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姬寒尋譏諷的看著白虎殿中依然爭論不休的人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從比賽台上爬了起來。他清了清嗓子,“既然人都來的差不多了,那我們就開始吧。”
他的聲音很清脆,奶聲奶氣的,卻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齊刷刷緊看向比賽台。
南天大聲說道:“姬寒尋!你僥幸留的一命,就應當安分守己!若不快快將人放了,我等定叫你又去無回!”,
姬寒尋搖了搖頭,對於南天的話毫不在意,他張狂說道:“你認為我會怕嗎?就算我屠你重閣門滿門,你又能奈我何?”
他頓了頓,突然看向人群裏的孔雲,咧嘴一笑,張了張嘴,口型的意思是:“哥哥,我要替你報仇了。”
而孔雲卻恍若未見,他直直站在人群中,一席白衣,相貌普通的他很難一眼從人群中找到。他很平靜,隻是眼神越發深沉。
看見孔雲毫無反應,姬寒尋沒有感到意外,他走到昏迷的衡衍麵前。舉起手中的天辰劍,狠狠地向他的左肩刺下去。天辰劍拚死抵抗,可怎麽能敵得過姬寒尋這個大魔頭呢?不過在空中頓了一瞬,便直直的落了下去。
噗呲一聲,血飛濺出來。劇烈的疼痛感讓昏迷的衡衍再次轉醒,睫毛輕顫,他緩緩睜開了眼。不過他最先注意到的並不是極度興奮的姬寒尋而是一旁沉默的烏零露。
他嘴唇張合,意思很明顯,“離開這裏。”
看見衡衍再次受傷,卻什麽都不能做,烏零露緊咬牙齒,手中握成拳頭,死死抓著衣角。指甲已經刺破手掌,鮮血染紅了月白色的衣料。她倔強的輕輕搖頭,堅定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她絕不會丟下衡衍不管。
姬寒尋回眸看了一眼烏零露,笑了笑,沒有管她,反而很是得意的從衡衍的左肩上拔出天辰劍,又狠狠地朝著他的右肩刺了下去。但這一次他被突然出招的南天阻止,可也僅僅隻是換了一個方向而已,劍落在了衡衍的右胸口處。
姬寒尋威脅說道:“你最好不要輕舉,保不定下一劍就要落在他這裏了。”姬寒尋指了指衡衍的左胸口處,眼神裏帶著嗜血的光芒。
南天本來想趁姬寒尋不備殺他個措手不及,救下衡衍,可是沒想到他反應這麽快,不僅沒有傷到他還沒有救下衡衍。現在引的姬寒尋動怒,遭罪的也隻會是衡衍,所以現在他隻能閉口不言。
“你們把正魔分的那麽清楚,卻不知世間萬物皆可入魔,人鬼妖仙入魔者俯拾皆是。可你們偏偏自以為是,借著維護正道的由頭將我們趕盡殺絕,實際上卻是你們的私心。你們擔心我魔教勢力過大,危及你們六大修仙派的地位,竟然恬不知恥的把蠻丘裏一案壓在我們頭上!這就是所謂的正嗎?”
姬寒尋的話讓在白虎殿裏的各派弟子炸開了鍋,一直以來他們接收的信息都是正魔有別,魔教萬惡不赦,可現在卻聽到了完全相反的話。
“一派胡言!難道你們殺的那些人也是我們安插的罪名嗎?”刀淩天用無比洪亮的聲音激醒了被姬寒尋的話迷惑的年輕弟子,一股浩然之氣油然而發。
“那些都是該殺之人,有何之錯?”姬寒尋冷聲道。
“少自以為是!趕快把人放了!”陳瀧麵若寒霜,看著衡衍受苦她也如同刀割。
“瀧兒!小…”南天還沒來得及阻止,姬寒尋便一掌將陳瀧打飛在地。陳瀧悶聲吐了口血,被弦思扶起來後,怨恨的看向姬寒尋,但沒再出聲。
“自不量力!”姬寒尋冷哼一聲,轉頭看向刀淩天他們,一副奸計得逞樣子。“拖了怎麽久,現在終於是沒有後顧之憂了。”
聽到他這話,眾人不由一愣,隨即南天反應過來怒道:“你這魔教妖人!竟然暗中使詐!”
原來姬寒尋嘰嘰歪歪拖了這麽久,早已經在暗中布下了陣法。他可以毫無畏懼的出現在所有人麵前,也能確保自己安然無恙,但是並不能完全保證在諸位大能麵前順利殺了衡衍,所以為了不被打擾,他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這個陣法叫弑神劍陣,威力極大,就算是在座的諸位同時聯合起來也不能在短時間內突破,而到了那時他已經成功殺了衡衍。
姬寒尋轉過頭去,看向剛好處在劍陣之外的烏零露,“我說了不要妄想能夠救他,也不要太小瞧了我。”他揚起頭,雙手合十,露出異常神聖的表情,明明是如此稚嫩的臉,卻似乎飽經風霜。“一千年都已經過去了,現在那些亡魂終於可以的到安息了,現在是時候讓這一切都結束了。”
他說話的方式異常奇怪,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停頓均勻,不分平仄。而天地間也突然失去了顏色,隻剩下一片肅殺,是紅色,血液一般的紅色。那些牛頭馬嘴的鬼厲們叫囂著,拉扯著衡衍飛向半空中。衡衍已經說不出話來,唯一能夠做的就是用眼神示意烏零露離開這裏。
烏零露一臉呆滯的看著衡衍,身邊湧出了大群大群的人,他們奮力攻擊著弑神劍陣,可是都沒能撼動半分。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被擠來擠去,甚至還不小心被砍傷了多處。
她就這麽看著衡衍,四目相對時,竟然就是生死之別了。曾經的一幕幕閃過腦海,本來以為已經淡忘,可實際深藏在心,隻是不輕易翻起。在麵臨死亡的那一瞬,衡衍竟有些累了,如果在來一次,他隻想守著一個人,愛著一個人,平淡一生足以。遺憾是最大的痛楚,那一滴淚水包含了所有,落在了烏零露的手心。
姬寒尋已經徹底解封了天辰劍,上古神劍一出風雲突變,電閃雷鳴!那神秘的紋路沾染了它主人的鮮血,這讓它又想起了一千年前的那場變故,它不再平靜,變得暴躁!
姬寒尋飛至半空,高高舉起天辰劍,然後直指衡衍。那一刻,世界都沉寂了,隻能聽見一種聲音,死亡的聲音。
天辰劍不停的震動,姬寒尋幾乎都要控製不住它,在那一瞬間,也仿若一世,姬寒尋帶著已經狂怒的天辰劍飛向衡衍。劍尖上的寒光讓所有人都睜不開眼,隻有衡衍平靜看著前方,那劍尖越來越近,百寸、五十寸、二十寸、十寸、一寸!衡衍輕輕閉上了眼,和幾年前不一樣,再次麵臨死亡的時候,他出奇的平靜。
如果凍結時間,在那一刻,大多數人都表情是驚恐,孔雲的表情是不安,莫非的表情是漠然,弦思的表情是悲傷,陳瀧的表情是茫然。而烏零露卻沒有表情,她和衡衍一樣平靜,因為她和衡衍一樣都視死如歸!
烏零露曾對衡衍說過,她是一隻妖,一隻花妖。衡衍說他很遺憾沒有看到過她開花時的樣子,但其實隻要他現在睜開眼就可以看到。
那是一朵小小的淺粉色的花骨朵,她就在衡衍的鼻尖,淡淡的清香雖不濃鬱卻傳遍了整個白虎殿內。花苞尖頭抵著劍尖,那一寸姬寒尋沒能再進。
花骨朵的花瓣慢慢張開了,顏色也越來越濃烈,到最後變成了嫣紅,像是血染了一般。衡衍終於睜開了眼,可他什麽都看不見,天辰劍的劍氣已經傷了他的雙眼。他不知道那朵小花受了傷,他不知道心愛的女孩就在自己身旁,但他還是很傷心,心空了一樣,比死了還要難受。
他輕聲喃喃道:“是你嗎?”
可是沒人能回答,花兒越開越大,她的五片花瓣如同蝴蝶的翅膀,柔軟的枝條,輕輕的拂動著,然後慢慢包裹住天辰劍的劍身,使得它不能再傷及衡衍分毫。
沒有人看見在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麽,原本處在人群中的烏零露突然不見了,她衝開了弑神劍陣,帶著滿身的傷痕,幻化為原形,擋下了在衡衍麵前的劍。
她是一隻妖,花為身,石為心,陌上花開時,不為生卻為死。那一劍,穿身傷心,她閉上了眼。
姬寒尋不敢相信的看著手中腐朽的天辰劍,那包裹著劍身的花瓣明明如此柔軟卻又如此堅硬。但其實隻要在前進一寸,就算是一塊廢鐵,烏零露也必死無疑,可是他並沒有那麽做。因為他明白了一切,這個世上能開出這種花的種子應該隻有一個東西。
他如夢初醒的看了一眼孔雲,收回天辰劍後,看著那殘破的小花朵說道:“你現在還不能死,但願你能活的下來。”
隨著他聲音的遠去,他的身體漸漸透明,最後完全消失,哐當一聲,天辰劍被扔在了地上,再無光澤。
過了很久,所有人才反應過來,那些不知情況的年輕弟子見到大魔頭離開,不由歡呼雀躍。重閣門的人也快速跑到衡衍身邊,見他依然活著,不由鬆了一口大氣。
而似乎隻有孔雲與莫非兩人注意到了衡衍手掌心的那朵小花,她已經沒有了顏色,灰白的花瓣毫無生氣。
衡衍眼神無光的四處張望,妄想著能有熟悉的身影進入視線,可無論他怎麽看都隻是漆黑一片。手掌心那冰涼的觸感讓他害怕,他甚至不敢去確認。
好多人的聲音,他頭昏腦漲,顫抖著縮到一個角落,猛烈的搖著頭,他一遍一遍呼喊著熟悉的名字,可是沒人回答。他待在自己的世界裏,那無盡的悲傷把所有人都阻隔在外。
孔雲越過所有人走到衡衍的麵前,“你死了嗎?”
衡衍隻是低頭看著手中的小花,可是他明明什麽也看不到。
“你沒有死,可她要死了!”
“不!”衡衍驚恐的嘶吼道:“她才不會死,她明明就在我身邊,你騙人!”
“衡衍你還不明白嗎?隻有你能救她!”
“我?”衡衍愣住。
“對!她的生與死全由你來決定,所以現在至少你不能瘋,否則你會後悔一輩子。”
衡衍痛苦的閉上眼,輕輕的呼吸著,腦海裏全是烏零露的一顰一笑 。他從瘋的邊緣回來,抓住的是一朵灰白色的小花。當他再次睜開眼時,模糊的視線裏也是一朵灰白色的小花。
他似乎聽見了一聲歎息,像是在低語安慰,像是在輕聲歌唱,總之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