懶得騙他。


  百裏南潯伸手,從趕來的弟子手中接過披風,將她單薄的身軀小心翼翼地裹上。他的心早已被她刺得千瘡百孔、血肉模糊,盡管已經痛到麻木,但時隔千年,再次聽到她說恨他,他還是不由心中劇痛。


  像是被人無情地剖開胸膛,強行掏出他的心髒丟在熊熊火焰中,燒得麵目全非後又重新放回他體內,和著那些腐爛的肉一起生死與共。


  她掙脫不開他強勁有力的懷抱,最後隻得用光所有力氣後癱軟在他懷中。


  哭聲不止,在這長夜漫漫中嚶嚶戚戚,應合著百裏南潯腳下的每一步子,他們所經過的每一寸地方,都被烙下無盡的悲傷。


  想他活了幾千年,就算是在代替師傅出征魔界與無數妖魔的殺傷討伐中也是遊刃有餘,從不曾被什麽動搖過他要修神的執念。


  可如今在這個女人的麵前他竟是輸得一敗塗地,他什麽都可以不要,唯獨不能失去她。


  百裏南潯將她帶回長生殿,將她小心翼翼地安置至榻上。他轉過身去,一個眼神,婢女們自是明了地拉過屏風,手腳麻利地為初夏換好幹淨的衣裳。


  她不說話,一直安靜地蜷縮著身體,直到百裏南潯揮手將所有人遣出門外,她還是如此,目光空洞地看著地麵,眼睛一眨不眨,沒有焦距。


  看著她神情渙散、憔悴蒼白的容顏,百裏南潯苦笑一聲。她任微涼的秋風吹亂自己的長發,讓那一頭青絲在風中淩亂,不哭,不鬧,不言,不語。


  這樣的她,讓他很不安心。


  初夏機械地眨著眼睛,所有的東西都是模糊不清的,自從血蠱第一次發作後,她隔三差五便會來這麽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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