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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形如鬼魅

  一直崩著臉,不曾多出一分一毫表情的月鐧像是聽到了極大的笑話,嘴角終於露出一絲極其自信的笑容。


  “我實在想不出一個柔弱無骨的女人,能對我忘憂閣生出什麽亂子來。如果真的有,我也會將其毫不留情地扼殺在搖籃之中。”


  他忽而無情狠毒的話語讓一直跪在地上的那些人的臉色,再度的慘白。雲霜與所有仆人一樣,沒想到爺竟會一口氣說出這麽多話來,一時半會兒竟反應不過來。


  在大家的印象中,爺的話一直不多,往往言簡意賅,一天下來絕對不會超過十句,而今天……


  爺不光說了很多話,還笑了。


  盡管是嘲諷的冷笑。


  在所有人還在回味剛剛發生的一切時,初夏已然一口應下,那般瀟灑篤定地被月鐧帶著離開。


  爺為人冷然不多話,此刻看著那個風姿出眾的奇女子走後,直到那兩道清俊絕塵的背影消失在院前玉階之下後,眾人才回了神。


  但眼前似乎還是那個一身青衣不染俗世的女子,眉目間莫不是超凡脫俗的貴氣。


  夜裏,那個永遠一身黑袍的男子獨立在窗前。


  “五皇子。”房間漆黑一片,這裏從來隻有這一種顏色。


  窗外的月光淡淡灑入,月鐧走到那個憑窗而立的人身後,一向高傲的人此時卻那般自然地低下頭,叫了一聲,便站在了那裏。


  然而,窗前的那個被稱為“五皇子”的人聞聲並沒有回頭去看。


  從五年前搬到這個與世隔絕的無憂閣開始,能站在他身後一丈之內說話的人,也就剩下了這一個。


  “我說了多少次,不要這樣叫我。”一身黑袍的少年,瘦得幾近病態。他一直撥弄窗外花瓣的手在他聽聞那聲“五皇子”後,心中憤怒頓時騰了上來。


  蒼白骨瘦的手狠狠一抓,將那朵垂在藤蔓的花朵捏在掌心,揉得粉碎。


  “是,公子。”


  “把這窗外纏滿花朵的花架給我砍掉,開得太醜,礙眼。”少公子的臉色有些猙獰,在月光下有一種孤傲和高潔,更有一種說不出的駭人和恐怖。


  一向麵無表情的月鐧,在看著那張逐漸陰狠扭曲的臉,此刻竟皺了下眉頭。


  少公子的病,越來越嚴重了。


  “是,屬下明日就派人拆了。”月鐧再次回答。他移開自己一直投在那道清瘦黑影的目光,落在窗外灑滿月光的花朵上。


  已經深秋了,那般嬌豔的花,隻有無憂閣才會有。也對,自從那件事發生後,所有一切美好的東西,看在少公子眼裏都是醜陋的。所以他才將自己關在這七層高塔,徹底與外界隔離。


  “月鐧……外麵的人是怎麽稱呼我的?是說我是妖怪?還是說我是鬼?”帶著滿是嘲諷的笑意,站在窗前的黑影終於肯移動下自己瘦到形如枯骨的身體,讓自己半張臉在月光,半張臉在黑暗。


  “不是,是少公子。”仍舊淡淡的回答,臉上沒有絲毫變化,鎮靜到讓人無法產生任何懷疑。


  要是以前,他絕對會相信他的話的。


  “嗬,是嗎?可我已經不再是那個十歲的孩子,不然,我還是會信的。”黑袍公子垂下眼瞼,那張喪屍般可怖的麵容突然落寞下來。


  他不過隻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卻被外界視如鬼魅,縱然他內心再過強大,怕是也敵不過越來越多的風言風語。


  看著眼中那清瘦到不像話的身影,月鐧忍不住有些心酸。那張日益腐爛、越來越嚴重的臉,他已然忘了當年那個意氣風發,滿心抱負的五皇子了。


  “形如鬼魅,貌如夜妖。也對,這句話的確與我現在貼切。”


  “不是。”


  “不是?外界不都這麽傳嗎?月鐧,難道你也要騙我?”黑袍公子忽然莫名的有了怒氣,“難道你忘了我隻用一根絲線,就能窺探周圍一切。”


  月鐧聞言,意料之中的變了臉色。


  他怎麽可能會忘,公子在醫術這方麵乃是杏林高手,他的醫術可令人枯骨生肉、起死回骸。沒有任何功力,他能憑一根一頭綁在外界,一頭握在手中的絲線洞察周圍一切。


  醫術到達如此境界的公子,能救任何病人,卻唯獨救不了自己。


  “月鐧沒有忘,公子,皇上傳來家書……”


  “停,不要再給我說那些事情了,現在的我已經幫不了他們。月鐧,是離開皇宮太久,還是因為你待在無憂閣的時間太長……你說話做事,越來越不動腦子了。”看著他,少公子臉上的憤怒愈加旺盛了起來。


  雖然月鐧早已習慣他忽冷忽熱的性情,但他的憤怒還是讓他隱隱有些心疼。抬頭看著少公子瘦到有些凹陷的臉頰,從染上這怪病開始,他總是喜歡皺著眉頭,所以久而久之眉間便有一道微微的皺痕,讓本就可怖的臉,更添了些煞氣。


  “公子息怒。”


  “滾出去。”


  一揮手,衣袖破空的聲音那般絕情,他轉過身去,清亮的月光輝印在他身上,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屋內的空氣已被他周身怒火浸染得低沉壓抑,使人無法呼吸。月鐧知道,這個時候,他萬萬再也說不得什麽,決定轉身離開。


  五年的時間,黑暗已經完全占據了他的生活。光?除了頭頂的那扇獨窗,除了通過那扇獨窗能夠看見的東西,他的世界,再無其它。


  心已慘死,無法往複。


  那扇窗,成了他生命中唯一的光芒,隻可惜,它透出的光亮太微弱,揮不去他心頭的陰霾;它給予的溫暖太渺小,渡不了他早已麻木且無法回頭的靈魂。


  夜裏,月鐧剛走沒多久,初夏便再次端了一托盤飯菜走上那花架。整個忘憂閣的塔院,放眼望去隻有她一人,其實她不知道的是,暗處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她。


  她那般鎮定自若的走在塔門,臉上始終帶著難以擊破的平靜。黑暗中那些和她此刻身份一樣的,正惴惴不安的仆人們,看著她麵前的那道門,就像是看著鬼門關一樣的臉色。他們看不出那個奇女子究竟是身藏多少個膽,還敢再進入那裏。


  隻見高塔前的她端著飯菜,隻是神情平靜地推開了門,然後自顧自的關上,再次把門中的世界和外麵一切隔開。


  隔開,那裏麵,隻有她和那個魔鬼一樣的公子。


  月鐧走後,少公子一直坐在窗前,目光悠遠地看著天上的滿月。


  當塔門打開的聲音響在耳畔,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乘著晚風送到他鼻尖,他的心扉不由猛然一顫。


  她不過來了兩次,他卻已經將那味道記取心底。黑暗裏,她腳下的每一步,都讓他屏住呼吸,不敢妄動分毫。


  他並未發現的是,自上次她來送飯過後,他似乎特別期待每日用飯的時間。


  “怎麽又是你?”


  在見她第一眼,他便洞察出她的體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可這女人到底是什麽做的,被他嚇得摔下去兩次,沒有功力護體,居然毫發無傷。


  “我是來送飯的。”初夏冷冷回答,從下人口中得知,這個公子,要他進食,簡直跟要他命似的,沒什麽兩樣。


  “嗬,又是這句,你難道隻會說這一句話嗎?”少公子有些發怒,莫名其妙地冷下聲來。他起身離開椅子,站在清冷的月光下回望初夏。


  那張恐怖的臉在她眼中再度清晰,初夏臉上僵住了,一直冷靜的雙眼有了片刻的閃躲,卻也隻是一瞬,便就恢複了正常……


  她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遺漏的落在少公子眼中,那雙本就染指怒火的眸子,一時間竟然更加殘忍。


  “上次,你也是說的這句。”初夏反駁道,她故意讓自己避開,不去在意眼睛所看見的。當空氣中那濃重的腐臭味兒將她圍繞,她能做的也隻是努力去忽略。


  初夏將手中飯菜放在桌上,轉身就欲離開。她那般急迫的動作在少公子看來,卻是那般紮眼。


  “慢著。”


  “你是新來的婢女嗎?”


  “不是,我隻是一個過客。”


  “過客?真是好笑,月鐧何時這般會憐香惜玉了。我這無憂閣,是被當成慈善堂了不成?”他清朗的笑聲與這屋子裏的空氣形成鮮明的對此,初夏能想象“轉過來。”


  一聲厲喝將那轉過一半身子的初夏定住,強迫她回頭迎上他的眼睛。


  當觸及到他的目光,初夏整顆心頓時像是正被一雙魔爪無情地撕扯,那怨氣和憤怒不斷破空他那副軀殼,向著她鋪天蓋地而來。


  不過是個孩子,到底是怎樣的經曆,令他身上的戾氣竟重到如此地步。


  她眼中一瞬間的憐惜似冰錐一般刺入他的心肺,那是他最討厭的一種情感,從五年前患上這怪病開始,幾乎所有人看見他不是恐懼,就是憐惜。


  他討厭那種眼神,會時刻提醒他,他已然成了一個怪物。


  “你剛剛是在憐憫我嗎?”


  “沒有。”


  “說謊。”


  忽而發狠的話語仿佛不是出自他口,月光從少公子背後傾瀉下來,使他的臉依舊處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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