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禽獸

  第40章 禽獸

  朱廣嶸面色鐵青,嘴唇顫抖。


  「胡大人去了鬼市,救他的就是我師父。當月我正在師父身旁學醫,他手把手告訴我此毒脈征,告訴我與一般體虛之人的病症區別。王爺若是不信,也可馬上啟程去洛陽。只是要儘快,二王子體內毒素已潛藏一月有餘了。」


  恰好與東瀛貢使出現的時間點吻合。


  「別說了!」


  朱廣嶸一聲大喝,嚇了朱顯灼一跳。


  蕭景行和杜正春都不再說話,這個消息對朱廣嶸而言確實太過震撼,也需要時間消化。


  朱廣嶸臉色陰沉,心臟抽痛,好半晌才壓下那股氣,說道:「蕭公子可能醫治?」


  「可以。」


  蕭景行點了點頭:「只是,解毒期間不可再中此毒,不然餘毒未清新毒又至,毒素會直接爆發,雖作用時間短,未必致死,卻極可能致殘,所以,還請王爺務必小心二王子飲食。」


  他飛快寫了一張藥方,遞給朱廣嶸,囑咐道:「先全量連服三次,然後隔七天減一半,持續兩月時間,應該就無礙了。」


  朱廣嶸鬆了口氣,珍而重之地將藥方拿在手裡:「多謝!等小兒痊癒,本王親自登門拜謝!」


  「王爺客氣。」


  蕭景行俯身道:「算算時間,他們應該差不多動身了,草民先行告退。」


  杜正春跟著說道:「王爺,那我……」


  「就按你們的計劃來吧。」


  朱廣嶸長嘆一聲,眼神之中閃過凶芒:「你們除賊寇。我除逆子……」


  後半句他沒有說出來,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誰會想殺朱顯灼這樣一個九歲的孩子?


  還必須不動聲色,死無對證?


  蕭景行對他們的家事沒興趣,與杜正春對個眼神,大步離開,重新上了馬車。


  「老馬,原路返回。」


  老馬點了點頭,趕車往回走。


  不遠處,江水之下的黑影再度下潛,消失無蹤。


  ……


  「少主,機會難得,動手吧!」


  「水行已經查的很清楚,他身邊只有一個老僕,今天是中原節日,街上全是人,動手之後街面就亂了,正好做咱們的掩護,那些官軍想追也會變成無頭蒼蠅,機不可失啊!」


  「回程的路上有一條暗巷,很適合伏擊!」


  「水行查過了,他走的路都是尋常路線,並沒有故意引偏,那個王爺也確實是找他問話的,順便還讓他給二兒子看病,不然蕭景行現在還縮在家裡!他已經有了戒備,今天不抓,日後更難啊!」


  身邊武士、忍者戰意熊熊,自打知道這個人會做那種強力火藥后,他們都知道,絕不能讓此人留在大乾,不然萬一火藥應用於戰場,無論正面戰場還是私下培植的倭寇勢力都會遭到重創!


  細川楓拿不定主意,老師說了要等柳生晨嚴趕到再行事,可現在機會難得……


  「少主若是擔心有詐,不如讓我們三忍過去,配合水行,有九成把握把人帶回來!」


  「對,讓我去。」


  「讓我去吧!」


  眾人七嘴八舌爭搶起來。


  一個老僕,看不出修為,但乾的是伺候人的活兒,料想高不到哪去,還有一個蕭景行,先天二層而已,唯一難纏的也就是那強力火藥,今日街上人多,蕭景行絕不敢亂用,這正是抓他的好機會!

  細川楓心裡同樣躍躍欲試,不過理智還是讓他冷靜下來:「還是先問過老師的意見……」


  他起身準備去見熊澤一郎。


  「少主。」


  忽然,身後響起一個聲音,細川楓回頭,就見宋素臣坐著輪椅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他的兩條小腿都已被炸成粉碎,臉色慘白,目光陰鷙,好在一身功力還在,縱然內傷嚴重,經過細川家寶葯調理,體內傷勢也已漸漸穩住,這時嚴肅望向細川楓,說道:「熊澤大人身受重傷,急需療養,連番打擾,對傷勢有害無益。」


  細川楓皺眉:「可是……」


  「況且……」


  宋素臣淡淡道:「熊澤大人年事已高,銳氣不在,也未必會同意。只怕在他眼裡,少主永遠是長不大的孩子,雄鷹重傷,沒了看顧之力,又怎會允許雛鷹獨自翱翔呢?即便,這隻雛鷹已經二十五了……」


  「……」


  細川楓臉色一沉,目光如劍般刺了過去:「你在嘲笑我!」


  「非也。」


  宋素臣正色道:「整個東瀛誰人不知,少主自幼修習陰陽道,陰陽術造詣精深,又是熊澤大人關門弟子,當代劍聖最小的師弟,劍術高絕!

  您身懷兩大絕頂傳承,得家主看重,連入乾通商此等大事都全權交給您處理,如此本領,如此才智,又何必事事詢問他人呢?

  家主派您過來,是希望您能得到歷練,以後獨當一面,若全程都當提線木偶,那來的是誰,又有什麼區別?別忘了,您排行第五……」


  「……」


  細川楓的拳頭一下子握緊了。


  最後一句抓住了他的要害。


  大哥是長子,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他不犯錯就已經需要自己用很多成績追趕,若是不能表現出遠遠強過他的能力,那為了維穩,家族裡的老人也不會助他登位。 「傳令。」


  眾人神色一正。


  細川楓的臉色堅毅起來:「老師說過,獅子搏兔,亦需全力,眼下人手不全,不能再分兵了,留十名武士守護老師、土行,餘下三忍與二十名近衛隨我一起匯合水行,將此人抓回來!切記,留他性命,我們需要他的頭腦。」


  「是!」


  眾人齊聲應是,眼中戰意升騰。


  細川楓說完,看向宋素臣,直言道:「我知道宋先生出言相勸有自己的目的,你好好養傷,等我把他抓回來,讓你先報斷腿之仇。」


  他轉身打開背負刀匣,從中取出了一把武士刀。


  拔刀出鞘,刀鋒雪亮。


  此刀長三尺七寸,鋒刃極長,刀身細且薄,近柄處刻有十六瓣菊花,其下又雕有橫一字紋,乃細川氏家傳十大名刀之一【霜菊】,東瀛舉國聞名的神兵利器。


  宋素臣面露感激之色:「多謝少主。」


  「出發!」


  細川楓一聲令下,二十餘人施展遁術閃出庭院,沒有驚動後院閉門療傷的熊澤一郎。


  等他們消失,宋素臣臉上的感激也不見了。


  「不勞你費心,這個仇,我自己會報……」


  宋素臣喃喃自語著看向自己的斷腿,胸中戾氣止不住噴薄出來,雙拳緊握,青筋暴起,好久才平復。


  察覺有人接近,他望向門外:「進來吧,不用小心翼翼,人已經走遠了。」


  話音落下,一個小廝打扮的中年人走了進來。


  宋素臣道:「好久不見,樊千戶。」


  來人冷笑:「我已不是什麼千戶,只是王府馬夫,宋先生別叫錯了。」


  大乾藩王手中沒有屬於自己的軍隊,但是每個王府仍有一定的防衛力量。


  在王府武官系統中,地位比較高的就是「王府護衛指揮使司」:每王府設衛,衛設左、右、前、后、中五所,所千戶二人,百戶十人,掌侍衛儀仗,護衛王邸,有徵調,則聽命於朝。


  來人名叫樊鸞,原本是康王府衛指揮使司千戶。


  宋素臣笑道:「這位世子當真膽大,竟敢奸銀庶母!更大膽的是你們這些親信,居然跟著他胡鬧,使計讓那小子得逞。朱廣嶸還沒死呢,你們這麼做也不怪他下死手,殺了你那班兄弟,貶你做馬夫……不過說起來,朱廣嶸只是喜歡歌舞,這位世子青出於藍,還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你應該感謝他。」


  樊鸞面無表情道:「若是他沒這麼大的膽子,也不會暗中與你往來,現在,更讓我來救你脫離苦海,你也算聰明人,知道自己被東瀛人帶回去的下場吧。」


  「死路一條。」


  宋素臣悠悠道:「現在不殺我,無非就是因為我知道太多秘密,又有不少產業可以藏身,還留了幾手後手……我一死,細川氏的家底馬上送到浙直總督書案,但離了大乾,回到東瀛,如今半廢,也只能任人魚肉……


  不過,朱顯耀接了我的傳信,不敢不派人來,因為他跟東瀛人一樣,都有把柄在我手裡……他的那個二弟,快死了吧……」


  宋素臣微微一笑,眉眼狹長,真像只老狐狸。


  「……」


  樊鸞眼中閃過殺意。


  宋素臣道:「不用這麼看我,上官洪帶走了一半鹽寇投身官府,我也還有一半做後手,你可以試試殺了我,看看朱顯耀的秘密能不能守住。


  別忘了,取【牽神引】的是你,過去偷偷幫他變賣王府寶物找買家的也是你。


  要是朱廣嶸知道這些,你怕是連喂馬都是奢望,憑你,鬥不過周廷瑞,更鬥不過杜正春!」


  三個月前,朱顯耀酒後淫心大起,命手下親信將庶母方氏誘到王府緝熙堂將其強尖,事敗,朱廣嶸暴怒,誅殺除樊鸞以外所有參與者——樊鸞之父曾救過朱廣嶸一命,若非如此,他也活不了。


  朱廣嶸盛怒之際,曾說:「狼心狗肺,色膽包天,不學無術,罔顧人倫,如此禽獸怎配繼承王位?不如滾去當道士,把世子之位讓給你弟弟。」


  於是,朱顯耀一不做二不休,準備先送自己弟弟上路。


  也就是那時,靠著過去銷贓卸貨的關係,找上了宋素臣。


  宋素臣便與其狼狽為奸,遞上毒藥,還靠著朱顯耀給的內部消息幫東瀛人拿到他們想要的火器火炮,只等回去鑽研出製作方法,再拿來武裝倭寇,劫掠東南沿海。


  「呵呵。」


  樊鸞皮笑肉不笑道:「宋先生哪裡話,你是世子的貴客,談什麼殺不殺的,機會難得,現在這裡空虛,我帶你出去。今日龍舟競渡,很是熱鬧,世子正在畫舫等你,不可不看啊。」


  「我還真不想看。」


  宋素臣冷笑道:「把我送到城南柳樹林,那些秘密我會守口如瓶。做不到,你現在就可以殺了我。」


  「……」


  樊鸞深吸一口氣,眼中露出狼一樣的凶光,一字一頓道:「你不要得寸進尺!」


  宋素臣毫無懼色,與他對峙,房間中的殺意不斷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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