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大學生回來了
第97章 大學生回來了
1979年,農曆己未年,閏六月,共有384天。
按公曆算,1月27日便是除夕。
京城各校外地學生,早早踏上了回家的旅程,李建昆算慢的,15號才動身,一個人。
鍾靈本想等他,但見他老不說具體日子,屬實等不住,只好先回。
徐慶有跟著一塊顛了。
李建昆樂得自在。
他之所以這麼晚回,自然是忙活蓋房子,瑣事比他想象的要多,必須敲定好。
現在累點,開年就輕鬆些,說不定來時都快建好了。
左右就是幾排平房,不算費勁。
BJ東站。
沒有春運的年代,今年卻人滿為患。
「爸!媽!」
「大哥大哥,這兒,這兒!」
「天哪!我家軍兒都長這麼高了?」
「嗚嗚嗚~媽,我回了,我回了!」
耳畔各種呼喊和喜極而泣,交織在一起,聽得李建昆感慨萬千。
眼前隨處可見鄉土打扮的青年男女,以及趕來接車的京城老百姓。
歷史再一次上演。
這回他見了個正著。
知青大返城!
不乏一些人沿著月台一路踅摸,哭喊著,尋找他們的孩子——已然認不出了。
「小飛!你是我家小飛嗎?」
一位大嬸扯住李建昆手臂,帶著股希冀問。
李建昆含笑搖搖頭。
後者道了聲歉,滿臉失望,轉頭又放聲大喊,「小飛!姚小飛!我的孩子啊,媽在這兒……」
李建昆長嘆口氣,抬起手腕看了眼,不再逗留,走向月台另一側,等待即將到來的綠皮火車。
「污!」
離京的列車上,人倒是不多,各有座位。
多是不苟言笑的幹部模樣的人。
李建昆也沒有找人攀談的興緻,睡睡覺,看看書,吃吃東西。
就是熬唄。
兩天後,列車抵達海州站。
還未通過出站口,李建昆便瞧見一高一矮兩個腦殼。
「建昆!」
「這邊這邊!」
李建昆早看到了,笑罵:「讓你們擱縣裡等吧,還非得沖這兒來。」
搞得好像你們有車接一樣。
李建勛薅過他的行李,兩個印著「BJ」字樣的手提包。
雖說兜里沒剩幾張票子吧,但高低大首都待一年,總得給家人捎點俏皮玩意。
前幾天特意抽功夫,逛了西單和王府井。
小王撲上來,給了他一記熊抱,興奮異常,分開后,還不停遞眼色。
那模樣似乎在說「別忘了伱說過啥」!
李建昆自然記得,看來這小子決定好了,開年要跟他去首都浪。
行吧,正是用人之際。
三人打打鬧鬧,一路來到市客運站,買完票后,先在外面國營館子搓一頓。
又苦等兩個多鍾,去往他們望海縣的中巴,總算髮車。
顛顛簸簸一個小時,回到縣裡,已是半下午。
李建昆下車后,深嗅了一口空氣。
未必有什麼兩樣,但心理作用下,確實有股所謂的家的氣息。
甫一出縣客運站,大街上正在上演的一出好戲,讓三人同時駐足。
馬路兩旁,站滿了如同他們這般觀望的人。
只見十幾部拖拉機,排成長龍,突突突地,以最慢的速度駛過這條全縣最繁華的街道。
每部拖拉機車頭,都戴著大紅花,車斗兩側拉起橫幅:
「一切工作重心都要轉移到經濟上來!」
「搞活經濟就是報效國家!」
「賺錢能手值得尊重!」
「群眾要向這些能人學習!」
…
拖拉機后斗中,各戳著五六個人,皆是披紅戴花。
嘖嘖!
這場景,讓李建昆有種似曾相識之感。 他已經明白這是在幹嘛了,縣裡也算煞費苦心,行動那是真快,只怕早盼著這一天。
改革開放,最早就是從農村開始。
后斗中的這些能人,顯然是各地、各公社的搞錢能手。
「我爸也在裡面。」
王山河小聲說道。
李建昆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嚯!
可不是,老王戳在中間的一部拖拉機后斗中,滿臉尷尬。
「早上我跟我爸一塊上來的,今兒開全縣經濟能手錶彰大會。」
小王依舊壓低聲音,生怕被周遭人聽見。
為啥?
哪怕縣裡如此隆重地宣傳,老百姓卻不買賬,馬路上別說掌聲,連個笑臉都瞧不著。
更有甚者,赤果果往地上吐唾沫。
還是思想觀念的問題。
這個年代,有錢人跟「尊敬」二字,完全沾不上邊,甭管他們自個的小日子過得多舒坦,走到外面,就一弱勢群體。
被社會所歧視,遭老百姓唾棄。
兩重緣故:
其一,這些拖拉機后斗中的能人,許多都是過去遠近聞名的刺頭!不務正業,不守本分,或者乾脆就是二流子。
其二,集體大家庭,人人平等的口號,喊了這麼多年,深入人心。而眼前這些傢伙呢,偷摸著先富起來了!
瞅著拖拉機上,那些神色各異,但無一不有些尷尬的臉龐。
你猜怎麼著?
李建昆摸了摸腦殼,他這開過光的腦子啊,又想到一個搞錢點子。
還是個正二八百,空手套白狼的點子。
這不正好沒錢了么?
他思量著,這事能搞搞,皆大歡喜的局面,賺了人家錢,人家還得感謝他,你信不?
「誒!建昆!」
老王所在的拖拉機駛過來,發現李建昆了。
頓時想衝下來,早就不想待,簡直活受罪,卻被旁邊人拉住。
縣裡的安排,不好整幺蛾子啊。
「建昆哪,趕明兒來家裡玩啊,咱爺倆喝一盅!」
「好的王叔,你繼續威風!」
「害,威啥啊,這孩子。」
自行車鎖在客運站外面的車棚里,不多時,彪子載著李建昆,王山河自個顛一輛,嗖嗖沖往鄉下。
回到石頭磯。
王山河剎住車,道:「建昆,你剛回來,一家人團聚,我今兒就不過去了。」
李建昆也不強迫,跳下車,從一隻手提包里,摸出樣東西塞過去。
「還給我帶東西了?」
小王驚喜。
「這話說的,忘誰也不能忘了你啊。」
李建昆擺擺手,跟彪子一塊顛了。
禮物不大,用一隻巴掌塊的古樸小木盒裝著,王山河當場打開,是一塊老玉吊墜,雕的是頭豬。
他和李建昆一樣,59年生人,屬豬。
這玉可有些年頭,如果李建昆沒被忽悠的話,正兒八經的古董。
再說李家哥倆這邊,二八大杠剛顛進清溪甸,全公社就沸騰起來。
他們在首都讀書的大學生回來了!
一間間破房子里,社員們搶著腳往外奔。
「建昆!」
「建昆回了。」
「建昆啊,首都好不?」
「過年回家能住多久啊?」
那一聲聲親切的問候落在耳邊,李建昆整個人一下輕鬆下來,有種在外面一年都未有過的踏實感。
他帶了兩條大前門,還有一袋橘子味軟糖,逢人發一點。
這時,清溪甸東頭,兩大一小,三個女人,撒丫子往過跑。
後面吊著個瘦不拉幾的漢子。
「二哥!二哥!」
喲!
李建昆搭眼望去,還得要隔點距離和時間啊,小猴子這回知道惦記。
「建昆!」
「姐!媽!」
吊在後面的貴飛懶漢一臉不快,爸呢!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