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助其悲哀

  第42章 助其悲哀

  送走陳衛紅之後,王承舟突然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這人愛較真兒,聽了自己的要求,估計百般設法也得弄三張工業券來。


  正如前面所說,那個年月,工業券都是按照城市職工工資比例,配額發放的。


  二十塊錢左右,給一張。


  而當時,一個正式職工的工資,滿打滿算,一個月才36塊錢。


  所以,民間就有了「叄拾六元萬歲」的說法。


  至於學徒工,一年能混上兩三張工業券就不錯了。


  偏偏這玩意兒又十分重要。


  七十年代有一個流行辭彙叫「三轉一響」,分別是:自行車、縫紉機、手錶、收音機。


  不管哪一樣,都得手裡攥著工業券,才能買到。


  村裡誰家要是置辦了一輛名牌自行車,那簡直比現在買輛轎車都風光。


  因為,那不僅僅代表著財力,還是地位和身份的象徵。


  一輛大永久售價在180-200元之間,需要十張左右的工業券。


  對於算下來,一天工分才5毛錢的農民來說,實在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了。


  正琢磨著,王紅河從外面回來了。


  今天清明,得去上墳。


  到村頭折了一根柳枝,讓王承舟拿著,插在老墳地里,一家人在墳前跪下,哭了幾聲。


  王愛朵也是個憨貨。


  跪在先人的墳前,都不知道哭的,一點兒都不走心。


  要不是李玉珠扯著嗓子撐起了排場,非讓人家笑話不可。


  見王紅河側著腦袋瞪她。


  四丫噘著嘴,不得不以頭搶地,撅著腚,乾嚎了兩聲兒。


  無處安放的小腳丫,暴露了她內心的敷衍。


  「你這個妮子,咋恁不精細,就不知道裝裝排場嗎?」


  回去的路上,李玉珠擤了下鼻涕,隨手抹在路邊的樹榦上,數落了一句。


  「那王承舟也沒哭,你光說我!」


  四丫有點兒不服氣。


  見王承舟盯著自己,笑得直抽抽,恨不得踹他一腳。


  「老爺們兒能跟咱女的一樣?男兒有淚不輕彈,不知道嗎?遇見白事兒,就是咱女的發揮的時候,甭管真假,哭得越痛越孝順!」


  「我跟你說,伱聽到沒?」


  「以後再遇上事兒,可別跟個傻斑鳩似的,支棱個腦袋,讓人看笑話!」


  李玉珠連珠炮似的數落著。


  四丫也不敢還嘴了,低著頭生悶氣。


  其實,王承舟心裡也沒有多少悲傷可言。


  爺爺奶奶去世的早,剛記事兒,就沒見過他們了。


  對於他來說,他們只是兩個符號。


  王愛朵就更慘了,根本不知道他倆長啥樣。


  那個年月,日子艱難,爺爺奶奶甚至連個黑白照片都沒留下。


  每年的祭祖,權當是個緬懷了。


  離了老墳,王承舟特意回家了一趟。鬼鬼祟祟地抱著一包東西,趕往後山。


  按說都下半晌了,欒紅纓應該在山頂等自己才對。


  可一直到了太陽西斜,才看到大黃狗的身影。


  汪汪汪!

  大黃看到王承舟,晃悠著尾巴湊上來,回頭叫喚了幾聲。


  而後,欒紅纓才一臉詫異地從花叢中走了出來。


  「師姐,你咋才來接我?再等不到你,我就準備跟那頭畜生拚命了。」


  「清……」


  聽著他的抱怨,欒紅纓指了指後山。


  「清明上墳是吧?那也用不了一天的時間呀。對了,今天你也去了嗎?」


  「嗯……」


  欒紅纓低著頭,在前面走著。


  果然,情緒比昨天低落了許多。


  一直到茅屋,都沒有再開口說話。 看到王承舟的身影,欒修武眼睛里倒是閃過一絲欣慰。


  顯然,心中對他信守承諾的行為頗為讚賞。


  「師姐,今天要繼續扎針了哦。」


  王承舟跟老欒頭打過招呼,開始準備東西。


  欒紅纓卻低頭站著,沒有動。


  「來,咱們先扎通里穴。」


  王承舟握住她的手腕,卻感覺到了明顯的抗拒。再看她滿臉的哀傷,心裡不由得一沉。


  見到這幅情形,老欒頭嘆了口氣,佝僂著坐了下去。


  彷彿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猶豫了一會兒,才紅著眼圈說道:


  「承舟,要不,今天就算了吧。」


  「剛才去了山裡,小紅纓心裡頭不好受,讓她緩緩吧。」


  「時候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似乎被爺孫倆感染了,王承舟的心情都跟著沉重了許多,強笑道:「既然這樣,我陪師姐說會兒話吧。」


  欒修武欲言又止,知道他是一番好心。


  可是,自己孫女兒現在的狀態,哪有心思陪你個臭小子嘻嘻哈哈呀?


  「師姐,昨天我讀閑書的時候,看到了一篇特別好玩的故事,名叫《諧鐸·兔孕》,你要不要聽?」


  王承舟靠了過去,嬉笑道。


  欒紅纓搖了搖頭。


  坐在青石上,神情恍惚地看著清澈的溪水,枕著下巴,一動不動。


  嘖。


  沒辦法,只得使出絕招了。


  備用治療方案,啟動!

  王承舟跑到青石上,挨著她坐了下去,手裡晃悠著黑布包,「師姐,想知道裡面是什麼嗎?」


  欒紅纓懶得搭理他。


  「還記得前天晚上,我讓你幫我採集的辛夷花瓣嗎?」


  「當時,你還很好奇來著。」


  「現在,我來揭曉答案啦!」


  王承舟絮絮叨叨的,猛地把黑布包攤開。


  裡面露出一隻只精緻的荷花狀小燈籠,全部被壓平了摺疊在一起,又像一個個小紙船。


  經過兩天的陰乾,辛夷花瓣確實有了宣紙般的質感,拿在手裡異常輕盈。


  王承舟拿出一隻,撐開,擺弄著裡面沾染了牛油的棉絮。


  而後,拿出洋火,刺啦一聲,點燃了。


  輕輕放在水上。


  黃昏。


  忽然,幽暗的山澗里,亮起了一團橙黃色的燈光。


  裹著牛油的燈芯不太安穩,風一吹,左右搖晃著。


  溫暖的光團飄在水面上,跟著忽左忽右。


  時不時映出巨石上斑駁的青苔。


  王承舟一鬆手,河燈順流而去,沿著清澈的溪澗,打過幾個彎兒,沒入蒼翠的山林深處。


  終於,欒紅纓抬起了頭,怔怔地望著那光亮一點點走遠,消失於黑暗。


  莫名的,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


  悠遠。


  悲愴。


  雋永。


  不自覺地,就讓人聯想到了生命的長河,以及那些在長河中隨波逐流的生命。


  不知怎的,欒紅纓挺立著身子,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緩緩滑落。


  往日里積累的怨憤,彷彿找到了宣洩的出口,一滴滴融入到了溪流之中。


   謝謝炁無大哥的打賞!

    謝謝咋就噶納斯大哥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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