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燒山火透天涼
第174章 燒山火透天涼
「你別慌啊!」
王承舟真是拿她這火爆的性子沒辦法,安撫道:
「下合谷穴和三陰交確實會墮胎,可下合谷穴和三陰交也能安胎!」
「胎兒的生死只在施針者的一念之間。」
「確切的來說,就是補瀉的手法不同,造成的結果就會截然不同。」
一家人都懵了。
世上還有如此邪乎的事情?
王承舟繼續道:
「合谷穴是氣之所匯,一個人的身體機能好不好,單看合谷穴就能窺見一斑。」
「五指併攏,合谷高聳的人,代表氣脈很足;如果合谷塌陷,代表一個人的身體極為虛弱,一般只在油盡燈枯的老年人身上才會出現。」
「三陰交顧名思義是脾、腎、肝三條陰經之所匯,統御整個少腹的血脈。所以,治療女孩子月經方面的病症,三陰交是必須要用到的大穴。」
一家人聽得似懂非懂,都不敢說話,怕打擾到他。
「對一個懷孕的女人來說,血虛氣盛就會流產;氣虛血盛就能安胎。」
王承舟是真的不想嘮叨,可為了讓王彩雲安下心,明白自己不是在害她,只能大體解釋一遍,「所以,補三陰交瀉合谷,就是補血瀉氣,能夠起到安胎的作用;瀉三陰交補合谷,就是瀉血補氣,就能造成孕婦流產。」
「一般來說,對於孕婦來講,合谷穴和三陰交是禁針的。原因就是有糊塗蛋會分不清補瀉的手法,瞎搞一通,稀里糊塗的就給人墮胎了。」
聽完他的話,一家人恍然大悟。
小辣椒更是拍著手,興奮道:
「憊懶貨,我明白了!」
「不管是墮胎還是安胎,扎的都是合谷穴和三陰交這兩個穴位,幫人還是害人全在你一念之間。」
「所以,你就可以明著糊弄俺爹了!」
其實,確實是這樣。
一般人可真看不懂針灸補瀉的手法。
更遑論,針灸的補瀉手法紛繁複雜,從最基本的「迎隨」、「捻轉」、「插提」,到「白虎搖頭」、「青龍擺尾」、「蒼龜探穴」、「赤鳳迎源」,再到「燒山火」、「透天涼」。
別說外行,若是不精深,內行都有看糊塗的時候。
王承舟翻了個白眼兒,心說:伱咋那麼篤定,我就不會害你呢?
王彩雲是真的安下心來,心情都愉悅了幾分。
一家人也跟著高興。
雖然不知道孩子生下來之後,等待王彩雲的命運是什麼,起碼,讓她心裡頭順遂,便是一家人最真切的期盼了。
「大,嬸,那我走啦!」
小辣椒扶著王承舟的肩膀站起身,輕輕活動一下腳踝,奇迹的發現,真的沒那麼疼了,心裡便愈發的安定。甚至,還衝他擠了下眼睛,「憊懶貨,姐走了。」
「小四丫,你們歇著吧。」
「明天我就會再來找你了,到時候,你可不要手抖呀!」
看她明眸善睞的笑著,卻悶著頭往院牆趕去,似乎又要跳牆走。
王承舟一陣無語,揪著她指了指大門,「既然你都決定聽你爹的話了,還翻牆幹啥?」
「當女飛賊當上癮了?」
「老老實實的走大門。也不怕把自己摔瘸了!」
被他懟了幾句,小辣椒拍著腦門子,嘻嘻一笑,竟然少有的沒有生氣。
當即,推開大門,踱著步,走了出去。
「都涼快呢?都好好涼快啊!」
甚至還張狂的跟納涼的街坊鄰居打起了招呼。大有「吃好喝好,喝好吃好」異曲同工之妙。
弄得大傢伙兒直發矇。
不知道她啥時候去王承舟家了,更不知道她身上發生了那麼悲慘的事情,為什麼還笑得出來。
王鐵林家。
兩高一矮三道身影各自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來到院子里,聚在一起,還各自冷哼一聲。
「爹,姐跑出去了!」
王志國的聲音響起,帶著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姐還是老樣子,做事總是由著自己的性子,完全不顧及家人的感受。」
王建國重重的呼出一口氣,神色嚴肅。
「那你們覺得,她去哪了?」
王鐵林背著手,像是在考較兩個兒子。
「爹,姐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寧,懷孕的消息對她衝擊很大,她……她不會是去找王承舟了吧?」
「不是去找他還能找誰?」
王建國又哼了一聲,不耐煩道:
「爹,真要做流產,我還是覺得去縣醫院更穩妥。」
「王承舟是有些鬼門道,可我始終覺得他那些東西完全沒有科學依據,就是封建迷信!」
「姐怎麼會去找他幫忙?」
王鐵林望著遠方的夜空,沒有說話。
好一會兒,才道:「你們兩個,都覺得你姐是去找王承舟,讓他幫忙做流產去了?」
「那還能去幹啥?姐年紀輕輕的,肯定是要再走一家的,哪會弄個野種拖累自己!」
「老三,那是咱姐!」
王建國瞪了王志國一眼,可同樣皺著眉頭道:
「姐的心氣兒很高,從小就是個有主見的,要不然也不會跟著那個人去南方。」
「以她現在的處境,她肯定是要把孩子打掉的。」
「畢竟她才二十四歲呀!」
王鐵林看了二人一眼,嘆了口氣,沒有接他們的話茬,反而叮囑道:「明天,彩雲要是說去找王承舟做流產,不管多忙,你倆都得分出一個人跟過去。」
「為啥?」
王志國一瞪眼,他實在不樂意跟王承舟照面。凈擱那個龜孫兒面前吃虧了,哪個王八蛋才願意去受氣呢!
「爹,你的意思是……」
王建國深吸一口氣,滿臉的不敢置信,「不能吧?」
「我姐咋可能甘心把孩子生下來?」
「她去找王承舟,難道不是為了墮胎?」
王鐵林臉上閃過一絲不滿,回身道:
「你們真覺得彩雲是吃飽了撐的,在看出咱們三個心思的情況下,大晚上的多此一舉,偷偷溜出去找王承舟?」
「你們啊……」
「彩雲的性子,你們還是不懂啊!」
王志國低著頭,不說話了。
王建國一陣懊惱,不解道:
「爹,要是姐和王承舟串通好了欺騙咱們,明著是打胎,其實只是做樣子。」
「那麼,即便我跟過去,以王承舟那種古怪的手段,我也看不出來呀!」
「哎,要我說,幹嘛找他,去縣醫院不好嗎?」
王鐵林回過頭,瞪了他一眼,冷聲道:「去縣醫院做流產的話,不許再提!」而後,才洒然一笑,神情莫測高深,「王承舟那小子,確實是個滑頭鬼。」
「可孫猴子再厲害,能跳出如來佛的五指山?」 「吃飯的時候,我已經拿話把他擠兌到死角里了,你只管跟去就是。」
王志國和王建國聽得如墜五里霧裡,不由得面面相覷。
王鐵林這才嗤笑一聲,低聲道:
「王承舟已經被我套出話了。」
「明天,他要是給彩雲做流產,必定會在虎口和小腿上下針,你們只管盯著。」
「要是位置正確,就任由他醫治,要是位置不對……哼,我要他們一家好看!」
王建國和王志國眼睛一亮,當即點了點頭。
甚至,還有點兒小興奮。
王承舟要是在王彩雲墮胎的事情上搞鬼,那可就是公然欺辱王鐵林一家了。
作為一村之長,為了自己的顏面,咋可能不報復他?
正聊著,大門吱呀一聲推開了。
王彩雲從外面回來,看到三個人站在院子里,故作驚詫道:「爹,老二,老三,你們咋有興緻到外面乘涼了?」
「天太熱,到外面站一會兒。」
王鐵林敷衍了一句,盯著她問道:「彩雲,你身子不好,大晚上的,幹啥去了?」
「我心裡頭煩悶,去街上溜達溜達,找伯伯嬸嬸們說會兒話。」
王彩雲壓了桶涼水出來,嘩啦嘩啦往臉上拍著。
「哎,你身體的事也別太擔心了。」
王鐵林嘆息一聲,連忙把她拉到一旁,生怕涼水熱身子再激出病來,「我跟咱村那個衛生員王承舟說好了,明天讓他幫你把孩子打掉。」
「你年紀輕輕的,便成了一個人,婆家又是沒人性的,這娃,咱不要!爹不想讓你受罪。」
「趕明兒,爹去公社開會的時候,給你挑一個十里八鄉都出彩的俊後生,讓你從頭再來!」
王彩雲心裡五味雜陳,眼眶微微有點濕潤,大大咧咧的笑道:
「爹,你就別逗女兒開心了。」
「我是個死了男人的,哪個大小夥子能看上我呀?」
「再嫁的事,等我身體恢復過來,再說吧。」
王鐵林聽出了她話里的意思,驚訝道:「彩雲,你願意墮胎?」
「嗯。」
王彩雲低著頭,嘆了口氣,「我本來就是出門的姑娘,爹和兩位兄弟不嫌棄我,已經對我夠寬容了,我咋能再給你們添亂?」
王志國一聽,高興得差點兒跳起來,興奮道:
「姐,你這樣想就對了!」
「咱爹說的沒錯。即便是整個王家生產大隊,長得像你一樣漂亮的大姑娘有幾個?再找個優秀青年一點兒問題都沒有。能娶你,還是他的福分呢!」
「等你嫁的近近的,我和二哥到家裡給你和姐夫賀禮去!」
「傻小子!」
王彩雲終於流下了眼淚,抹了抹笑道,「要是真有那麼一天,你倆可別忘了今日的話。」
「忘不了!」
替王彩雲憧憬著美好的未來,一家人看起來其樂融融。
翌日。
王承舟一家又起了個大早。
還好王愛朵的烏鴉嘴沒有應驗,天上掛著啟明星,露水很重。
肯定又是個大晴天。
王南舟繼續來地裡頭幫忙。
臨近中午的時候,王彩雲又提著籃子來送飯了。
搞得一家人很不好意思。
可想起昨晚上的一幕,又實在不忍心拒絕她,害怕這個潑辣且敏感的可憐人突然間情緒就崩潰了。
既然選擇走上那條路,代表著她將來必定會跟家裡人決裂。
王承舟這個能夠保住她孩子的村衛生員,儼然是她所有的依靠了。
為了讓她安心,一家人絕對不能拒絕她的善意。
得虧四丫是個聰明丫頭,趁著中午休息的功夫,和她一起坐在麥秸垛的陰影里,陪著她說會話,逗得她異常開心。
只是,王南舟依舊拘謹的坐在一旁,沒有任何關心的舉動。
王承舟和王紅河胡亂吃了些東西,為了不耽誤下午的活兒,連忙去河套里拉膠泥。
可剛套上襻帶,就有人從河邊跑了回來,邊跑邊叫道:
「漲水了,漲水了!」
「快拿傢伙兒去河套里抓魚!」
「上游的魚塘灌水了,好多魚跑了出來!」
這小子,也是個熱心腸,跑得腳後跟不停拍打著屁股蛋,拉起一溜的狼煙。
王愛朵立刻就跳了起來,小辣椒也是一臉激動,忘了自己有孕在身,第一時間就想去摸魚。
落水河蝦,漲水魚。
特別是大河裡,漲水的時候,有新水注入進來,河水會變渾,各種魚都會出來透氣兒。
有的甚至會游到河套里。
那裡的水比較淺,運氣好的話,甚至拿一個篩子都能抓魚。
夏天的時候,這樣的情況出現的最多。
一到這種時候,簡直是村子里的狂歡,即便是一些十來歲的小孩子,都可能抓好幾斤魚回來。
那個年月,魚和肉都是稀罕物,逢年過節才能吃上。
有個改善生活的機會,一般都是全家齊上陣,到河套里摸魚。
難怪王愛朵和王彩雲如此激動,這種好事,可是不能錯過的。
不僅是河這邊兒的王家生產大隊,甚至河對岸的老鴰林生產大隊,一樣是男女老幼撒歡兒的往河套里跑。
「爹,快拿傢伙兒抓魚呀!」
四丫和小辣椒手拉手,急得直跺腳。
王紅河確實有點意動,可看著打穀場上的土坯,又猶豫了。
「不許去!」
李玉珠瞪著眼,語氣很嚴厲。
「為啥呀?」
看著成群結隊的人往河邊跑,四丫真是急壞了,犟了一句嘴,「你看,人家都去了!」
「人家是人家,你是你,咱們能跟人家比?」
李玉珠絲毫沒有鬆口的意思,「人家住著大瓦房,咱們住著茅草屋。」
「打穀場上擺了一地的土坯,要是突然變天,大雨一衝,咱的辛苦不都白費了?」
「啥事情必須得往前趕,你去摸一下午的魚,活兒不全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