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老酒客和新酒客
第332章 老酒客和新酒客
洪二平,家住老虎洞,今年五十有一,過去是區肉聯廠的職工,屬於食品體系。
兒子返城后沒工作,天天發神經,索性讓他頂了班。
如今閑賦在家。
洪二平為人沒啥不良嗜好,既不學京城的頑主們提籠遛鳥,也不跟衚衕串子們學賭棋抽煙,唯獨好一口杯中物。
還不能說成是貪口腹之慾。
洪二平這人有個毛病,菜可以差,甚至沒有,但酒必須好。
以前擱香餑餑單位,高低是個領導,多年下來也攢下一些家底,到如今為止,他都是這習慣,家中好酒不斷。
親朋好友串門走動,縱是提溜來山珍海味他也不稀罕,只有好酒正中他心懷,一準笑歪嘴。
洪二平自認市面上的好酒他全喝過。嘿!今兒卻有人跟他吹牛批,說有個地方好酒成堆,他九成九都沒喝過。
這不是純純的瞧不起人么?
他還不信這個邪,非得去看個究竟,所幸幾步路而已。
從老虎洞的家出來,沿著娘娘廟衚衕走到頭,到后馬路,這邊的長征食堂不陌生,說是擱旁邊不遠。
洪二平背著手走到馬路牙子前,左右踅摸……找到了!
小酒館。
不錯,這名字深得他心。
要說他年輕那會,這四九城裡酒館才多,老輩人沒事都愛喝上一盅,如今生活條件變好,酒館反而少了,您說這事鬧的……年輕人沒一個能喝的,失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義薄雲天,凈剩下嘴皮子功夫。
忒看不慣!
揉揉散不去的紅鼻頭,洪二平大步扎進去。
「歡迎光臨!」
喲,服務周到。用老一輩那些爺的話說,該賞!
不過現在不流行,敗風氣,犯忌諱。洪二平也不效仿。
「好好好。」洪二平撫了把並不存在的鬍鬚。
戳在門口迎接的是一個盤正條順的姑娘。
養眼!
酒館裡頭環境別具一格,頗為現代化,談不上喜歡,也不討厭。
空間倒不小,錯落有致地擺放著數十張小桌台,才下午三時許,竟然已經有幾桌酒客。
一個格外大的櫃檯,引起洪二平的注意,外側還擺著一排高腳凳,這真是一點空不落下啊。
不過也好。
想他年輕那會,進酒館嘬杯散酒,哪有位置坐?捧著酒盅,擱牆角蹲。
座位有限,論資排輩也輪不到他,那是爺才有的待遇。
視線上移,洪二平雙眼猛地一凸。李雲裳瞅著這人怪怪的,一大把年紀,至於這樣盯著姑娘看嗎?
「咳!」
「別咳了,我不是看你,姑娘你沒事長這麼高幹嘛呀,來來,往邊上站點。」
洪二平個頭不高,剛過一米六,年輕那會實在沒吃好。
李雲裳:「……」
洪二平走到吧台前,昂著頭,瞪大眼睛,掃視著幾乎跟牆一般高的巨大酒櫃。只見上面擺著五花八樣的酒水,標籤上儘是鳥語,一個看不懂。
這些酒他豈止九成沒喝過?
那是沒喝過一樣啊!
吸溜!
嘴裡泛涎夜。
「這些酒?」
「貨架上的都是洋酒,要散裝的白酒、啤酒也有。」李建昆搭話,看出這是個酒菩薩。
瞅那酒糟鼻也能一窺端倪。
這種主顧,美女銷售不頂用,得上專業人士。
洪二平樂了,咱們的酒他是喝個遍,但洋酒,他是真沒嘗過滋味,過去也沒地方買呀。
他忽然覺得櫃檯邊的凳子挺好,扒拉一張坐上去,手扣檯面,暗道今兒有口福。
「老同志,我建議您還是來點牛欄山,我們有六十五度的二鍋頭。」
洪二平吹鬍須瞪眼,「瞧不起人?告你,不差錢!」
「不不,絕沒有瞧不起您的意思,您一看海量,洋酒多半只有40度,口味跟白酒區別挺大,怕您喝不過癮也喝不習慣。」
聽聞這話,洪二平倒覺得這小夥子不錯,知道替客人著想。
「不打緊,嘗個新鮮,伱給推薦幾款好的,我今兒先嘗嘗。」
勸也勸過,再喝不滿意,可不關李建昆的事。遂給他推薦一款伏特加,一款威士忌,一款白蘭地。
怎麼賣的,價錢也說與他聽。
洪二平咂舌,按他的理解,即為一口酒,分別八毛、一塊三和一塊五。
但話說開了,他也不能丟份,手扣桌面,各要一P。
杯到手邊,洪二平先嗅了嗅,那是半點酒香也無。
「咕嚕!」
他先喝伏特加。喝不了慢酒,一口灌完,砸吧砸吧嘴,這尼瑪……水似的。
「咕嚕!」
再喝威士忌。
啥味兒啊這是? 反正不好喝。
「咕嚕!」
又喝白蘭地。
呸!
這也叫個酒?
洪二平不到半分鐘,咕嚕完三P酒,看呆吧台內的李雲裳和沈紅衣。他望著李建昆問:「歪果仁都喝這玩意?」
「對。」
「那他們也太沒口福了吧!」
李建昆笑道:「可不。」
這時,耳邊傳來清華學妹歡迎光臨的聲音——
沒事時她跟北大學妹輪流在門口搞接待,杵著是挺累,但兩人也樂意,她們拿時薪,每小時一塊錢。
又有客戶進門。
是倆小青年。
「超哥你看,我沒忽悠你吧,各種各樣的洋酒!」矮個青年指著吧台酒櫃,對高個青年說。
兩人都挺樂呵,屁顛屁顛湊過來,眼神明顯在沈紅衣和李雲裳身上逗留少許。
李雲裳笑著上前接待,必須得練。
兩個小青年雖然是奔洋酒來的,但囊中羞澀,只要三毛錢的威士忌,每人一P,外加一碟炒花生,一毛錢。
遂美滋滋品起來。
「嚯!這酒是不同哈。」
「嗯!不燒口。」
洪二平坐在旁邊都看呆了,怎麼他喝的是假酒嗎?
他一塊三的什麼威士雞,也沒喝出這滋味啊。
他望向兩個小青年問:「這酒好喝?」
「那是,不比白酒好喝?」
「屁!」
被同伴稱呼為超哥的小青年,挑眉回懟,「土包子。」
「你!」
「好啦好啦。」李建昆打起圓場,「各喝各的好不,別吵。」
洪二平忿忿不平道:「這是崇洋媚外!」
李建昆爬到吧台上,湊近,只用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有點。不過還有一個緣故,白酒度數太高,年輕人一般喝不慣,這酒度數低,好入口。」
「那也不能說比白酒好喝!」
李建昆眨眨眼,「您當他們會喝酒嗎?」
洪二平愣了一下,遂哈哈大笑起來。
李建昆跟著笑道:「老同志,年輕人喝酒啊,多半喝個排面,喝個氣氛,您也是年輕過來的,一準門清。所以啊,咱各喝各的,各取所好,誰也別編排誰。」
洪二平道:「行吧,你這話在理,不跟他們計較了。」
「那您…再來杯二鍋頭?」
「要得。我驗驗貨,看你這二鍋頭正不正宗,正宗的牛欄山,那也不比五糧液差多少。」
六十五度的二鍋頭,李建昆用只酒提子舀滿一杯。這位酒量大,這酒也便宜。
半斤才四毛錢。
「您請。」酒送上,李建昆附帶遞過一枚塑料小紅花。
洪二平用指頭捻著問:「這是幹啥的?」
「晚上有演出,您消費了,得一枚小紅花,晚上如果還在,遇到喜歡的節目送出去,算是打賞。」
洪二平咧嘴道:「那不跟過去戲園裡的爺往台上扔金鎦子一樣?」
「可不。」
「嘿!那我晚上得在啊,這個威風要耍。」
吧台內,一側,李雲裳和沈紅衣兩人,美眸流光溢彩。
這就是所謂的二次銷售和留客技巧?
客人留下來,晚上節目上演,興緻頭上,一準還得消費。
李雲裳扯扯沈紅衣的小手,問:「學會了嗎?」
沈紅衣咬咬牙,實則心頭擂鼓,口齒不清道:「學廢了……」
她必須得掌握這些技巧,事關收入,畢竟欠那麼多債。父親現在每天天不亮便出門擺攤,不到天色黑透不會回。她的薪酬是按酒水銷售提成結算。
雲裳姐美其名曰,是給開店功臣的專屬待遇。
實則是誰的主意,沈紅衣心裡亮堂。
「歡迎……」
「不用不用,我們不用客氣。」門口走進幾人,為首的李成如四下瞅瞅,嘿嘿笑道,「來早了?」
李建昆掃視過去,眼神落在今晚有演出的朱林身上,化過妝,特意換上一襲素白連衣裙。美艷不可方物。
當然了,自家媳婦兒也不差,論清純甜美更勝她一瞅,只是這年頭姑娘發育慢,還沒張開。
「這不隨你們嗎,有時間早點過來備戰,準備更足,勝算更高嘛。」
「是這個理兒……哎呦我去!這全是洋酒嗎?昨天凈唱戲去了,我都沒細瞧。」
李成如走到吧台前,盯著琳琅滿目的酒櫃,大為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