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茶花大隊 青年老師
第192章 茶花大隊 青年老師
在1979年3月之前,鵬城還不叫鵬城,只是一個縣,叫作寶鞍縣。
今年3月5日,上面批複寶鞍撤縣為市。
自古以來,這裡便是一片魚澤之鄉,老百姓世代主要以打漁為生,生活艱苦。
而它的地理位置又極其特殊。眾所周知,這個年代有「亞洲四小龍」的說法,代表著亞洲最富庶的四個地區。
港城,便是其中之一。
鵬城的前身寶鞍,與港城山脈相連,溪水相通,渾為一體。
寶鞍最高峰叫作梧桐山,海拔將近1000米,這個年代山上骷髏遍地,極度荒涼恐怖,因為什麼不言而喻。
明明生活在一片土地上,一邊窮困潦倒,一邊則燈紅酒綠、紙醉金迷,那是何等誘惑?
所以哪怕無數慘痛教訓擺在眼前,當地人仍然前赴後繼。
當然了,成功的也不少。
據不完全統計,從1952年至1979年間,寶鞍的三十萬人中,有八萬多人越了過去。
而在去年,寶鞍還經歷了非常嚴重的自然災害。
1978年夏天,一場超強颱風的中心肆掠過寶鞍,造成40萬畝農田被淹,500多間房屋倒塌,許多人不幸罹難,這就導致越來越多的人,生出越過去的想法。
溺死海上的不計其數。
為解決此事,1979年,深港線上的13支生產大隊,被划做先富區,允許當地人和港城進行小額邊境貿易。
這就是李建昆口中的「十三大隊」。
這件事也是後面成立特區的肇始。
沒錯,這會特區還沒成立,要到明年,目前鵬城開發僅限於蛇口地區。
「突突突!」
一輛拖拉機緩慢行駛在鄉間土路上,李建昆花十塊錢雇的,本來不順路。
鵬城這年頭是真窮啊,別說城市,連條像樣的馬路都沒有,他們從羅湖客運站摸出來,一路尋人打聽,走出幾里地,說是前面有個小鎮,可謂望山跑死馬啊。
所幸不到小鎮時,迎面駛來一輛拖拉機,李建昆趕忙攔下來。
讓駕車的大叔送他們去十三大隊。
他雖然知道不少信息,但十三大隊怎麼走,也是兩眼一抹黑。這年頭出門在外,首先得找個落腳的地方,不然等天黑可能真的要露宿街頭,哦不,在這邊是露宿荒野。
至於他們這樣去十三大隊,會不會顯得突兀,李建昆並不擔心。
有些事雖然沒經歷過,但用腦子分析一下就知道:目前這個國家唯一的私人可交易的邊境貿易區,豈會沒有嗅覺敏銳的商人瞄中?
裡頭的操作空間很大。
什麼小額邊境貿易,一次交易不了多少,積少成多不就變大了?
外來人沒資格交易,不會找本地社員代勞?
從駕車的大叔一句話沒問中,也能看出些端倪。
十三大隊顯然常有客商過去,當地人已經見怪不怪。
日頭開始西斜,這趟行程硬是經歷一整天。
前面路埂子下,出現一條蜿蜒的小河,司機大叔操著蹩腳的普通話道:「吶,這裡其實已經到了,邊上這個叫茶花大隊。」
花茶?
李建昆心想,倒是個美麗的名字。
鵬城是一個擁有客家、廣府和潮汕三大民系的嶺南地區,語系複雜,有客家語、粵語、潮汕話和大鵬話,李建昆到這裡后,也懶得擺弄他那點淺薄的粵語。
不過這並不算什麼,他們江浙話那才叫搞死個人,相鄰的兩隔壁地區,方言都完全不同,聽著一臉懵逼。
所以普通話推廣是具有深遠意義的,在這些窮鄉僻壤、方言繁雜的地區,反而更具成效。從某種程度上講,這也使得人們走出去,具備了溝通技能。
「你們去茶花大隊不?去的話從這邊最近,就是沒路。」
「師傅,停吧。」 李建昆五人的視線,都落在前方不遠的一段窄河上,那裡用並排的兩根圓木,搭起一座簡易小橋。
這會橋上橋下都有人。
橋上是一個個穿著髒兮兮衣服、挎著自製小書包的蘿蔔頭們,正小心翼翼有序地通過小橋。
孩子們都脫了鞋,拎在手上,使得腳掌更有抓地力。
橋下沒過膝蓋的河水中,有個青年男人,褲腿挽得老高,白白凈凈,戴一副黑框眼鏡,挨個護送孩子們過河。
「應該是老師。」小王道。
五人跳下拖拉機,眼裡都多了抹尊敬。彷彿看到孩童時的自己,老師也是這樣呵護他們的。
這個年代的老師沒得黑,像這種鄉村教師的工資待遇,抵不上城裡的一級工,他們是有文化的人,經濟大潮已經掀起,另謀出路比其他人更容易,使他們仍然堅守崗位的,除了熱愛,還能是啥?
拖拉機突突突駛離。
蘿蔔頭們和青年老師,早已留意到五人,但沒想到他們會在這裡下車,紛紛搭眼望來,眼裡充滿好奇。
李建昆這才發現,這位老師竟然長得賊帥,嗯,不輸小王。
屬於同一款,白白凈凈的文雅書生。
「你們吃糖不?」魯娜從兜里摸出一把糖果,她有些暈車,過慧州前在羊城買的。
這會彎下腰,伸出手,沖著路旁已經過河的幾個小蘿蔔頭,散發著母性的光輝。
小蘿蔔頭們個個眼神明亮,有人哈喇子都饞出來了,但仍杵在原地沒動,紛紛望向河裡的老師。
「還不謝謝阿……呃,大姐姐。」青年老師向李建昆等人投來善意笑容。
小蘿蔔頭們這才紛紛上前,排著隊,捧起小手,接受魯姐姐分發糖果。
因小見大,李建昆在心裡給這位帥哥老師點了個贊,教書育人很有一套,他笑著搭話,「老師貴姓啊?」
「免貴,姓林。」
「林老師,從這邊過去是茶花大隊對吧,我打聽下,大隊有落腳的地方嗎,你看我們五個人。」
林雲揣測過他們是來幹嘛的,但這一行跟以前那些又很不一樣,他不太確定地問:「伱們,也是來做買賣的?」
「算是吧。」
「那有。」林雲道,這是大隊的規定,有客商來必須好生相迎,有時候還跟別的大隊爭搶呢,因為這些人都財神爺。
他說完又補充一句,「你們要是不急,稍微等會,我把孩子們送過去,帶你們進大隊。」
「那行,謝謝林老師了。」
「沒事沒事。」
瞅著林雲加快速度護送蘿蔔頭們過河,李建昆蹲到路埂子旁,笑著打聽,「林老師,這不是你們大隊的孩子?」
「嗯,附近其他大隊的,他們那邊沒老師教。」
「那林老師你可真夠辛苦的。」
「辛苦啥呀,好多人不願意送孩子來上學,幾個大隊加起來,不到二十個孩子,工作還做不通了,你說這麼小的孩子能幫家裡做多少事呢,可未來必然是知識的年代啊!」
林雲說到這裡,臉上情緒複雜,有憤怒、失望和遺憾。
看到一位老師嫌棄自己不夠忙活,李建昆心裡也是五味雜陳。
這年頭,誰都已經明白大學生美滋滋,讀完就是國家幹部,然而羨慕歸羨慕,許多人又很篤定自家孩子不是那根蔥,連嘗試都不願嘗試。
如這類人,更別期望他們能生出「多少讓孩子學點知識,將來有用」的想法。
所謂的目光短淺。
再一對比,這位林老師便顯得十分高瞻遠矚,未來可不就是知識的年代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