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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無畏天下(上)

  第7章 無畏天下(上)


  第六章無畏天下


  「大自在無相解脫禪功,本身具有近乎完美而圓滿的自力提升功用。」


  唐凝風永遠記得恩師曾經說過的每一句話:「但是當禪功自我本身在『練氣化形,練形化神』之際,也同時在『練神還虛』!」


  這種內力自我提升境界,就如同毛蟲入繭,對外在的攻擊亳無抵禦能力。但是,一旦破繭而出化蝶飛舞,則又另是一番成就。


  「如是階段,本門稱之為『氣空』!」


  唐凝風記得很清楚:「如是時間,短則一日,長則三日,來時無跡可循,去際自然圓滿。」


  靈寶縣城東,荒野一戰,唐凝風竟在兩軍奔殺之際,全身只覺一陣輕安無息,那運轉不停的內力斗然無有蹤影。不會吧?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挑這節骨眼,擺明了有口難言!


  所以,咱們唐大公子只能看著大明官兵和東海霸帝幫眾那千軍萬馬廝殺,竟無半點出手阻止之力。


  所以,他也將一個「奇異」的過程看得一清二楚!

  唐凝風公子首先瞧見東海四天王圍困龍征,他們下手不重,但是招招都是擒拿毒手,似乎不惜分筋錯骨也要擒住龍征。


  他猜想到,龐動戰之前的話:「龐某一生女人無數,從沒遇過這麼特別的一個!」所以東海四天王打算生擒龍征做為龐動戰的禮物。


  足利貝姬似乎也發覺了這點,朝唐大公子瞅了一眼,巧笑道:「唐狀元,你不來個英雄救美?」


  唐凝風少爺可真是苦笑,沒好氣的回瞪人家一眼,繼續看著。那廂,龍征以一搏四亳無懼色,捕頭快刀方才出鞘,準備施展江湖中傳聞的「龍頭一刀,征服天下」。突然,有三名漢子往龍征背後快速欺近!

  那三人的速度實在快,尤其當中那個矮胖子,一張白圓圓肉臉,赫然是老字世家四掌柜──老實。


  唐大公子正訝異間,只見老實他們三人斗然拗身轉向,攻向東海四天王。


  不,幾乎是老實一人以一敵四,硬生生將蕭敬修、花冠華、柯不純、張閑傾這四個號稱「東海四天王,縱橫無可擋」,給擋了下來!

  龐動戰在那擎天巨松上暴喝一聲,碩大身軀彷如巨岳壓頂轟然而下。龍征頭也不抬,出手便是一刀硬搏!


  唐凝風這回可看得專註,儘可能將所有的細節落入一雙瞳孔內。


  他瞧見龍征那一刀變成九把刀,而這女人「握」刀的方式根本不是「握刀」,而是用拇指和刀柄平行貼住,另外四指則開張如扇。


  唐凝風公子這下斗然明白啦,自言自語「呃」了一聲,道:「原來龍征捕帥的刀,根本是把扇刀!」


  刀鋒薄如絲,幾乎可以和傳說中的蟬翼刀相比。


  足利貝姬眼睛也亮了,偏頭問唐大公子:「這是中原武林傳說的蟬翼刀?」


  唐凝風哼了一聲,回道:「想看蟬翼刀,去問俞歡!」


  江湖上傳言,蟬翼刀最後由俞傲大俠所掌管。


  正說話間,唐大公子可沒將眼光移開。只見他龐動戰兩掌巨大幾乎遮天,可見滿布厚繭此刻粒粒突起,似有一團紫氣在掌心中。


  「聽說此人曾經在北冥之地和冰海白鯊相搏一天一夜,」柳生教道忽的朝足利貝姬報告般,道著:「並且靠著生食那頭白鯊度過七天七夜后,遇到了船隻將他救回中原!」


  足利貝姬點了點頭,聽著扶桑名刀柳生教道繼續說著:「最奇特的傳說是,龐動戰在那頭白鯊肚內發現了一本秘籍以小鐵箱裝著,自此他練成了與中原武學大相回異的武功!加上白鯊之肉可以快速助長內力,是以十年內得以雄霸東海一地!」


  看來扶桑國對龐動戰已有相當深入的調查!


  唐凝風公子可沒空想那些,只是看著龍征和龐動戰驚天動地的一戰。但見雙方虛虛實實試了六招,猛然間雙方全力搏殺。


  一擊!

  龍征的刀砍中龐動戰腹部,其力之猛讓對方碩大身軀也為之一偏。同時,龐動戰一掌將扇刀壓在腹部,另一掌則拍在龍征捕帥左肩。


  力不至死,卻足以震脈噴血。


  龐動戰的衣服在刀鋒過處破裂紛飛,內部赫然用當年白鯊鰲皮做成了三層護身胄。


  龍征的刀力足以穿過三層,但是實在無可再進。龐動戰哈哈大笑,看著趕來救援的戚七海和成言福雙雙抓制住龍征美人。


  他一個落身,大步邁前雙手便要抱住美人。冷不防戚七海由龍征背後扣抓龐動戰雙手,而那位成家堡大堡主成言福,則自手腕滑出「修羅指」暗器攻擊!

  那「修羅指」是用火藥填發,由百鍊鋼管內爆射鐵彈丸的暗器。每次雖只能使用一回,但是那些彈丸少說也有十來顆,殺傷之力極重!


  轟!一響,在千軍萬馬呼嘯中仍舊特別驚人。便是,由龐動戰破裂的白鯊鰲皮穿入,直貫腹腔!


  龐動戰大吼一聲,進退不得之間,龍征兩掌握刀用力一抽,剎時鮮血猛噴。這龐霸帝雙目一睜,便是用頭一撞,龍征迅速縮身而下,耳里只聽「咚」好大一聲。


  唐凝風幾乎難以相信,龐動戰硬生生以頭顱將戚七海給撞飛出七八丈之遠,便見他倒地不起。龐霸帝順勢之間,摔手將成言福打飛出去。


  「真是驚人!」


  足利貝姬咋了咋舌,訝聲道:「這個龐動戰似乎已練至全身上下無不是殺人武器!」


  唐大公子噓出一口氣,道:「這戰真是詭譎多變。」話聲未落,那東海四天王竟是捨棄對手老實他們三人,往龐動戰背後出手!

  龐霸帝怒喝一聲,回身硬是接了四記重手,帶著腹腔噴血,竄身上了林梢,狠沉沉道:「你們想奪東海寶藏?拿命來換!」


  足利貝姬瞧這情景,朗聲呼道:「四位英雄,可別讓這老賊給跑了!」


  啥?唐大公子耳朵差點掉下來。原來扶桑國早已和東海霸帝幫的叛眾有過協議,連手誅殺龐動戰?!


  龍征呢?是不是也是同謀設入這個局?


  唐凝風巡目再找人,卻已不見那個捕帥的身影。


  東海四天王則紛紛追入樹林中,至於老實四掌柜他們三個也忽的沒了蹤影。至於那些交戰的官兵和海盜則已紛紛四散,簡直難以想象方才不久前才有驚心動魄的衝殺。


  「唐狀元──。」


  足利貝姬巧目一瞅唐大公子,嫣然笑了:「現在我們可以安心的去和宗無畏教主會面啦?」


  唐凝風臉色可不好看,覺得這女人心機真深沉,真不知道目的。足利大美人似乎也看出了這點,仍舊是輕笑著,道:「我知道你怕本公主居心叵測。不過……,到目前為止,我可沒做過半件壞事!」


  這點唐大少爺不得不承認。甚至,數天前,小雪之夜,她這位大美人還救了不少中原武林好漢。


  唐凝風嘆了一口氣,只怨自己在「氣空」階段,不能像平常那般瀟洒自在。驀底,頂上一陣響,是「墨頂一線銀」那神鳥往靈寶縣方向而去。


  龔天下那老小子在打算啥事?


  唐凝風公子長吸一口氣,道:「走吧!」


  咱們唐大公子告訴自己現在只能忍,一待內力恢復可要好好找這些扶桑男女算賬。


  他想忍,卻是有人不依!


  「唐狀元──。」


  柳生教道忽的陰沉沉踱到自己身前,以一種異腔的中原語言道:「閣下是今年中原武林在典誥上排名第一……。」


  唐凝風肚裡一陣罵,表面上不得不很有氣勢的回道:「閣下這話意思是如何?」


  「如果唐狀元不嫌棄,」柳生教道緩緩抬起頭,只見有道暗紅刀疤由左耳上端直貫至脖間,在陽光下特別肅殺,冷冷接道著:「在下在三年前曾被貴國排名第一的宣任運在臉上留下這個……恥辱。今日,想和唐狀元也切磋一番!」


  他奶奶的,這老小子不找宣任運而找哥哥我幹啥?

  唐大公子肚裡罵,嘴巴上為了中原武林面子可是半點軟不得,立即回道:「好!三天後就在魔教的正明聖殿一戰,以公告天下武林,如何?」


  他老兄這番「以進為退」合情合理,柳生教道雖然很不滿意,倒也只能重重一哼,略帶嘲諷道:「在我們扶桑,武士隨時都是準備用刀維護自己的榮譽!」


  唐大公子一肚子氣,也只能瞅了一眼足利大美人,意在不言中:這是妳搞的噱頭?

  足利貝姬的眼神則透閃著一抹訝異和警戒,似乎柳生教道的舉動也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難道,扶桑國內部也有問題?!

  §§§

  龍征的話實在驚人。藏雪兒一時間還真難以用何種言辭來相對談,卻是身旁龔天下綁了個字條在那「墨頂一線銀」腳上,讓它往靈寶縣方向而去。


  藏大美人真是有些佩服龔天下。這個男人彷若沒聽到龍征的半個字,只是輕輕一拍維摩大犬的大頭,邁步便走。龍征一楞,像是咬著牙用了最後力氣喊著:「龔天下,無論天下有多大,我一定會……。」


  話聲未畢,已是昏厥過去。


  藏雪兒輕輕嘆了一口氣,往前抱住仍舊堅持挺立的龍征,順手將她的巡捕快刀給放回了刀鞘。


  握刀在手,這才覺得此刀輕若柔絲,絕非尋常兵器!

  龔天下在前頭邁步快走,維摩大犬的四條腿也疾如風行,藏雪兒輕輕一笑抱住龍征飄身跟上。她已測過這個名震天下的捕帥心脈,雖然身受內外重傷,但是出手的人顯然並未置她於死地。


  所以,一天之內仍然有救。藏大美人邊隨著龔天下身後,邊想著:「龔天下應非無情之人,不會見死不救。」一念及此,不由得心中暗自吃驚:「難道,他早已知龍征捕帥並無立即生命危險?」


  藏雪兒心底又驚又嘆,簡直難以想象龔天下這個男人,除了可以跟動物說話溝通以外,身體內到底還隱藏了一股什麼神秘力量?

  好奇,往往是女人喜歡一個男人的開始!


  §§§

  俞歡快刀這會兒心情可是好的不得了。


  他們這一路三人負責的並不是上山,而是暗中保護宗王師和印真大師。這下可好了,縣城外一戰,龐動戰的東海霸帝幫勢力瓦解,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可以高枕無憂!


  「這簡直像打麻將莊家拿『天和』!打都不用打就贏了。」俞快刀瞅了藏二小姐一眼,呵呵笑道:「咱們可以恭送印真大師上夸父山啦!到時大吃大喝他正明教七天七夜。嘻!」


  藏二小姐心情也不錯,從屋檐上起身伸了伸懶腰,一串銀鈴似的嬌笑道:「看了一夜星星,挺愜意的……。」


  眼前,地藏王本願寺在晨曦和早課頌經聲中,特別的肅穆安祥,似乎世間種種怨恨在地藏王菩薩大悲願力下被慢慢移動、度化。


  「佛告普廣菩薩:『未來世中,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聞是地藏菩薩摩訶薩名者,或合掌者、讚歎者、作禮者、戀慕者,是人超越三十劫罪。普廣,若有善男子、善女人,或彩畫行像,或土石膠漆、金銀銅鐵,作此菩薩,一瞻一禮者,是人百返生於三十三天,永不墮於惡道。』」


  ──如來讚歎品


  龐不忘那身黑魯魯胖軀也挪了挪兩下,應聲道著:「龐某從未用心聽過佛經,沒想到今天早上閑暇聽頌,倒覺得也挺不錯。」


  俞歡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回道:「咱們都不是有啥慧根的人,趕緊下去找印真大師了卻俗事吧!」


  龐不忘呵呵一笑,道:「龔天下真是聰明,竟然叫那隻鳥傳信函給你。否則,印真大師他們在屋內,『墨頂一線銀』怎麼可能找得到人?」


  他們不得不讚歎那「怪人」的心思細膩。但是,如果他們知道一開始出主意的是那隻維摩大犬,真不知如何接話?!


  地藏王本願寺里當然有不少地藏王菩薩的塑像。


  這庭園是大唐時期名建造師聶起地的力作,設計得莊嚴雅秀並蓄,扶道林木配上黑檀木造寺宇,自然顯出令人靜心安攝的氣度。據說,扶桑國許多寺廟就是依此模式建構,特別是扶桑弘法大師空海聖僧,在回國后一切天台宗寺皆以此為楷模。


  俞歡的刀再快,當人走進地藏王本願寺時,腳下不由自主的放慢。


  環境,常常會影響一個人的心。


  因為,人本來就是自然的一部分!


  他們三人輕步到了東廂房,一乾和尚全去作早課,所以特別安靜。


  靜!靜到廂房內竟然沒有聲息。


  俞快刀臉色不太好看,用刀鞘一頂推門,門內無人。


  「印真大師和宗王師呢?」


  三個人面面相覷,幾乎難以相信這兩人會在他們三人徹夜看守中,無聲無息的被人綁走。


  「不可能!」


  俞歡少爺絕不相信:「以印真大師的易筋經功力,誰可以無聲無息的帶走他?」


  他們相信,昨夜只要本願寺有任何一點風吹草動,以三人功力必然有所警覺。


  「所以,一定是他們自己離開。」龐不忘說得有點心虛。


  因為,印真大師也知道他們三人在寺外守護,所以不可能無緣無故一聲招呼不打就走人。更何況,他們的目的是要上夸父山救宗無畏! 俞歡嘆了好大一口氣,轉身問藏二小姐:「現在除了問這寺里和尚以外,妳有沒有辦法把那隻信鴿叫回來?」


  龔天下似乎有那種本能可以很快的找到秘道。那是在山腳凹處的一個石窟洞,洞口不深,開啟秘道的機關就隱藏在散落的石塊中。


  石塊有一顆是經過設計,必須將它拉起並且旋轉開來,這才露出內部凹凸的匙刻;而在拉起石塊同時,石壁也滑開一道門,正好與石塊內部匙刻吻合,插入后兩轉這才能推開秘道門戶。


  龔天下幾乎是「熟練」的完成這些,彷如回自己家般容易。藏雪兒心中驚嘆,對於一個人將自己內在潛能發揮,可以達到幾與萬物合一的心境,不禁對自家的「法外別悟」似乎隱隱間有更深一層認識。


  「修行和武學都一樣,」當年祖父藏一心得到某位高人傳授「法外別悟」時,就曾有一句最高境界心法為一切武學宗旨:「心物一如,無上上密!」


  看來,龔天下具有這方面資質。藏大小姐正思惟間,懷中龍征捕帥似醒似痛悶哼了一聲。那頭龔天下回頭,揚手阻止了藏雪兒跨入秘道內。


  藏大小姐冰雪聰明,柔聲道:「你是顧忌龍捕帥會對宗教主不利,所以不帶她上夸父山?」


  龔天下沒有回答,眼神倒是有一抹讚許的光采。


  「以龍捕帥的傷勢,又不得不有治療。」


  藏雪兒沉吟須臾,接道:「如此看來只有雪兒留下照料,想來以藏家療葯和龍捕帥本身修為,約莫三個時辰雪兒就可以『獨自』動身上山。」


  她特別用「獨自」兩字,以便讓龔天下放心。聲音很輕柔,卻可以讓人感受到實行的決心。龔天下也沒回答,和那頭維摩大犬淡然閃身進入秘道內。旋即,由內部機關關鎖洞門,而那機關匙石也恢復了原狀置落在那堆石塊當中。


  這種精巧機關,藏雪兒忍不住端詳片刻。她最靈巧的是心思和手指,邊看間已邊想象如何製造這等妙絕機關。


  忽兒間不知過了多久,身後有人喘氣這才驚覺回神。


  龍征已經是半坐起身軀,正盤著雙腿要打坐調息。藏雪兒回身驅前,拿出「藏家歸神丹」道:「龍姑娘,這是本家的歸神丹,對姑娘目前傷勢應該頗有幫助。」


  眼前,這位大明女捕帥冷淡一笑,哼道:「大內禁宮裡頭,藏門歸神丹不過是排名十八!」


  口氣冷峻,完全沒有人情。藏大小姐倒也不以為忤,柔聲回道:「如果捕帥身上有更好療葯,雪兒當然就不獻醜了!」


  龍征正眼也沒瞧對方,只是用冷淡而直接的語氣問:「妳和龔天下是什麼關係?」


  藏雪兒一楞,便是輕柔回笑道:「從小雪之夜初會龔兄到寒舍吃了一頓齋,至今正好是同路人!」


  龍征這廂似乎聽了滿意些,咳了兩聲這才淡淡道:「這一路辛苦藏大小姐照料了!」說著,雙手略一抱拳。


  藏雪兒微微頷首回禮,便見這位奇女子自懷中取出一瓶翠玉晶瑩的藥瓶,倒出三顆雪白如梅子大小藥丸仰首吞服。藏雪兒鼻息只聞得那藥丸一陣清香,心思轉念間已想及莫非是大內皇宮最上藥材貢品的「雪山坐佛蓮花丹」?!據說此葯乃是當年天竺第一高僧、釋迦牟尼佛生前在經典中授記的蓮花生大士,在入藏密地區時所栽種天竺金蓮,再以秘法培制的人間第一仙藥。


  果然,見那龍征氣色大為好轉,數道白氣自頭頂后肩裊裊升起,須臾在周天迴轉中一股氣機已是沛然自成!

  藏雪兒心中正自讚歎這「雪山坐佛蓮花丹」神妙之際,驀底心中閃過一念:「龍征為何此次對話中不曾提及龔天下去處?」


  她心中一驚,立即警覺到龍征可能方才已將上夸父山秘道之法看得一清二楚,如此說來自己對龔天下許諾「獨自」上山之事可能會食言?!

  一念至此,她眼見龍征氣機周轉愈發流暢,調息顯然已經進入最後即將大功告成。藏雪兒輕輕一嘆,不得不伸出柔軟如荑白晰如玉的雙掌,以藏家「法外別悟」的一記「佛手救苦」將龍征穴道連封了七處!

  當下,龍征只覺自己最後一道氣機斗然閉塞,全身大大一震。幸好對方並無傷人之意,只是內力停滯動彈不得。她睜目直視,看著藏雪兒沉哼哼,道:「藏姑娘是何意?」


  藏雪兒柔聲輕輕回道:「龍捕帥,為了避免妳用秘道上山,雪兒只好委屈妳了!」


  龍征聽了只是重重一哼,倒也沒生氣,回道:「算妳反應快,否則號稱藏門百年第一練武奇材的『藏雪明珠』就太令我失望了!好,有這樣對手才讓我龍征值得競爭。」


  有時,英雄相惜,不分敵友。


  有時,一個可敬的對手比一個可信任的朋友還難找!


  渭水畔,夸父山下秘道石窟,這兩名奇女子四目相對。她們彼此好好注視對方,觀察每一個細節。


  甚至,連呼吸、連髮型、連肩寬手長都細膩的記在腦海里。當然,臉上每一個線條也都注視得非常清楚。


  人,潛意識中都想知道一件事──如果有一天自己輸在某個人手上,他一定要隨時能想起對方所有的細節。


  因為沒有人喜歡輸得不明不白!

  §§§

  野田領袖就是輸得不明不白。


  以他在伊賀谷忍者的地位和份量,以他三十年暗殺跟蹤的經驗,一眼絕對看得出唐凝風這個中原武狀元根本沒啥內力。


  所以在柳生教道被唐小子以話阻止當下決鬥,自己忍不住暗中想試試這個武狀元是不是真材實料。


  彌生太郎是他得力的助手,一個眼神已足夠令他會意。所以,當彌生六支「抽魂針」從背後打進唐大公子衣袍內,他相信這小子連閃躲抵禦的能力也沒有,實在死不足惜。


  但是唐凝風仍舊和足利公主談笑而走,而且在手舞足蹈似的動作間,那六支「抽魂針」竟是無聲無息,連自己銳利的眼光也瞧不清楚的回到彌生太郎身上!


  這是什麼功夫?還是邪法?


  足利公主顯然察覺整個過程,但是她仍舊若無其事。可見她對唐凝風之前的行為也頗為納悶,想要一探究竟。


  當然,除了野田領袖臉色大變,柳生教道在那垂頰亂髮后的雙眼也閃過一道精光,似乎在重新評估這個對手。


  難道這人內息全無只是一種欺敵假象?

  柳生教道斗然想起三年前宣任運那一劍斜劈之際,豈不是也全不見殺氣,只是柔如輕風拂面?!

  難道,這是武學最高一層的「無心」境界?

  「無心有勝!」柳生教道在他柳生一門的「大宗范」柳生天心門下受教時,曾聽過這麼一句話。當時,「大宗范」要他們握刀立雪七天七夜,只為感受人與自然一切互動,一切有動無動中得自在自主。柳生天心一字一字的告訴他們:「無心有勝,勝於大道自轉;無心無道,道於自然萬生!」


  唐凝風有可能已經達到這個境界?

  柳生教道的手忍不住握緊刀柄,他很想用刀找出答案。但是看著唐凝風的背影卻不得不忍下來。


  他並不是怕這一刀出手輸是自己。


  他忍住,因為足利貝姬,因為他和他的組織有更大的秘密行動,現在絕對不能暴露!


  眼前,只見得唐大公子呵呵大笑,直逗得足利大美人也吃吃笑個不停。


  「照你這麼說……,」足利貝姬聲音從前頭飄來,嬌笑著:「天下六大賭坊可是欠你銀兩欠到怕你上門啦?!」


  唐少爺很威風的哈哈笑道:「所以,六大賭坊都掛了一張牌子……。」


  足利貝姬好奇的嬌笑聲一串,似乎恢復了姑娘人家原本風華,問道:「掛了什麼牌子?」


  「風停!」


  唐大公子挺得意的笑著:「意思妳懂吧?」


  意思很明顯,足利大美人當然懂。不過,她不明白的是:「唐狀元也算是武學大家,怎麼會跟市井小民一樣混跡賭場,放浪形骸?」


  唐凝風瞅了人家一眼,臉上閃過一抹奇異的笑意,也浮現一股莫名敬意:「因為,唯有了解眾生之心……。」


  §§§

  「唯有了解眾生之心,這才是通過『氣空』,內化神虛最快的方法。」


  龔天下永遠記得他的恩師教誨:「眾生之心可易分為二。一為人心,一為萬物之心;你資質特異,若愈能循於大道,知萬物有靈,則愈能入法界大定,定中生慧,慧自生能用;能用遍及,則空與有一如。」


  「大空之際,則大有生!」龔天下喃喃出聲,偏低頭朝身旁同步的維摩大犬如是道。


  那隻大犬哈啦哈啦從喉里低嗚兩聲,龔天下難得微微一哂,便是大步推開暗門,出了秘道!

  好一片光明耀眼。


  魔教聖堂,正明聖殿幾乎都是以水晶為飾,在火把光輝照耀之下,散發出片片琉璃虹光。


  宗無畏高踞著半坐半卧在一張用大檜木樹根所製作成的太師椅上,雙目有如晴空猛然激射閃電,直逼從秘道出來的一人一犬!

  「龔天下!」


  宗無畏的聲音有若大地起鳴,具有無比威嚴。那面龐國字臉,劍眉粗濃尾端猶較宗王師更見鋒迫。特別是眉下雙眼,像是可以洞悉人間一切生死變異,目光所及直達人心!

  「好!」這是宗無畏直盯著龔天下雙眼足足有盞茶時間后,終於迸出這個字。


  「翻天鳥!」這是龔天下的回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下令,在他眼中根本不在意對方是誰、是什麼身份。


  宗無畏全身那股霸氣似乎不因為自己深受內創而減少,充沛在整個聖殿內,片刻后暴然發出大笑,道:「好個龔天下,若非本座目前身受內創,必當領教一回。」話聲一落,虎得起身,四周空氣恍若有股波動,想來當年霸王項羽就是這股氣勢。


  龔天下神情淡漠,就這般看著宗無畏邁大步到身前,那已不是凜然無懼,而根本不認為對方會傷害他。宗無畏雙曈子內精光連閃,繞觀了龔天下一圈,這才哼聲道:「天下奇獸有八,你打算全救了牠們?!」


  「那關你宗老頭什麼事?」聖殿之外,有個姑娘似嬌笑似冷嘲的踱了進來。只見她隨手間扔了三四個光明聖殿外守衛到兩邊牆腳,顯然已經沒了氣息;這名女子輕輕鬆鬆拍了兩下手掌,全然不把殺人當回事般。


  宗無畏沉沉一聲冷笑,臉色不變盯著眼前這位身著鵝黃襖衣,下面穿著黑色勁褲,腰際一圈霧金繞煉,煉上掛著一塊青翠至綠的碧玉。


  玉,雕刻成鼎式模樣。


  若論這位姑娘品相,那絕對是大美人一個,只不過眼波流轉間,神情總有股邪氣不羈!雙眸大而靈活,隱約其中卻有狹戲自傲;兩唇厚薄適中,角邊總有一抹嘲諷;額上一道珍珠流蘇垂晃著,帶著一撥流海,老顯得若無其事,不把天下人放在眼裡。


  「原來是鼎老頭的五十得女,鼎冷世姑娘!」


  宗無畏沉沉淡淡一哼:「妳妄入我教聖殿意欲如何?」


  鼎九然鼎大先生直至五十年歲方才有了這個女兒,在二十年前江湖上可是轟動大事,當年滿月酒時賀客盈門,連蘇小魂和蘇佛兒兩位大俠父子尚且題了賀詞相贈,可見此事盛大。


  這廂鼎冷世小姐也冷冷回瞪宗無畏,聲音如冰:「我爹大壽將至,本姑娘想要貴教當年從大內皇宮裡『取得』的『神龍頂上王』做為賀禮!」


  「神龍頂上王」據傳是太古遺物,原為前蒙古元朝後人帖木兒,於惠帝即位同年(公元一三九九年)滅亞塞拜然及喬治亞兩國時,於兵燹紛亂中取得此龐然大物,在送回察合台汗國途中,為中原商賈高價由兵士手中購得,送入宮內以為朝覲之物。卻同時間裡,朱隸叛反三年後入佔南京,此物則再也不知所終。


  不料,鼎大小姐今日挑明了是被宗無畏所竊走!


  宗無畏自喉中一鼓轟轟哼聲,冷冷道:「小女娃子別不自量力,仗著妳爹一點薄名便看不起天下人。」


  鼎冷世傲然抬頭,那額上流蘇晃滾到一側,回道:「本姑娘從小就是蠻橫無禮,那又如何?」


  她話聲一落,可沒想到另側半點不作聲的龔天下突然閃身到了背後,隨手便點住她風門、肩貞、命門、上髎四處穴道。


  鼎大小姐又驚又怒,一口氣哽在前胸話都說不出來。


  這種點穴手法十分驚人,沒法以人指下手,除非是用針般的細物才可以深入其間造成如同定身啞穴效果,而且又不傷及氣機和身體。


  宗無畏眼中有一絲欣賞,真是不愧當今武狀元。


  冷世大小姐一臉寒意,根本沒想到有人「敢」對她出手,而且完全是沒半點恩怨、也沒半點江湖道義!

  武林中,名門正派很少有人出手不打聲招呼,總覺有欠光明磊落。再說,以鼎大小姐的身份,真是沒人敢對她這樣。


  況且,是個武功高到這種境界的人,更會自恃身份,不隨便出手。


  「你無恥!」鼎姑娘很想罵出這三個字,可惜一股氣鬱塞在胸前,半個聲音也吐不出來。


  「我談事情不喜歡被人打擾。」


  龔天下淡淡冷冷的聲音在鼎冷世背後道著:「我要『翻天鳥』!」


  「哈哈哈──,好漢子!」


  宗無畏放聲大笑,縱使內創深重這笑聲一樣令人耳膜震動欲裂。只聽他一串長笑后,這才一哼:「你要『翻天鳥』很容易,這兩日小兒王師應當返山,你跟他一戰,不論輸贏,老夫都會把那隻異禽交給你!」


  龔天下倒是沒有應答這句話,只是淡淡的踱回到維摩大犬身邊,慢慢道:「我們兩個都吃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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