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臣服

  第84章 臣服

  7月20日,1978年高考開始,為期兩天。


  這次是全面恢復高考。


  77年的高考,十月份下的通知,十二月考試,過於倉促,許多方面來不及正規化。


  有些地區甚至沒考。


  今年就不同。


  全國統一考試,由教育中樞組織命題,各階層有條不紊地推進,早已籌備妥當。


  不過呢,最後還是整出點問題。


  無他,報考人數實在太多。


  擴招之聲響徹全國,受壓力,以首都為首的各大型城市,陸續調整分數線——


  嚴格意義來說,這才是大學擴招史上的第一次。


  攏共招生40.2萬。


  當然這是后話。


  李建昆最近心情特好,知道燕園很快就要真正熱鬧起來。


  暑期沒課,小日子過得挺悠閑,每日上班樣,花八個鍾畫照片,其餘時間鍛煉鍛煉身體,看看經濟學著作。


  嗯,最近又淘到兩本。


  學習學習,收穫不小。


  經濟學往大了說,是「經世濟民之學」,往小了說是「經濟實惠之學」。


  肖伯納說「經濟學是一門使人生幸福的藝術。」


  1925年諾貝爾文學獎的獲得者,對,文學獎。


  你猜怎麼著?

  人羨慕。


  學這玩意能長壽!


  當下的經濟學權威,像什麼漂亮國的加爾布雷斯、弗里德曼和保羅·斯威齊,咱們國的薛暮喬、陳岱蓀和孫治芳,等等。


  全是七八九十高齡,生龍活虎的老爺子!

  經濟學中實際還包含不少哲學。


  比如亞當·斯密在《國富論》中的一個概念,理性經濟人——


  我們每個人,都是不懈追求自身最大滿足的理性的人。


  也就是說,實際所有人都是自利的。


  但自利,並不等於自私。


  舉個例子:虔誠教徒受到感化,充滿了行善的願望,他人得到救助深感幸福的時候,他也會覺得幸福。


  一言以蔽之。


  當真正邁入經濟學的門檻,李建昆覺得……


  誒!

  有點意思啊!


  ——


  海淀,洩水湖畔。


  離區政府不遠,有條南大街。


  這一片擱過去,屬於富人區,四合院不少。


  如今格局都破了,牆上怎麼方便怎麼開門,多數變成大雜院。


  阿彪同志家,便住在其中一個大雜院里。


  已是夜晚八時許。


  金彪剛放工回來,瞅著入院的大門根子旁,蹲著一人,定眼望去。


  喲!

  這不是陳騷包嗎?

  遂打發小跟班抱著東西先進,自個踱步走過去,往牆邊一蹲。


  也不吭聲。


  有些生這貨的氣。


  咱年輕氣盛,犯點小錯情有可原,但不能在大是大非上不講原則。


  那不地道。


  「彪子,你是不是有3個模具?」


  「打住!」


  金彪蹭站起,瞪眼道:「想都別想,兄弟歸兄弟,但你不能陷我於不仁不義!」


  「我模具沒了。」


  「……」


  「我家出事了,後面估計要很多很多錢,我不能沒活干!」


  ——


  上午,日頭過於燦爛。


  李建昆不得不把被單當窗帘使,遮住窗戶,可這麼一遮吧,半點風無。


  悶死個人!


  尋思得去買台電風扇,哎,想起老王小王了,也有點想家。


  「明兒去趟郵局吧,寫封信給彪子,讓他拿回家念念,再寄點錢。」


  李建昆嘀嘀咕咕,宿舍就他一個,老高照舊圖書館蹲,風雨無阻。


  豁!

  那學習慾望,看著都怕!

  門口傳來腳步聲,正畫照片的李建昆頭也不抬,道:「陳大強,老子沒煙,滾!」


  「建昆,是我。」


  誒這聲兒?

  李建昆側頭,呦嗬,叛將還敢登門?


  當老子的刀不利乎!

  突然就樸素了,蔫頭耷腦的模樣。


  跟哥們賣慘啊?


  沒門!


  陳亞軍踱步走近,忽九十度鞠躬。


  狗日的!嚇老子一跳。


  李建昆40米大刀已經舉起,這貨搶先開口,道:「建昆,我錯了,我白眼狼,我忘恩負義,我對不起伱!」


  嘖嘖,這態度,差點就信了。 李建昆腦子一轉,哦懂了!

  買賣出了岔子。


  「行吧,我原諒你了,你走吧,道不同不相為謀,咱倆沒啥好談的。」


  「噗通!」


  李建昆眼珠一瞪,卧槽玩這套?


  宿舍門口,陳亞軍跪得那叫一乾脆。


  「建昆,買賣出岔子了,模具毀了……」


  李建昆懶得鳥他,那又如何,怪我嘍?

  「當時動靜不小,我侄女昏倒了,還以為被嚇到,送醫院……嗚嗚~」


  頂大個老爺們,一下就灑了貓尿。


  「查出來,有,有心臟病!二尖瓣反流。我天哪,這麼小的孩子,賊老天不長眼啊!」


  陳亞軍涕淚縱橫,低沉嘶吼。


  幸虧隔壁左右沒人,有也找地方避暑去了,不然非引發圍觀。


  李建昆蹙眉,上下審視著他,倒不像假話。


  否則就是他日金雞影帝。


  「有病就治,這病我聽說過,又不是絕症。」


  一種很常見的心臟病,當然也要看程度,如果是重度,擱這年頭,哎,不好說。


  「已經在協和了,醫生說情況很嚴重,至少要做兩次手術,還要看情況,就是說,接下來要長期住院,我,我,我想攢醫藥費。


  「建昆,再給次機會行嗎?我……」


  「你等等。」


  李建昆打斷他,道:「就算這樣,住院也要不了幾個錢吧,你賺的還不夠?」


  這年頭,看病幾乎不花錢。


  農村有合作醫療,大隊統一繳納,小病不出戶,赤腳醫生隨叫隨到。


  可別以為赤腳醫生是個貶義詞,這年頭特受人尊敬。


  有道是「赤腳醫生向陽花,貧下中農人人誇;一根銀針治百病,一顆紅心暖千家」。


  葯基本是自採的草藥,頂多收5分錢挂號費。


  大病上公社衛生所,同樣是5分錢挂號費,其他費用大隊出具證明,不弔針一般全報銷,吊針就另付5分。


  當然更大的病,通常就沒轍了。


  縣醫院,沒點門路,難!

  城鎮有公費醫療,大國營單位幾乎家家開醫院,職工生病,主管部門開個「記賬單」,去醫院掛賬就行。


  小單位即便沒有醫院,麻煩點去外面醫院,頂多費用先墊,回單位一樣能報銷。


  各地方標準大差不差,基本就是一角錢挂號費,看病不花錢,住院和拿葯只需要付5%的費用。


  如果是職工家屬,則須支付50%。


  「我家不達標啊!」


  陳亞軍一把鼻涕一把淚,道:「我家就我大哥一人有編製,還是個很小的單位,我大嫂在街道勞動處做手工,不滿足雙職工條件,連50%都報不了。


  「說要換瓣,換塊肉啊,天知道要花多少錢!」


  傻缺一個!

  有肉給你換啊,肯定是換個什麼人工瓣,類似心臟支架。


  得虧地方生得好。


  這就有點超出李建昆認知了。


  畢竟前世這個年代,家裡人身體倍兒棒,醫院都很少進。


  李建昆沉默少許,轉身,摸過掛在床檔子上的解放包。


  摸出一物,扔過去。


  「啪!」


  陳亞軍搭眼一瞅,渾身似遭雷擊,猛地顫抖一下。


  這輩子所有震撼加一起,都抵不上這一刻。


  那是,一沓嶄新大團結,拿根橡皮筋箍著。


  看厚度,錯不了,整整……一千元!


  天哪!


  這人!


  自己明明剛背叛他……他還……


  此刻在陳亞軍眼中,對面那個帥氣小伙,全身似在散發光芒。


  神聖不可褻瀆。


  悔!

  悔到腸子都青了。


  淚水不自覺再次噙滿眼眶。


  「拿去給孩子治病。」


  李建昆無喜無悲道。


  以前聊天時,陳亞軍跟他講過,一個十來歲的可愛姑娘。


  「建昆,我陳亞軍這輩子命都給你!」


  陳亞軍鋼牙緊咬,淚如雨落,在心中立下一個永不敢毀的毒誓——


  全家死絕!


  「我要你命干鳥,自個留著吧,這跟你沒關係,為孩子,麻溜走人。」


  「我……」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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