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他們越往山洞深處走,就越感到寒冷,地勢似乎也在逐漸變低,那股子血腥味始終揮之不去。
“這裏這麽濕寒,尋常人根本無法存活。”
衡衍低著頭,貓腰前行,頭頂就是濕滑的石錐子。
“那個家夥走火入魔後到處殺人,還專挑年輕男子,恐怕就是為了壓製體內的不受控製的魔氣。再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徹底失去人性,變成一個殺人機器。”
姬寒尋因為個頭小,很是輕鬆的穿梭在隧道裏,時不時東看看西摸摸。
“你似乎對這些很了解?”烏零露問道。
“有什麽是本大爺不知道的嗎?”姬寒尋高傲的揚起下巴,“你們這些正道人士愚昧無知,竟以為我教都是她那樣的人,實在是笑話,我們潔身自好,怎會將那些凡人身上微弱的力量看著眼裏。”
“道不同不相為謀。”一直安靜的衡衍說道,他知道這個姬寒尋絕不簡單。
“那你現在還不是和我走在一起嗎?若我想殺你,你早就死了。”姬寒尋轉頭看向他,眼裏沒有絲毫波動,“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我會在天下人的麵前,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姬寒尋如此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很尋常的事,衡衍不禁皺眉。他淡淡說道:“你的確有能力把我殺了,但你還是要明白一件事,每個人的生與死都不是別人能夠決定的,你也一樣。”
“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那為何我們魔教人的生死就可由你們決定了呢?豈不荒謬?”
“你還是不明白,你太過自我了。”衡衍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拉起烏零露往前走去。
姬寒尋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忽視他,現在衡衍這副模樣,極大的激怒了他。
“你給我站住!”
姬寒尋快步追去,卻見衡衍與烏零露兩人停了下來,他上前一看,不由咧嘴一笑。
“這個家夥還真是饑不擇食。”
原來再往前走幾步,豁然開朗,一個通往地上的露天石洞出現在眼前。這石洞裏擺放著許多棺材,棺材做工精美,都沒有合上,裏麵的屍體一覽無餘。
棺材大大小小,因人而異。屍體都是男性,年齡均沒有超過三十,最小的居然隻有五六歲的樣子。他們的死狀都很相似,臉色慘白,像是失血而亡。
“他們都死了嗎?”烏零露走上前去,巡視一圈,發現果然都死了,有的像是剛死不久。
“看來這裏就是那家夥的老巢了,現在人沒在,肯定又出去尋食了。”
姬寒尋一臉嘲諷,一屁股坐到棺材一角,渾然不在意棺材裏麵的屍體。他繼續說道:“鬼城附近的地方的年輕男子差不多被她殺完了,現在魔性越來越重,恐怕跑不了多遠,一定在附近找人,我們在這守株待兔即可。”
衡衍一直都很沉默,看著這些屍體,有的才與他一般大而已。他想了想向姬寒尋問道:“你說的那個人是男是女?”
“女的。”姬寒尋很是痛快的回答。
“女的?”衡衍思慮片刻又道:“你說她以前都是在其他城鎮作案。”
“沒錯。”
“那她應該就是鬼城的人了,為了防止別人發現,故而舍近求遠。”烏零露沉聲道,眼神裏盡是難以置信。
衡衍問道:“你猜到了?”
烏零露點點頭,“我到寧願是我猜錯了。”
“你們兩個在哪兒嘀嘀咕咕說什麽呢?”姬寒尋忍不住說道,他已經受夠了衡衍與烏零露對他的忽視。
不過衡衍並沒有理會他,繼續對烏零露說道:“或許還有另一層原因,她是鬼城之人,肯定對城中百姓心懷不忍,所以一開始並未在城中作案,隻是現在無法控製自己了。”
衡衍這般說,烏零露就更加確定心中所想了,她雖然不願意相信,但是事實如此。
“我說你們兩個!”姬寒尋跳到他們兩個中間,仰頭怒目而視,“太不把本大爺放在眼裏了!別以為我現在不殺你們,你們就安全了,等會那個女魔頭回來了,你們照樣活不成!”
烏零露翻了個白眼,一把將他提起,“我說你能不能安靜點,一驚一乍的有意思嗎?”
姬寒尋輕哼一聲,“本大爺是好心提醒你們,等會可別怪我見死不救。不過嘛……”
姬寒尋眯了眯眼,小模樣如同一個風流浪子,他趁烏零露不備,居然一把抱住她,全身都掛在她柔軟的身上。
衡衍見了不由黑臉,但是這姬寒尋一個小孩兒模樣,他也不好上去給他一頓揍吧,雖然姬寒尋的境界比他高了不知多少。
少女身上淡淡的幽香,讓姬寒尋如癡如醉,他一臉享受的說道:“若是你回去給我當壓寨夫人,我便答應救你一命。”
“姬寒尋是吧。”烏零露笑容很是燦爛。
“沒錯,決定要投入本大爺的懷抱了嗎?”
“一個字,滾!”
烏零露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身上的狗皮膏藥扯了下來,她正要動手教訓,卻見他突然不再嬉皮笑臉,仰頭望向上空。
衡衍與烏零露也感受到了一股血腥殺戮的味道,他們仰頭看去,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抱著兩個幾個月大的女嬰飛了下來。
看見她的模樣,烏零露心中一沉,果然是她,陸之姝。
陸之姝顯然也注意到了他們,她與往日很是不同,長發披散,睫毛近乎普通人三倍長,眼瞳血紅,臉上細微的血管擴張了幾倍,看著異常瘮人。她放下懷中的嬰兒,轉頭看向一旁的姬寒尋,聲音沙啞。
“你跟了我這麽久,沒想到現在才找來。”
被人看低,姬寒尋自然是不爽,他輕哼一聲,“本大爺自然是有本大爺的道理,你這種已經喪失理智的瘋狗是不會明白的。”
“你不就是想等我徹底走火入魔後再來殺我嗎?有什麽高明的。”陸之姝早已猜到會有今天,她從入魔以來,一天好日子沒過過,現在還是要死了,想到這兒她不禁悲涼,也深深不甘。
“那是你自找的,我本沒有興趣來管你,可誰知你到處殺人便也罷了,還打著我魔教的名號,壞我教名聲,這罪你可擔待不起。”
“魔教還有什麽名聲嗎?”
姬寒尋歎了口氣,明明是小孩兒模樣,卻非要裝作一副老成樣子。“這世間人都不曾善待我魔教,可卻又不知世人心中皆有魔,一念之間罷了,沒人能獨善其身。”
聽到他的話,陸之姝臉上雖然依舊是嘲諷的表情,但卻沒有反對。
“你說的沒錯,我就不是個例子嗎?”
她自嘲一笑,將頭以一種極為詭異的方式轉向烏零露,脖子上發出咯咯咯的聲音。
“烏零露我本沒想讓你卷進來,讓你住進城主府是真的把你當朋友。”
烏零露難以接受她現在的樣子,艱難的吐出,“我知道你還把我當朋友,所以我才想來幫你。其實從一遇見你開始我就發現了你的不對勁,可沒有想到你居然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沒有人能幫我,我犯下的罪孽已經無法得到救贖了。我入魔雖然不是我所願,卻是我主動所至,沒什麽可怨的。”
衡衍走上前握緊烏零露的手,又轉而向陸之姝問道:“你為何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陸之姝輕笑一聲,“告訴你你就能夠原諒我了嗎?”
衡衍看了看四周的棺材,還有那兩個昏迷的嬰兒,最終搖了搖頭。
“我說了,每個人的生死都不是別人能決定的。若你無德無過,便平庸一生,若你功德無量,便被世人敬仰,若你作惡多端,那結果就會差強人意了。你自己所做的決定了自己人生的終點,所以不管你有什麽理由,我都沒有理由原諒你。”
聽完他的話,不知為何,陸之姝突然笑了,而且越笑越大聲,她雙臂張開,仰著頭,兩行清淚落下。
“你這樣的人,哈哈,你這樣的人,烏零露!”她突然轉過頭,看向烏零露,又笑又哭的走到她身邊,在她耳邊低聲說道:“烏零露,你和我是一類人,愛上他,你一定會很苦的。”
烏零露一震,她退後兩步,心裏突然有些慌了。她搖了搖頭,似乎想甩掉陸之姝的聲音,可一直都在盤旋在大腦裏。
“怎麽了?”
衡衍扶住烏零露,見她一臉蒼白,不由擔心。
烏零露搖搖頭道:“我沒事。”
“你叫衡衍是吧。”陸之姝玩味的看著他。
“是。”
“能幫我一個忙嗎?”
“什麽忙?”
陸之姝指了指那兩個嬰兒,又指了指一旁無聊的姬寒尋。“這個家夥不是什麽好東西,殺了我之後,可不一定會放過這兩個嬰兒,你把她們安全帶走吧。”
衡衍淡淡說道:“這是當然。”
她輕歎一口氣,走到那兩個嬰兒的身旁,輕輕捏了捏他們的臉。“不管你們信不信,我沒有準備殺她們,本來今天就已經預料到這個結果,我又何必在平添罪孽呢?他們被父母拋棄了,差點被老虎吃掉,我看著可憐便救下了。”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衡衍與烏零露齊聲說道。
“謝謝你們,我的事就請不要告訴長姐了,她也是苦命人。”
說罷,她便轉身走向姬寒尋,對他說道:“我知道敵不過你,也沒有活下去的想法,但是我還是要拚死一搏。”
姬寒尋搖了搖頭,跳下棺材,雙手背負於後,笑了笑,然後飛上半空。陸之姝隨之追去,她拚盡全力,但沒能有撐多久。看不清姬寒尋到底使了什麽法術,隻見一陣紫光閃耀,陸之姝居然屍骨無存。
烏零露怔怔的看著姬寒尋緩緩落到地上,不知為何他突然轉頭看向她,清澈如水的眼睛裏是她慌張的表情。
姬寒尋笑了笑,像是看穿了一切,“我沒興趣殺這兩個小屁孩兒,你們要帶走就帶走吧。”
他又看向衡衍,“後會有期了,下一次,你就不會這麽好運了。”說罷便輕輕一躍,一個轉身便從上空的洞口飛了出去,消失在茫茫月色下。
衡衍抱起兩個嬰兒,對烏零露說道:“我們也回去吧。”
“哦。”烏零露看著衡衍懷裏昏睡的嬰兒,她們是那麽的安然,全然不知她們的救命恩人已經離開,永遠的離開,帶著罪孽離開。
“你在想什麽?心不在焉的。”衡衍控製著仙劍,轉頭看了看烏零露,灼灼的眼神讓烏零露無處可逃。
烏零露垂下眼簾,悶聲道:“沒什麽。”
雲霧被仙劍衝破,月色下的世界被坡上一層銀紗,從高處看,朦朧一片。那風兒吹過,衡衍束發的綢帶高高揚起,烏零露懷裏抱著兩個嬰兒,怔怔的看著他的背影。
“烏零露,你和我是一類人。”
“愛上他,你一定會很苦的。”
烏零露搖了搖腦袋,想要驅趕腦海中那揮之不去的聲音,她不可避免的在想,在失落。
在姬寒尋殺死陸之姝的時候,她很想上去救她,她是她的朋友,難道因為那些罪過就要眼睜睜看著朋友死在自己麵前嗎?可她知道,姬寒尋不會放過陸之姝,而衡衍也絕不會同意。
陸之姝做的事連一向灑脫的烏零露也難以說服自己她沒有錯,可那是自己的朋友呀,她就死在自己麵前,而自己卻什麽也沒有做。
那一刻,烏零露有些迷茫了,或許是害怕,她怕有那麽一天,衡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