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含霜履雪

  第239章 含霜履雪

  「明,明白了。」


  師父和師伯的目光像陽光一樣炙烤在身上,郭明月只感覺臉皮發燙,深深垂下頭,用好似蚊子哼的聲量嚅囁了一句。


  既然捅破了這層窗戶紙,王承舟心裡反倒一下子鎮定下來,皺著眉頭道:「郭明月,抬起頭!」


  欒紅纓坐在他身旁,微微後仰著,清澈的目光透過他的腦後,打量著驟然間變得像蝦米一樣的師侄兒,俏臉上滿是好奇。


  「嗯。」


  郭明月深吸一口氣,怯生生的抬起頭,目光仍有些閃躲。


  「醫者無忌,是從古時候流傳下來的諺語。」


  「又言:是故聖人一視同仁,篤近而舉遠。」


  「你既然入了這個行當,就當以治病救人為要務,不能有性別的忌諱,更不能因為親疏遠近區別對待。」


  王承舟神色鄭重,侃侃而談,「你是個尚未婚配的女孩,師父我同樣尚未娶親,我都能拉下臉來教你了,伱一樣要給我正心誠意的去學。這還僅僅是開始,以後,涉及婦科的病症,尷尬的地方多了去了,希望咱們都能保持求學問道的心態,『含霜履雪,義不苟合,據道推方,嶷然不群。』」


  最後一句是《抱朴子·漢過》裡面的話。作者葛洪是東晉時期的一位煉丹士,更是一位著名的醫藥學家。


  郭明月聽到師父的話,心中一凜,微微咬了咬銀牙,神色瞬間恢復清明,謙遜的點了點頭,輕嗯了一聲。


  內心深處,真是瞬間對王承舟生出了無限的敬仰。


  說起來,別人比自己還要小一歲,又是一位容易衝動的男子,卻能夠清心而高潔,相比之下,自己一個本該更矜持的女子,思想反倒有些齷齪了……


  我真是不該,真是給女同志丟臉了呀!


  只是,她沒注意到的是,王承舟說得大義凜然,可躲在身後的手指頭都快要哆嗦了。


  正常人畢竟做不到朱老夫子「存天理滅人慾」的境界,面對一個如此妖嬈的大美女,咋可能心如止水嘛?


  發乎情,止乎禮,已是難得了。


  「曲骨穴,橫骨上,中極下一寸,毛際陷中,動脈應手。」


  「會陰穴上一個穴位就是曲骨穴,位於恥骨聯合上緣的正中線上,回去自己找。」


  「把曲骨穴和神闕穴的連線劃分成五等份,從下而上,依次就是曲骨、中極、關元、石門、陰交、神闕。」


  「其中,神闕穴就是肚臍眼兒。」


  王承舟故作平靜,卻目視前方,瞅著遠處在太陽下晾曬的藥材,盡量詳細的解釋著。


  不知道郭明月是真的放開了,還是虎了吧唧的性子又犯了,竟然傻乎乎的把布衫撩了起來,露出纖細的腰肢,在白皙的小腹上方,指著自己渾圓的肚臍眼,直愣愣道:


  「師父,就是這個?」


  「從上往下分成五等份……」


  「等下,我量一量!」


  說著,伸著細長的手指就要往褲腰裡面拃。


  王承舟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憋得臉色通紅,咬牙切齒道:「你虎是不是?不能回去躲進自己屋子裡再量嗎?」


  「啊?」


  郭明月獃獃的停下手,蹙著黛眉,委屈道:「你不是說含霜履雪、醫者無忌嘛!」


  王承舟噎得差點喘不上來氣兒,捂著額頭,腦袋又開始疼了。


  撲哧兒。


  偏偏旁邊又傳來一聲輕笑,欒紅纓眨巴著大眼睛,似乎覺得十分有趣,清冷如她,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個傻子……


  王承舟心裡可真是難受到爆了!

  這個傻妮子,看到自己和別的女孩子探討如此私密的部位,竟然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簡直狠狠地在他心口扎了一下。


  王承舟一時間搞不清楚她是單純的傻,還是心裡對自己完全就沒有男女之愛。


  一點兒都不知道吃醋的嗎?


  剛才還大談特談什麼聖賢道理的王衛生員一下子就陷入到了患得患失、自怨自艾的境地。


  教了整整一個下午,郭明月終於大致了解任脈上的穴位。至於各個穴位的用處,記得還不太清楚。


  一個剛開始學醫的新手,王承舟自然也不敢讓她貿然下針,只是教了她一些比較常用的灸法。


  比如隔姜灸關元可以治療積冷虛乏,絕嗣不生;隔鹽灸神闕可以治瀉痢不止,中風不蘇;灸氣海可以急救陰虛精絕引起的煎厥……


  當然,最常用的還是中脘穴上的梅花灸,統治除熱證之外的一切胃病。


  這些,其實對於懂得針灸的中醫來說都是些常識性的東西,可落到郭明月那裡,卻好像到得了什麼了不起的寶藏似的,興奮得小臉兒直放光。 手裡拿著一個小本子,前後膩著他,認認真真的把所有治症都記錄下來。


  那股子求學上進的勁頭應該說是很讓人欣喜的,可當著心上人的面兒被一個大姑娘圍繞在身邊,一臉敬慕的盯著,總歸是有些緊張的。


  可偏偏欒紅纓好似渾不在意,還饒有興緻的打量著他們探討學問,彷彿一點戒備之心都沒有,弄得王承舟十分生氣!


  甚至都想當著面刺激一下這個憨憨了。


  不過,他終究是沒敢。


  一是怕真的傷害到了欒紅纓;二是把郭明月當工具使,他這個當師父的實在不忍心。


  日影西斜,黃昏未至。


  村子各處都響起匆忙的腳步聲,遠遠的,還能聽到呼朋喚友的聲音,一個個急切的好似去逃難似的。


  放工了?

  正愣神,王愛朵已經跟道風似的從外面闖了進來,瞅見仨人都在,不由得鬆了口氣,小臉上立刻又堆滿了喜色,興沖沖道:


  「哥,你別帶著紅纓姐和明月姐磨蹭了!」


  「快洗把臉,收拾收拾,咱們馬上就要出發了。去的晚了,就占不到好地方了!」


  「紅纓姐,你帶的有厚一點的衣裳嗎?明月姐,你也沒帶嗎?」


  「哎呀,那可不行。現在已經入秋了,晚上天很冷,穿得單薄了容易著涼。」


  「要不這樣吧!反正我的衣服太小,你們穿起來不合身,不如就乾脆穿我哥的外套吧?」


  欒紅纓常年習武,氣血充盈,雖然還未到不避寒暑的地步,可一點小小的風寒她還不放在眼裡。可聽到要穿王承舟的衣服,不知怎麼的,心裡竟莫名一陣雀躍,鬼使神差的跟著郭明月一起點了點頭。


  兩個大姑娘相視一笑,大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王愛朵急得腳不連地,又是忙著找小板凳,又是翻騰自己親哥的衣服,還抽空去廚房製作了好幾個土漢堡。


  不過,這次饅頭裡夾的可不是油鹽化成的水兒,而是結結實實夾了好些個肥肉片進去。


  看她的架勢,為了看戲,心裡像火燒一樣,估計是等不及在家裡吃晚飯了,這些饅頭是準備看戲的時候餓了吃的。


  正忙碌著,大門外又有一陣腳步聲踏踏踏的跑了過去,顯得十分輕快。看那道一閃而逝的纖巧身影,應該是徐小芷。


  果然,那丫頭跑過去之後,又巴巴的退了回來,在大門口探著腦袋喊道:

  「王秀才,你等我一會兒!」


  「余華和趙瑜他們支會水西村的那幫知青去了。我可跟著你們去了,你可別不管我!」


  「等我洗把臉,馬上就過來!」


  風風火火的樣子,怕是跟王愛朵比起來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瞅得四丫一陣嬌笑,可算是遇到知己了。她跟徐小芷差不多一邊高,性子又十分相近,雖然看起來一個咋咋呼呼,一個甜美溫柔,實則,骨子裡都有點賤兮兮的腹黑性質。


  只是王愛朵更加張狂,徐小芷更加內斂罷了。


  「小芷姐,帶好衣服!」


  王愛朵隔著牆頭提醒道,「吃的就不用帶了,我弄了好幾個饅頭,夠咱們晚上吃了。」


  「嗯,我知道!」


  徐小芷已經進屋了,可還是扯著嗓子回應道:「晚上胡庄廟上面肯定有賣小吃的,吃食帶不帶都行。到時候,我請你們喝胡辣湯!」


  王愛朵一聽,舔了下嘴唇,剛想跟她客氣,可想到自己小芷姐是個小富婆,便嘿嘿的笑著沒有吭聲,而後從牆頭上爬了下來。


  一會兒的工夫,大傢伙兒都從地裡頭回來了,村子變得比剛才還要喧鬧。大人孩子到處都在嗷嗷叫,看個大戲,真是弄得跟搬家似的。


  反正明天不用上工,有的甚至連拉車都備上了,準備晚上就住在胡庄廟上,不回來了。


  胡庄外面圍著一圈十分高大的土崗,那些個上了年頭的破廟就建在土崗上。從王家村過去,如果不想繞遠路,需要爬一截陡坡,跟上小山似的。


  像那些拖家帶口拉著車子的,必須要從胡庄正門進去,裡面有一面專門開鑿出來的斜坡,直通大廟。


  廟前是一片寬敞的空地,足有好幾個打穀場那麼大,是一處天然形成的廣場。


  戲檯子一般都會搭建在那兒。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維持古廟的清凈,附近都沒有栽種什麼樹木,只有遠處的崖壁上生長著一些酸棗和枸杞什麼的,形成一道天然的護欄。


  酸棗和枸杞都算是灌木,長著很長的尖刺,即便是再調皮的小孩子,都不敢往那裡面鑽。


  所以,老百姓才能那麼放心的拖家帶口去看戲,不用擔心出什麼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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