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人心換人心

  第193章 人心換人心


  人心換人心，四兩換半斤。


  這是李玉珠經常掛在嘴邊的話。意思是當你以善意對待別人的時候，往往能換來對方更大的善意。


  它是大多數鄉下人最樸素的價值觀。


  只是沒想到，當初那一點小小的善舉竟讓這麼多人不畏酷暑，主動找到家裡幫自己蓋房子。


  所帶來的震撼，簡直比李玉珠在自己耳朵邊念叨一百遍都要猛烈。


  「王衛生員，還愣著幹啥呀？人都到齊了，直接下手干吧！」


  「大毛，你們幾個手藝好的，放線鋪地基；其他當不了老師兒的，過來搬磚和泥。咱們這幾十號人，輕輕鬆鬆，三兩天就能蓋起四間大瓦房。」


  「沒錯！大夏天的，王衛生員一家住在這樣的窩棚里，你們看著不揪心嗎？要是一場大雨下來，非淋出病不可。隊里的衛生員都病倒了，咱們要是得了病，可找誰看去呀？」


  「所以說，都給我麻利點！」


  根本不用外人催促，大傢伙兒自個就開始分工了，叮呤咣啷的，茅草屋舊址上，一會兒就響起瓦刀的聲音。


  別說王紅河和李玉珠不知所措了，即便是那些村裡幫忙的爺們兒，好容易爬起來趕到工地，看著熱火朝天的場面，更是直撓頭，以為自己走錯地兒了……


  當知道這些人是水西村和楊高村的，全部是自發跑過來幫王承舟一家蓋房子的，眾人眨巴著眼睛，以為自己睡迷糊了。


  這個世界如此美好嗎？


  雖然講起來大家都是王家生產大隊的一份子，可那也是講起來而已，啥時候跑步進入共產主義社會了？

  頂著毒辣的大太陽，主動來幫人蓋房子？

  瞅見眾人臉上的疑惑，王五河提著瓦刀，興奮的解釋起來。


  畢竟，他可是親眼目睹剛才那一幕的，簡直激動人心。直到這會兒，他還沉浸在鄉里鄉親樸素的情意之中。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評書里說的不假呀！


  想不到咱們小老百姓，身上竟然也藏著書中大俠才有的風采。


  一聽這個，村裡的爺們兒臉上立刻就掛不住了，抹了把汗，二話不說就拿著瓦刀沖了上去，生怕再拖延一秒就會被人看低似的。


  人家外村人都知道報恩，感謝王承舟治病救人的義舉，一大早的就過來幫忙；自己一個村兒的爺們，卻怕熱怕曬，拖到現在才過來，實在是太讓人臉紅了。


  於是，連忙下手，乾的飛快，以彌補心中的愧疚。


  可是，水西村和楊高村的那幫小子卻不知道他們複雜的心思，以為他們見自己是外人，他們又是主家請來的人，要比一比，給自己一個下馬威，所以才跟瘋了似的拚命干。


  要知道，兩村人本來就不太對付，只是礙於王承舟的顏面才走到一起，見對方這樣，一下子又開始較勁了，都想把對方比下去，好顯得自己比人強。


  以至於，不一會兒的工夫，整個工地上瓦刀的聲音跟敲梆子似的，叮叮噹噹，響成一片。負責和泥搬磚的小工，更是一路小跑，比拿鞭子抽著還要提勁。


  一家人瞅得面面相覷，不知道咋回事兒。


  莫名其妙的感覺到空氣中瀰漫著火藥味，也不敢問，更不敢說。


  原本，趙瑜、許萬年、刁青松三位男知青耐力就不怎麼好，慢慢悠悠的，勉強能堅持下來。可被奇怪的氛圍影響，禁不住就跟著緊張起來，不大會兒，就累得氣喘吁吁，腰都快直不起來了。


  抹著額頭上的汗，委委屈屈的看向了王承舟，總覺得有人在專門針對他們。


  瞅得王愛朵直吭哧，終究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見這麼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傻笑，場上的氣氛為之一松。眾人互相看了看，見彼此身上汗津津的，都好似剛出水的王八，同樣忍不住咧嘴大笑起來。


  所有的恩怨，彷彿都在一瞬間煙消雲散了。


  王紅河和李玉珠一臉欣慰。


  說實話，外村這些年輕人都不認識，冷不丁的涌到自己家裡幫著蓋房子，二人心裡都有些緊張。


  再加上幾個村子原本就有著不愉快，生怕鬧出矛盾。


  不成想，大傢伙兒綳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抑制不住年輕人的天性，有說有笑起來。


  鬆了口氣，李玉珠連忙洗手做飯。別的不說，起碼先把饅頭蒸出來。


  王紅河瞅了眼天色，放下鐵鍬，準備去買菜。


  天氣太熱，肉食必須當天吃當天買，去公社一來一回一二十里地，一定得在晚飯之前趕回來。


  今天來了這麼多人，買少了還不行。


  王紅河索性把拉車拽了出來，挎上襻帶就準備走。


  王承舟一看，連忙走了上去，低聲道：


  「爸，還是我去吧。」


  「反正公社我去過好多次了，腿腳能快一些。」


  「伱就在家裡幫著我媽做飯吧。」


  王紅河卻有些不放心，拒絕道：

  「仨兒，我去。」


  「這些年輕人都是沖著你才來幫忙的，你得在家陪著他們。我和你媽又不會說話，到時候再怠慢了。」


  「再說，你才去公社幾次？我都走半輩子了，閉著眼睛都能比你快！你就在家吧，我天黑之前一準兒趕回來，不耽誤吃飯。」


  父子倆正商量，剛才那位留著胡茬，長著國字臉的水西村小夥子似笑非笑的問了一句，「王衛生員，這眼看著日頭就要落了，還去公社幹啥？」


  王紅河咧著嘴笑了笑，不好言明。


  王承舟卻覺得沒什麼，誠懇道：

  「去公社買菜。」


  「今兒個，大傢伙兒來我家裡幫忙，是看得起我王承舟這個人，給咱面子，咱不能不知好歹。」


  「老少爺們兒辛苦一下午，晚上弄點好吃的犒勞一下，也算是我們一家人的心意，咱們誰都不許作假。」


  大傢伙兒一聽，全部大笑起來，神情十分奇怪。


  瞅得王承舟一臉懵逼，以為自己說錯話了？


  「王衛生員，別看你醫術了得，又宅心仁厚，可你畢竟是個小夥子，還是算計不過俺們這些老油條啊！」


  「哈哈哈，大，聽我們的，大熱的天，不用去公社遭那份罪。晚上大家不就是想在一起吃吃飯，樂呵樂呵嘛，咱早就準備好了！」


  「王衛生員，你別不信。真不信你就翻開那一堆麻袋看看，看看裡面裝的是啥！大，我告訴你，今晚上你就是把菜買回來，咱吃不完也得浪費了，沒那必要！」


  王承舟臉色一正，跑過去打開一隻麻袋，隨之，神情就驚愕住了。忙不迭的打開另一個，嘴巴都張開了。


  一連打開三個口袋，他整個人都沉默了，眼睛里閃動著淚花，心中一股子滾燙的暖流翻湧，想要說話，卻發現嗓子都啞了。 看到他的表情，一家人滿臉驚異，不知道麻袋裡到底裝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快把他嚇哭了。


  「怎麼樣，王衛生員？我拿了四個生雞蛋，還有兩張卷餅，臨出門的時候，俺娘親手交給我的。她說到你家幫忙，俺可不能厚著臉皮吃你家的東西。你家住著土坯房，連磚頭都買不起，正是缺錢的時候，卻不捨得往俺們窮苦人要哪怕五分錢的挂號費。你是個好人，俺記在心裡呢！」


  「哈哈哈，王衛生員，我家沒養雞，帶不了雞蛋。不過，我爹讓我捎來了三顆茄子，一捧青椒，三個饅頭。等下讓嬸子擱鍋里蒸上，搗爛不就是茄子泥嘛，那可是一道好菜呀！」


  「就是！王衛生員，你說你還買菜乾啥？俺也帶了吃食，不多，就三斤乾粉條，去年下紅薯芡做的。等下用滾水一泡，怕是得滿滿一大盆，撒上點兒蔥花，油鹽一拌，還不夠幾個人吃嗎？」


  眾人七嘴八舌的炫耀著，聽得一家人熱淚盈眶。


  趙瑜、刁青松、許萬年三人都流口水了……


  村裡的爺們兒更是張著大嘴，不知道說啥好了。


  一時間覺得，這天，怎麼熱得那麼讓人痛快！連帶著，看向彼此的時候，都覺得順眼多了。


  這幫小子，真中！

  李玉珠抹著眼淚，都不知道咋感謝了。


  正在此時，徐小芷和余華從外面回來了，見家裡如此熱鬧，倍感驚訝，一時間都不敢進來了。


  不過，她們倆本來就是來幫忙的，了解完事情的原委之後，立刻就開始擼胳膊挽袖子給李玉珠打下手了。


  月上柳梢頭，傍晚起了一陣涼風。


  大傢伙兒收拾出一片空地，就那麼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搬幾塊磚頭墊在屁股下面，吃起了晚飯。


  別說，二三十號人，每個人都帶了東西，湊到一起，菜式之豐盛，簡直超乎想象。


  除了蔬菜、粉條、雞蛋，甚至還有人帶了一兜子的爬叉，特意囑咐李玉珠煎了，端出來的時候，聞著空氣中的焦香，整個場面都轟動了。


  為了對幾個城裡來的知情同志表示親近，大傢伙兒忍著饞，特意讓他們先嘗嘗。


  趙瑜和刁青松受寵若驚，滿是黑泥的臉上掩飾不住的開心，連忙捏了幾隻塞進嘴裡，憨頭憨腦的跟著大傢伙兒笑了起來。


  只是輪到許萬年的時候，這小子饞的直咽口水，卻嚇得臉色蒼白，直勾勾的盯著，想吃又不敢吃，看起來十分痛苦。


  見狀，眾人一臉疑惑。


  在了解到前因後果之後，大傢伙兒忍不住笑得前仰後合，一個個的開始打趣這個可憐的傢伙。


  不過，心裡對於王承舟的醫術更有了全新的認知，甚至還有幾個傢伙偷偷找到他，把那個奇怪的方子記了下來。


  畢竟，蒼耳子、白蒺藜、夜交藤當地都不缺，將來要是遇上同樣的病症，說不定也能幫人緩解一下痛苦。


  這種不複雜，又能就地取材的土方子，在鄉下可是很受歡迎的。


  在那段艱難的歲月里，正是這種入不了大雅之堂的偏方，通過千千萬萬赤腳醫生的雙手，幫助一個新興的國家，把國民的醫療保障水平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只是，隨著時代的發展，這種廉價實用的醫療方法越來越被人摒棄，漸漸的，似乎就要消失不見了。


  為了所謂的營收，一些醫院甚至會強迫中醫骨科的醫生提高截肢手術的比例。而那些可憐人，原本是可以通過老祖宗流傳下來的，所謂愚昧的醫術徹底治癒的。


  需要的僅僅是幾味中藥和對傳統醫學的理解。


  還好，這個時代，大多數人依舊樸實正氣。


  王承舟晃了晃腦袋，把那些不開心的想法甩出去，大著舌頭舉起了酒杯，張了張嘴，原本想說幾句高雅的祝酒詞，可話到嘴邊，咋覺得那麼彆扭。


  最後，乾脆學著王紅河的樣子，憨厚道：「大家別客氣，吃好喝好，喝好吃好！」


  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氣氛卻一下子活躍起來。


  酒足飯飽，大傢伙兒便帶上空麻袋，拿著瓦刀一起告辭了。


  「王承舟，明個早點起，起晚了小心大家掀你被窩！」


  「王衛生員，我們明天一早就會過來，趁著涼快，咱們趕緊把房子豎起來，上完房梁，扣上瓦片，你們一家子心裡就有底了，再也不怕颳風下雨了！」


  「老王，告訴大和嬸，明天一樣不要買菜，別浪費那個錢。咱們一人帶一點兒，不值啥，可要是全部由你家買，那可不是一筆小開銷。都是自己人，不用見外，能省就省！」


  「誒！」


  王承舟應了一聲。


  全家人一起送了出去。


  這幾句話，可真是說到他們的心坎里了。特別是王愛朵，聽到再也不用擔心颳風下雨，大眼睛里亮晶晶的，說不出的有神彩。


  弄得王承舟都懷疑這丫頭是不是偷偷喝酒了。


  「我沒喝！」


  四丫注意到他審視的目光，瞪著寶石般的眼珠子，「我才不喝酒，嗝兒！」


  這妮子剛說完就打了個飽嗝兒，一股子酒味兒撲鼻，立刻就自亂陣腳了。


  李玉珠眼珠子都瞪圓了，舉著巴掌就去打她，「你個死妮子，真是啥都喝！」


  「你才幾歲，那老爺們兒喝的東西也敢嘗？」


  「今兒個，我非打死你不可！」


  四丫撒丫子就跑，帶著哭腔道：

  「娘，不能打死！」


  「打死我，明天就沒人幫你幹活了！」


  「哥，快救我，娘真生氣了！」


  王承舟翻著白眼兒，覺得她確實需要教育教育，可又害怕天黑，地上滿是雜物，不小心再磕到了。


  正打算勸一勸暴怒的老娘，遠處突然響起一道鑼聲。


  「哐！」


  顫音兒裊裊消失，有人在路口喊道：「刁青松、趙瑜、許萬年，出來巡邏了，今晚上輪到你們三個了。」


  一家人立刻就停住了，禁不住看向王承舟。


  神情有些擔憂。


  ——謝謝20230726152045631大哥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