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天心論道,第二版書
第80章 天心論道,第二版書
獨佔六成!
徐振雲大受震撼。
還有許多問題想問,但身畔一道銳利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兄台所言差矣!破碎之雲血祭城池,戕害生靈無算,怎能說『厥功最著』?如此言論,真是大逆不道,當為濯耳!」
徐振雲猛地抬頭,說話這人看起來三十五六歲年紀,穿一件黑色紗衣,頭上插一根幾有尺許長木釵。
雖然身形瘦削,膚色蠟黃,但他背負雙手,極有氣勢。
他所說的話,明顯是針對剛剛說話的那肌膚白皙、手持摺扇的雍容青年。
肌膚白皙的雍容青年冷笑一聲,道:「你要與我做過一場?」
著黑色紗衣的黃面人淡然道:「正有此意。」
話音將落,周圍圍觀「第一版書」的許多人,竟是如潮水般向後退卻,立刻就讓出一個方圓五六丈的空間。
場地中央,僅餘下手執摺扇的青年和黃面人兩個。
且喝彩之聲,立刻響起!
徐振雲驚訝萬分。
什麼意思?當場決鬥?
只是觀念不同而已,並沒有特別的攻擊性言辭,或者人格侮辱,這就要動手?神都的百姓,火氣這麼大嗎?
如果沒看錯的話,這兩人身無修為,都是肉體凡胎,不像是「與世同塵」的修道者在搞行為藝術啊?
就在此時,姬小花輕輕一拉徐振雲的袖口,低聲道:「站到這邊來。」
徐振雲環顧一看。
現在他站在手持摺扇的青年正後方三丈,本以為留出的空間已足夠大。但仔細觀察,密集人群分散之後,都是聚集在兩人南、北兩側。
而兩人後方,卻是空空蕩蕩,足足七八丈也不見一個人影;除了徐振雲之外。
向天問和牧雪晴,也早已站在了「南面」的方向。
徐振雲走過去匯合,位居場中的兩人,卻同時盤膝而坐,然後相對稽首一拜。
「不是決鬥?」
徐振雲心中詫異。
黃面人雙手橫置膝上,背部挺直如松,正色道:「兄台是立論之人,請先。」
手執玉扇的青年也不客氣,抱扇拱手,略一沉吟道:「陸某熟讀近百載以來神都『第一版書』邸報。以百年之內為限,單單是『破碎之雲』對於州城級以上的大城,行屠城血祭之舉,大晉不過區區四次;而大涼達到了二十三次;大楚十七次。」
「總計四十次之中,包含今日版書上記載的這次在內,共有六次出現在大涼、大楚與大晉爭鋒的關鍵時機。」
「譬如二十七年破碎之雲對大涼『玄安城』的血祭,無意之中竟將大涼仙朝暗布城中的一道臨時傳送陣毀去,極大影響了兩大仙朝前線斗戰形勢。」
「說是厥功最著,利在大晉,有何不可?」
徐振暗暗納罕,這偌大陣仗,竟然是辯論會?!
並且形式上還十分正式。
黃面人毫不示弱,義正嚴詞的反駁道:「兄台此言大謬!」
「大晉、大楚、大涼雖有仙朝之別,但天下芸芸眾生,本為一體!破碎之雲邪修,侵害萬民,血祭城池,豈能為其張目?」
「若因眼下對於大晉的些微利益,就顛倒黑白,豈非利勝於義,顛倒綱紀。」
「更何況,破碎之雲只是對大晉動手較少而已,並非沒有。三十五年前對玄坪城的那次大血祭,一樣屠戮生靈百萬,觸目驚心!若稱頌其功,死者豈能瞑目?」
「彩!」
這一番論述,徐振雲身邊圍觀群眾,立刻有許多人叫好喝彩。
且其中有六七個人,陸陸續續站到黃面人身後。
徐振雲立刻省悟,為何「圍觀者」都是集中在論辯之人南北兩側,而其身後空蕩無人。
這是要看雙方辯論的結果,聽其論述。
你若毫無保留的支持某一人,才站在此人之身後。
手執玉扇的青年淡淡一笑,一點也沒有被黃面人的氣勢壓倒,怡然自若道:「兄台何必將此事牽扯道義利上?依我看,此事要害在於『隨勢』!」
「隨勢?此言何解?」
黃面人皺眉。
青年「刷」的一聲將手執玉骨扇打開,露出扇面上簡約傳神的山水畫卷。振振有詞道:「三大仙朝爭鋒,邊境之地,同樣伏屍百萬。莫非兄台的意思是,死於邪修之亂的生民,其性命高貴;而死於仙朝爭鋒之生民,其性命卑賤?」
黃面人皺眉道:「兄台勿要強辯。我何曾這麼說!」
青年輕搖扇面,怡然自若道:「仙朝爭鋒、邪修之亂、妖族入侵,並稱三災。然而可曾有人注意到,仙朝爭鋒求玉宇渾一而不得,正是因為有邪修之亂、妖族入侵掣肘的緣故,導致前線不能全力出手。」
「如今破碎之雲用力不均,於我大晉國勢有利,豈不是暗合『混一』之勢?若是因此促成混一之勢,將來大晉一統,集中精力再來對付妖族、邪修。徹底廓清三災,豈非萬民之福?」
「破碎之雲血祭生靈之舉,不合於義而順從於勢,老陰少陽,無德有功。」
「彩!」 這一番話下來,又是一群人連連喝彩。
登時又有十多個人,站立到青年身後,頃刻間就扳平了局勢。
……
徐振雲心中暗暗震動,這又是極大修正他對於世情認識的一件事。
原以為在「與世同塵」的規則之下,世俗社會只是相當於供修道者「潛水」的水池,其本身蒙昧,所知極少。
但現在看來,哪怕只是事關「三災」的修道事迹對民眾公開,如果將「第一版書」中歷年積累的資料完全掌握,旁筆勾勒之下,對於修道界的認識,也會達到一個相當的高度。
眼前兩位,竟然對「破碎之雲」近百年內在三大仙朝哪些城池執行過血祭,都如數家珍;而徐振雲自己,在今天之前還沒有聽說過「破碎之雲」的名字。
這「天心園林、第一版書」的作用,倒是比自己想象中影響力更大。
但如此一來,鄉野百姓,和長期位居神都、道府、州城中心的人物,幾乎處於兩個不同的世界中;倒像是有「階級壁壘」的味道了。
這「天心園林」,很像是……
一扇窗戶?
這時,向天問熱情的走過來,笑道:「振雲兄。如你所見,這才是天心園林中最精彩的節目,別名『天心論道』。」
「針對『第一版書』上呈現的內容,如果大家有不同意見,就可以當場辯論。觀戰之人若是有傾向性,就可以選擇一方。」
「不過這『站隊』可不是流於形式;如果伱所支持之人在論戰中處於下風,站在身後之人,就可以替補下場,接替辯論之權。」
伸手一指「天心四象塔」,向天問道:「此塔之上,感靈石板分為四塊。其中正北這一塊,是『第一版書』,最為重要;而西向的『第三版書』,就是精選關於『第一版書』中的時事產生的辯論實錄。」
「每一期的文字,同樣有人負責摘抄收藏,輯錄成冊。」
徐振輕輕點頭,微笑著抱拳道:「承蒙天問兄指點。」
向天問呵呵一笑,伸手一擼自己的光頭,好像略微有點靦腆,連連擺手道:「哪裡哪裡。咱們互幫互助,是應該的!」
小金人「向天問」:「哼,總算在土包子面前展示了一下底蘊!」
徐振雲自動忽視了向天問的心聲,品味一件事。
毫無疑問,這裡的一切制度名物,都是大晉仙朝立下,而非民間自行發起。又或者,是在潮音先生指點下,秉承「五行化凡、仙道近人」的世風而創立。
但哪怕是每一期的「版書」都閱覽無疑,凡民之知見,相比於資深修道人,總是膚淺的。
「天心論道」……竟然以「論道」為名,好像稍微誇大其詞了。
徐振雲暗中揣測,這裡是不是有什麼深意?
「奇怪……」
一直沉默不語的牧雪晴,忽然發話。
「有什麼問題?」向天問立刻湊趣搭訕。
「天心論道,本是四象塔下最精華的節目。這兩人的辯論水準,還算不差;按照往常慣例,周圍早就該成一盛大會場,里三層外三層的圍了起來才對。現在這規模,好像還是略有不足。」
向天問、徐振雲抬頭,立刻望見,在「天心四象塔」南向對面,許多人聚在塔下,相對集中,好像完全沒有被這裡的辯論所吸引,而是在等待著什麼。
姬小花猛地一拍手,微笑道:「巧了!如果不出意外,今天理應是『第二版書』的放榜日。」
牧雪晴眸中光芒一閃,罕見的露出一絲笑容,連連點頭道:「必是如此!第二版書不定期更新,每隔一個月至三個月,往往提前一天才能得到消息。今日能夠遇見,的確是巧了。」
「我們去看一看,會有什麼驚艷詩詞文章現世?」
徐振雲疑惑道:「第二版書?」
向天問笑容燦爛,熱情的為徐振雲介紹道:「四象塔北面,是最為重要的『第一版書』,記載重要時事、官府政令。」
「南面『第二版書』則是薈萃神都文章總成,由各大書院聯合進獻、神都『文苑雅閣』評選,不定期選拔出詩詞文章佳作各十篇,公之於眾。」
「論重要性當然不如『第一版書』;但由於頻次較低,每次發榜,影響力同樣不小。如果有佳作現世,甚至能夠引起極大轟動。」
「振雲兄,去看看吧?」
徐振雲點頭道:「好。」
一行四人,從「天心四象塔」的北面,轉行至南面。
就在徐振雲趕到之時,一位頭戴鵲尾冠、身著墨色輕紗羅衣的青年站在南面高台下方,手執一根鐵筆,虛空書寫著什麼。
這是和「博文官」職司雷同的「文苑雅閣」秉筆官。
隨著此人鐵筆虛空書寫,赤色文字幾乎以一瞬十行的速度出現在巨型「感靈」石板上。同時在石板正下方,卻有足足近千人相聚密集,翹首以待,神情頗為緊張。
徐振雲自上而下,抬眼望去——
「大晉神都『第二版書』總第一千一百三十四期。」
「本期詩詞榜榜首:山游(七言絕句)。」
「作者:大晉神都,三山縣文士趙墨歌。」
「詩曰——」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深處有人家。
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