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前塵忘盡
軒轅雪陌從窗台上下來，因著很多時日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所以他一動，才發現自己渾身都使不上力氣來。他幾乎是從窗台上滾下來的，神色木訥且不可置信地望著清風，雲霄見此，趕緊過去攙扶住他。
軒轅雪陌深深地吸了口氣，揚起頭捂住自己的雙眼，不知道他此刻是怎樣的表情，隻是見他全身止不住地顫抖著，似是在用盡全力掩住心中奔湧的情緒，言語低而沉緩：“真的是夏兒，真的是，她沒有死……”
他一連說了幾句，是他十幾日來第一次開口。
隻是當那個名字從唇齒之間吐露出來的那一刻，他心底的苦澀如決堤的河水般，一發不可收拾。更像是毒液，噬咬著他身體的每一個地方，疼得他頭腦發脹。
“雲霄，我找不到她，找不到……”他像個孩子一下癱軟在地上，拉著雲霄的衣袖痛哭流涕。
雲霄看著這樣的軒轅雪陌，想要開口說些什麽話來，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他看著將頭掛在自己臂彎，無聲哽咽的軒轅雪陌，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落在自己衣袖。
他從小就與他稱兄道弟，那個向來冷若冰霜，傲不可攀的男人，誰會料想，一朝竟也會哭得像個找不著家的孩子。
軒轅雪陌哭得不能自己，當聽聞清風說初夏的確活著，他萬分後悔當時為什麽沒有一丁點兒的懷疑，就那麽相信初夏已經死了？他的夏兒本就與他人不同，她身上的傷口，總是能瞬間愈合呀！
那麽強大的夏兒，總會有辦法的，為什麽當李淵告訴他她在他手裏時，他沒有大著膽子去試一試，為什麽不親自去看一看。
他居然什麽都沒有確定，僅憑血蠱的消失就斷定她已經死了，就一心以為他的夏兒不會再回來。當時李淵那麽肯定地告訴他夏兒在他手裏，他卻什麽都沒有確定，就下令炸了鳳靈橋。
夏兒是他殺的，是他……
原來，最終這天地間剩下的也隻有他一人，那個他承諾要保護她生生世世的夏兒，因為他的一時疏忽，給弄丟了。
軒轅哭著哭著，他忽然又坐直了身子，眼神裏全是過往，心中更是積蓄著不少自責內疚的情緒。
他大聲呼喊道:“李淵那般自信地找我談判，我應該想到的，為什麽我當時連找人一探究竟的心思都沒有動？不應該是這樣的，鳳靈橋也是我下令炸掉的，是我，是我殺了夏兒……”
他痛心疾首地捶打著自己的胸膛，沒有一下的手軟，嚇得雲霄趕緊製止住他瘋狂的舉動。
總覺得這個事實是上天在懲罰著他，那麽令人感到窒息。他本帶著點希望，希望初夏沒有在鳳靈橋，而是被李淵藏到了別處，可清風的話，卻讓他如被五雷轟頂。
夏兒在李淵手裏的消息在他耳朵裏傳了上百次，可他沒有一次選擇相信，甚至沒有派半個人去對這消息一探虛實。
一字一語從他麻木冰冷的唇裏吐出來，越發為自己的舉動感到痛心。他忽然劇烈咳嗽了起來，無論雲霄如何順著他的背心，咳嗽聲都沒有一刻間歇。
直到喉嚨一熱，一抹鮮血從嘴角漫了出來。
他雙目空洞的看著前方，那抹妖治的紅掛在他唇角，將他臉色顯得更為蒼白。
“到頭來李淵沒有死，白無殤沒有死，所有該死的都沒有死，我卻找不到我的夏兒，那些炸彈猛藥，將人炸得屍骨無存，我……”
我怕夏兒也成了亡命孤魂。
他的心就似被刀割一般，錐心刺骨的疼。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幾不可聞，隻是語塞。
他雙目的空洞將清風嚇到，清風費力地伸出手去拉住軒轅雪陌衣袖。
“不，王爺冷靜一點，屬下不就活著嗎？啊？”他的問話，讓軒轅雪陌瞬時安靜了下來，暗如死灰的雙眼終於再度有了一線微光，“當時屬下一直拉著夏姑娘奮力逃跑，我們已經步入安全區的邊緣了，況且屬下一直將夏姑娘護著，屬下都活著，夏姑娘一定沒事的。”
他的話，不無道理，那麽多人在鳳靈橋尋了整整半個月，也沒有找到任何關於初夏的蛛絲馬跡，或許，他的夏兒還活著。
見軒轅雪陌安靜下來，雲霄也說道:“是呀軒轅，十五日了，那麽多人將鳳靈橋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初夏或與她相關的任何東西，或許，她被人救走了呢？”
眾人心裏，再度有了希望。
想到夏兒還活著的那一瞬，軒轅紅著眼眶，說不清眼中迅速匯聚的究竟是喜極而泣的一泓清泉，還是經年累月蓄積的酸楚與悲涼。
隻是那一刻，他臉上的迷惘轉為了一種堅定，眼眸裏重新燃起了希望，灼亮得不可思議。
慕容鈺將初夏泡在藥池，白晝黑夜，整整半月的時間，他才將她從藥池裏移出來。
此刻，看著那躺在床上麵色紅潤的初夏，他不由輕吐了口氣。她身上那些大塊小塊的灼傷早已痊愈，無半點疤痕，隻是都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她卻還無半點醒來的跡象，對此，他也是懊惱不已。
坐在床沿，看著眼前麵色紅潤，像是睡著了的初夏，慕容鈺陣陣出神。
他們分開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如今的她，比他初見時的初夏更美了。可是她不是回去找軒轅雪陌嗎，是經曆了什麽，使她身上出現這麽多的傷。
南國國勢強大，現在直接欺壓到了慕容國頭上，他父皇不停傳來急召與他商議。那日，他本是讓月鐧去複命的。
聽月鐧說，他複命回來的途中，遇見鳳靈橋煙霧彌漫，大火不止，便去瞧了瞧。不巧，那一片黑暗之中有一什麽東西在發著亮光，他尋著走近，卻發現那光是從女子破碎的衣物下發出的。他好奇，便將伸手將匍匐在地上的女子翻了過來，當看清楚那張臉，他便驚奇地發現是初夏，於是便帶了回來。
隻是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何鳳靈橋會被炸得麵目全非？她身上大大小小多處灼傷，還有幾許劍傷，處處都是致命的地方，又是誰想致她於死地？
慕容鈺深皺著眉頭，想得出神，腦袋將所有疑問連成一條線，搜尋著其中的蛛絲馬跡，卻從未發現初夏那長而卷翹的睫毛正一下又一下地顫動著。
初夏平展的眉頭微微蹙起，紅潤的櫻唇蠕動了兩下，緊接著，緩緩睜開雙眼來。
光線忽然的落入令她不適地閃躲了幾下，很久才適應過來，完全睜開眼睛。她眸光流轉，長長的睫毛貝扇般分分合合，最後定睛在慕容鈺身上。
慕容鈺回過神來，對上那雙純淨無濁的眸子，當看清那清澈明亮的雙眼中的一片迷蒙，他不由一愣。霎時，兩人大眼瞪小眼，一陣沉默。
半響，那如珍珠落玉盤的聲音打破沉寂，隻是一開口，她問的話讓人無法理解。
“你是誰？”
聞聲，慕容鈺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滿臉笑意。他萬分激動地一把抓住初夏的手腕，“姐姐，你終於醒了，我是小傲嬌呀！”
“小傲嬌？”
某人不確定的問話讓慕容鈺麵上一紅，尷尬地幹咳了兩聲。
姐姐向來愛捉弄人，他不該這樣失態，會遭她笑話的。
慕容鈺將手掩住嘴角，幹巴巴地輕咳了兩聲，道:“女人，本公子乃慕容國五皇子慕容鈺是也，怎麽？難道是本公子又長俊俏了，你不識得本公子了？”
他話說得好笑，卻又不無道理。他想著初夏走時，他雖恢複了容貌，可那時的他還是很清瘦的。她走後，他長胖了不少。
雖僅隻一個月的時間，如今，他卻是變化了不少，身量顯得甚高，且早已褪去了大病時的單薄與病態，一身青色的長袍甚是合身。
映襯著他此時人間少有的絕色麵容一眼看上去，讓人覺著甚為爽朗輕舉。
不過簡單的言行舉止，那無法掩飾的一身王者之氣便從他舉手投足間不經意地流露出來。
他紅著臉，有些惱羞成怒地瞪著麵前的女人，那張美到極致的臉龐也染上了點點迷人的光暈。故意顯露的咄咄逼人，便就更加凸顯出他迷人而深邃的五官。
一個多月，他確實變化了不少。這一個月，他是那麽的想念初夏。父皇急召，他頻頻不回，就是為了見她一麵後再走，可誰知道他如何也打探不到她的消息。
這一個多月來，他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將自己養到了最佳狀態。現在，她就在他眼前了，她果然像自己這一個多月來無時無刻料想的那般，認不出自己了。
他是想逗她來著，是想讓她認不出自己的。可是如今她真的用這種陌生的眼神看著自己，他竟然也會有些生氣。
這世上，她是他最想見的人，是除了父皇和母後，比親人更親的人，她怎麽能認不出自己呢？
“慕容鈺？”某人一臉奇怪地看著她眼前這個容貌極好的少年，一挑眉頭，滿眼疑惑道，“那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