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因為仙骨具有極強的恢複力，所以烏零露身上的傷已經被衡衍治愈，但她仍然陷入昏迷中。衡衍站在她的床邊，隔著一段距離，垂頭看著手中的小花。
這是他從罪石台上隨手折下的一朵，但現在已經變成了淺粉色，清新脫俗，卻又不失嬌豔。
在一個月前，他為了救烏零露選擇了重聚三魂七魄，過程比自己想象的順利，可是結局卻在意料之外。他以為他會徹底變成另一個人，可是並沒有。他似乎隻是多了一段記憶，古老久遠的記憶。他明明是局外人，卻又如同親身經曆一般，那種感覺無法形容。
更確切的說他好像是一個活了沉睡了很久的人，當再次醒來時，那些也跟著沉睡的記憶變得陌生，但又真實存在。
他依舊是衡衍，他很清楚，可是他再也不是原來的衡衍，他也很清楚。他無法像以前那般，渾身上下散發的神聖與孤冷讓別人不敢直視。
擁有了後凡的記憶，那些屬於後凡的感悟蜂擁而至，他的境界飛速增長，氣質潛移默化的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剛剛重聚三魂七魄之後，為了趕在七日期限之內救活烏零露，他冒著走火入魔的風險對烏零露進行了救治，雖然成功但他還是受到了不小的衝擊。
在他閉關療傷調養的那段時間裏，烏零露就被羅雲送出了中島，並且趕出了雲頂峰，再後來等衡衍出關時烏零露就已經被剔除了十一根仙骨。在命懸一線間，所幸他趕到了。
再見麵時兩人卻恍若隔世，當烏零露問他是誰的時候，他也有那麽一刻的遲疑。
“這一切似乎冥冥之中都已經注定，你我終點究竟在哪裏呢？”
衡衍輕歎一口氣，神色莫名，他看著烏零露的眼神竟是如此的悲憫。在他獲得後凡的記憶的那一刻，種種過往，還有那些模糊的未來都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好像已經知道了一切，又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他坐到烏零露身旁，伸出手將她皺著的眉頭撫平。
“這一切都由我來承擔便好，我隻希望能夠讓你置身事外，但願從此你的生命裏再沒有傷害與欺騙。”
原來烏零露一直要找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後凡。這一切似乎就像一個循環，兜兜轉轉竟又回到了起點。烏零露其實是一塊石頭，是女媧用來補天的神石，她被女媧遺忘在混沌之界。千萬年來無人問詢，可突然有一天她被人拾起，她記得那人的手溫潤如玉，骨節分明。她記得那人說:“石頭，我把你帶出去如何？”
在那段久遠的記憶中，後凡將烏零露帶出混沌之界之後就一直放在身邊，烏零露與後凡相伴相隨，但身為一塊石頭的她還什麽都不知道。
再到後來的正魔大戰，後凡散盡三魂七魄時，那塊石頭卻是不舍了。後凡看著擋在他麵前的石頭，笑了笑，第一次眼裏有了溫暖。“石頭也有心了嗎？不過快離開吧，這大千世界你應該去看看。”
可烏零露沒有離開，她能感覺得到後凡在一點點的消失，她是一塊石頭，可怎麽還傷心了？神石落下的眼淚不是淚而是雨，她在雨中找到了後凡的一魂一魄，並用自己的身體護住那即將散去的一魂一魄。然後她就落在了九妖山上，再沒人把她撿起。她再次陷入黑暗，被埋在了深深的土裏。
她每天都用自己吸收的天地靈氣來滋潤身體裏的殘魂，她固執的認為她的主人終有一天會回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年複一年，日複一日，殘魂漸漸穩定，不再隨時都可能會消散的狀態。她放心進入了沉睡，而殘魂也離開了她的身體去往下一世的輪回。
可因為殘缺的魂魄，後凡的每一次轉世都未曾活過一歲，直到衡衍那一世，也就是烏零露開花的那一刻。衡衍活了下來，而且很健康的活了下來。
烏零露修成人形後就一直在找後凡，她不知他已經死了，她覺得她會找到的。而她卻不知九妖山下，她一次次與衡衍錯過。陰差陽錯下，在兩人都不知道與對方的淵源之下，數年之後再次相遇。
“你也要多修養才是。”掌門出現在衡衍身後。
衡衍轉過身，“我知道，你不用擔心。”
“她現在怎麽樣了？”
“仙骨已經重新接好，隻是還在昏迷。”
“小衍。”掌門拍了拍衡衍的肩膀。“羅雲她是太擔心你了，你不要怪她。”
“我知道，她從前便是這樣。”衡衍淡然說道。
掌門一愣，隨即感慨一笑。“沒想到烏零露是上古神石，若不是親眼看見她的造物之力，我永遠也不會猜到。她恐怕就是你…後凡當初從混沌之界帶回來的那塊石頭吧。”
衡衍聽見掌門的口誤，臉上沒有異色，輕輕嗯了一聲，並未把其中更深的淵源告訴他。
“我會去和羅雲解釋清楚的，就讓烏零露暫時留在中島吧。”
“不必了。”
掌門卻不由一愣，他很清楚衡衍待烏零露是不一樣的。
“就讓她待在北峰吧，或許讓她離我遠點才是最好的選擇。”後麵一句衡衍說的很清，甚至他自己都沒有聽清。
“那現在……”
“我想向你求一件東西。”
“什麽？”
“六大神器之一忘憂草。”
重閣門鎮守的六大神器不是兵器而是一種神藥，名曰忘憂草。據說忘憂草能夠讓人起死回生，也能殺人於無形。
“你要用來給烏零露療傷？”
“嗯，她現在還是太虛弱，如果不能完全恢複，怕是去了北峰的日子也不會好過，我總不能時時刻刻都護著她。”
“忘憂草就在寒潭，你自己去取吧。衡衍有一事我也
想求你。”掌門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你還有多少時日？”衡衍卻問了一個於此毫不相關的問題。
掌門長歎一口氣。“你看出來了？”
“上古禁術沒有誰能比我更清楚。”
掌門悵然一笑，雖然死期將至，但他並沒有遺憾。“我希望你能接手掌門的位置，重閣門有了你，我大可放心離去。”
衡衍並沒有立刻回答，他低頭看向烏零露，眼神裏包含了太多，過了很久他才輕聲說了句。“如果這是我的責任與使命我不會拒絕。”
數日後，烏零露醒過來時，一個頎長的身影映入眼中。長發傾瀉，似乎正在出神。她覺得有些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
“你是誰？這是哪裏？”
衡衍聞聲轉身，他走到烏零露，並未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仔細檢查了她的身體狀況後才說道:“這裏是中島。”
烏零露呆呆的看著他的臉，有些無法相信的說道:“衡衍？”
“是我。”
“那日罪石台上來救我的也是你？”
“沒錯。”
烏零露沉默下來，過了許久，她抬起頭看著衡衍的眼睛，有些不安的抓住他的衣角。“衡衍。”
“我在。”
“衡衍。”
“我在。”
“衡衍。”
“我在。”
“衡衍，為什麽你明明在我身邊，可我卻覺得你離我那麽遠？”
對於這個問題，衡衍無法回答，他將烏零露輕輕扶起。“距離有時候並不能看見，感覺有時候並不準確。”
“衡衍，到底發生什麽了？”烏零露抓住他的手，直直的看著他的眼睛，她突然發現，在裏麵居然已經找不到自己了。一片漆黑，古井不波。
“放心，現在你不會有危險了。”
“我不是問的這個。”
“等會兒會有人送你回北峰。”衡衍掰開烏零露的手。手一揮，忘憂草緩緩落下。
“這是忘憂草，你帶在身上，五日後你把它送還寒潭，會有人接應你的。”
烏零露剛想說什麽，卻突然兩眼一黑，暈倒在衡衍懷中。衡衍將忘憂草輕輕到她的手中，怔怔的說道:“也許這對於你我來說這是最好的選擇，我無法預料過程，卻無奈偏偏知道結局。”
而等烏零露再次醒來時，她已經回到了北峰，床邊的玉瓶裏插著正是忘憂草。她身邊沒有了衡衍的身影，隻有弦思和譚玉玲在照顧她。
見到烏零露還是一副怏怏的樣子，弦思以為她還在擔心，不由出聲安慰道:“你放心，羅雲她已經收回了命令，你不會再受罰了。”
烏零露轉頭看向弦思，“孔雲回來沒有？”
“師父他還沒有回來。”
烏零露鬆了一口氣。“不要告訴他我的事，也不要讓別人告訴他。”
“這怎麽瞞的了呢？”弦思咬了咬嘴唇，此刻的心情是如此複雜。
“盡量瞞著吧，我不想給他添麻煩。”
“好。”
烏零露突然轉頭看向忘憂草，愣了許久，緩緩說道:“你們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弦思與譚玉玲相望一眼，最終默默轉身離開了。
其實從睜開眼看見衡衍的那一刻，烏零露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就是那個把她從混沌之界帶出去的人，她一直在找，但一直都沒有找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