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第311章 撳針

  第311章 撳針

  「你這孩子……」


  張瘸子瞥了王承舟一眼，低頭教訓道：

  「人家可是衛生員，是為咱老百姓治病的正派人，咋會看不起你嘞？」


  「孩兒呀，這世上總有好人和歹人，你可不能因為村裡人看不起咱，就覺得所有人都不好。」


  「快過來，跟你大說說到底哪裡不舒服。你大都找上門了，你還怕個啥？」


  聽到這話，王承舟不禁對他高看一眼。


  俗話說人不可貌相。這張瘸子娶了個傻媳婦兒，整日被人欺壓，卻還能有如此心性，怪不得能教出個好兒子。


  「我知道了。」


  小葚子低頭應了一聲，緩緩走了上來，到近前的時候，四肢又忍不住抽動一下，咬著牙，攥著拳頭，想要強行忍住擠眉弄眼的衝動，喉嚨里卻憋出一陣怪聲。


  小傢伙兒明顯自尊心特彆強，由於控制不住自己在外人面前丟醜，小臉上滿是沮喪，又低著頭不吭聲了。


  其實，這種癥狀是很典型的驚風抽搐，多因脾虛肝旺引起，再嚴重一點，又叫子癇，多發於兒童。


  這種病在西醫看來，一般會認為是心理和神經方面的原因，吃的也都是利培酮、可樂定等精神抑制類藥物。


  而那些東西卻是用來治療精神分裂的，具有極大的副作用。


  由此，可以預見，患有抽動症的孩子吃了這麼一堆藥物，會是什麼下場。


  不得不再說一遍，中醫和西醫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治病理論，所謂的中西醫結合，有時候僅僅是個噱頭。


  王承舟暗自嘆了口氣，柔聲道：

  「小葚子，不用緊張。」


  「世上的病千奇百怪，癥狀也各有不同。所以，在一些愚昧的人看來，遇到自己從來沒見過的，就歸於鬼神之說，那是他們沒見識。」


  「你的病，偏偏小叔我正好碰到過，而且，它並不怎麼難治，只要你肯聽話，小叔保證你最多一個星期就能恢復。到時候，就又可以和小勝男一起玩了。」


  小葚子驚訝的抬起頭，眼睛里一片晶瑩，激動道：


  「真的？」


  「大，這真的只是病，不是外面的人說的……邪祟轉世嗎？」


  「我真的想快點好呀。」


  畢竟是個三四歲的小傢伙，估計憋了滿心的委屈，聽到他的話，小嘴一癟，當場就哭了，不停抹著眼淚。


  張瘸子更是激動異常，這時候才想起人家大老遠來到，自己連口水都還沒讓呢。可拄著拐杖一陣挪動，把手伸到碗邊的時候心裡又禁不住咯噔了一下，表情不自然的問了一句，「王衛生員，我給你倒碗水吧？」


  「叔，我不渴。」


  王承舟笑著搖了搖頭，隨手拉過一個凳子坐了上去，而是牽住小葚子的小手，「你不用忙，我早上剛吃完飯過來，哪裡會渴？」


  「過來坐著吧。」


  「我先給小葚子把個脈，給他開點葯吃吃就好了。」


  張瘸子鬆了口氣，扭過頭，微微擦拭了一下眼眶，又連忙拄著拐杖走了回來，靜靜的站在一旁看他給自己娃兒把脈。


  這男人也是個心思細膩的，害怕少了禮數，又擔憂別人嫌棄自己家裡的東西臟。所以，不過是倒碗水，都能糾結成那樣。


  畢竟，自己的女人是個傻子，人家一個帥氣的大小伙兒，能夠不介意的來到家中，已經夠讓他感動了，他生怕招待不周，讓人家心裡生出厭煩。


  自己這寶貝兒子，可全指望著人家了啊！

  小葚子出現異常之後，張瘸子不是沒給他找過大夫，可那時候，大家的醫療水平實在有限，大地方他又去不起，只能無奈的拖著，聽天由命。


  眼睜睜看著面前的村衛生員坐在門口給自己兒子把脈，別提張瘸子心裡多振奮了，恨不得吆喝兩嗓子，讓那些踩踏他們的賴種瞧瞧。這是天無絕人之路，老天爺派人來拯救他們了！


  秋脈如浮。


  可是，在浮滑之中，王承舟明顯感受到小葚子的左手關脈細數而弦，右手關脈沉遲無力，是明顯的脾虛肝旺的脈象。


  至於原因，一般為飲食不當，情緒波動，勞逸失調所致。


  看了一眼屋子裡簡陋的擺設，還有塌掉半邊的山牆，小葚子這個靠著桑葚養大的孩子，能吃飽飯估計都是奢望，還談什麼營養均衡？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這孩子懂事早，明顯比同齡人聰明很多，可也正因為如此，失去了天真，再加上家庭上的特殊狀況，讓他過早的接觸到許多負面情緒，心情抑鬱是不可避免的。


  單是這兩種因素，長期積累下來，想不生病都不可能。


  王承舟強行堆起笑臉，放開小葚子的手腕，安慰道：「不是啥大病，幾副葯就能吃好的事情，你們父子倆不必過於擔心。」


  「是……是嗎？」


  張瘸子拄著拐杖，禁不住上前兩步，感激道：「王衛生員，可真是謝謝你了。」一句感謝的話出口，這個三十來歲的漢子抹了一把眼淚，聲音都哽咽了，「咱也不怕你笑話，我家裡的情況你都看在眼裡。」


  「我張成鋼三十好幾才生了這麼一個寶貝疙瘩，生怕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可偏偏怕什麼來什麼，莫名其妙的讓他得了這麼一個怪病。咱們這作爹娘的實在是窩囊，又沒錢又沒人，只能看著他受煎熬，俺這心裡……整天跟油煎似的。」


  「今天你要是能治好俺這孩兒，你就是我張成鋼一家的大恩人！咱們這輩子是個窩囊廢，可下輩子，咱們做牛做馬也會報答你！」


  說著，就要往地上趴。


  「張叔，不用不用。」


  王承舟連忙把他拉起來，心裡又是一陣哀嘆，「我知道我知道。你放心吧，這些葯花不了幾個錢，實在不行你就欠著我。」


  「其實，我開藥主要是想幫著小葚子調理一下身體。這孩子正是長個的時候，身體可不能太虧空了，你看看他這小胳膊小腿兒，必須得補一補了。」


  「至於治病，我王承舟說一句張狂的話，即便不用藥，我也能給他治好，不過多遷延些時日罷了。」


  還是那句話，這漢子是個瘸子，可心明眼亮，細膩著呢。


  一開口王承舟就知道他在憂心醫藥費的事情，害怕自己買不起葯，害怕自己給不起錢，更害怕他因此放棄對自己兒子的治療。


  顯然他不了解王承舟，不知道他是王家生產大隊出了名的大冤種，給鄉里鄉親看病，掙錢的時候不多，賠錢的時候倒是不少。


  遇上個困難戶，給人治好了病，輪到要錢的時候，他連嘴都張不開了……


  張瘸子聽到這話，是真的控制不住了，一個大老爺們兒竟嗚嗚的哭了起來，淚水長流，而後又把自己兒子拉了過來，按著他給王承舟磕頭。 這下，他可真的不好意思再拒絕了。


  而且，小葚子一個三歲孩童，論輩分又是叫自己二姐奶奶的，受他一禮，並無不妥。


  見父子倆感激成這個樣子，沖人家又是作揖又是磕頭，那些圍觀的村裡人十分驚奇，終於忍不住圍了過來，擠在大門口，伸長脖子瞅著。


  他們心裡真是說不出的好奇。


  一是奇怪張瘸子那個傻媳婦兒為什麼不打他；二是奇怪為什麼他三兩句就忽悠得人家父子對他恭敬成那樣；最好奇的是既然事情鬧成了這樣，他要是治不好病，今天可該如何收場？

  見小葚子跪在地上給人磕頭，一個大腦袋從門框邊上探了出來，瞪著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們。


  不是別人，正是小葚子的那位傻子娘。


  其實，進院子的時候王承舟就明白了她的情況。這個五大三粗的女人目光清明，臉堂子黑而發亮，一看就是氣血充盈之人，身體十分健康。


  這樣的人，絕不可能是癲癇狂症患者。


  她之所以傻乎乎的，應該是生來就傻，或者說是個弱智。這裡的弱智並沒有貶義，而是說她是那種智力發育不健全的人。智商估計也就相當於幾歲的孩童，可能連自己兒子都不如。


  再加上她性子悍勇，又因為護子心切，所以才會時常暴躁易怒。


  究其原因，還是那些村裡人行事齷齪，喜歡欺凌弱小，總是拿話嚇唬小葚子。母性是天生的，即便是個弱智，為了保護自己孩子，也會跟人拚命。


  了解到這點，王承舟心裡便坦蕩多了。自己是給她兒子治病的，她雖然是個弱智，可仍然知道好賴，肯定不會把自己怎麼著。


  果然，事情和他料想中的完全一樣。


  王承舟笑了笑，瞥了一眼在門口偷看的傻子娘，沖父子倆說道：

  「治療小兒抽動症的根本原則就是平息肝風。」


  「說多了你們也不懂。你們只需要記著下面的三個穴位，每天早晚各揉一揉，就能緩解他眨眼、咧嘴、搖頭晃腦、面肌抽動等癥狀。」


  「這三個穴位分別是腦後枕骨下的風池穴，內眼角處的睛明穴，以及頭頂的百會穴。」


  張成鋼連忙靠了上來，按著自己兒子的腦袋問道：「王衛生員，哪三個穴位？你……你再說一遍，讓俺好好記住。」


  王承舟笑著在小葚子的身上點了出來，一連重複了三次，問道：「記住了嗎？」


  「應該……應該能記住。」


  張成鋼撓了撓頭，明顯有點不自信。


  「爹，就這麼幾個部位，我早記得一清二楚了。」


  小葚子低著頭，脖子有點酸了，保證道：

  「腦後枕骨下的風池穴、內眼角處的睛明穴、頭頂正中央的百會穴。」


  「小叔教的東西，我都記住了。」


  「你要是記不住，等下我再跟你說說，別讓小叔一遍一遍的教了，怪麻煩的。」


  王承舟不由得撫掌大笑。


  這孩子，智商和情商都是頂流的，非常不錯。


  張成鋼的嘴角也終於露出了笑意，嘆了口氣，能有這樣一個兒子，他實在是不知道該說啥好了。


  見他們談笑風生，圍在大門口的那些村裡人面面相覷，不明白為什麼治個病，咋還說笑上了？

  「根據小葚子的病因病機，治療驚風抽搐的原則就是扶土抑木。」


  王承舟回歸正題，終於把早上準備好的撳針拿了出來，「除了藥物之外，最有效的方法就是針灸。」


  「可小孩子尚未發育完全，一般情況下是禁針的。所以，我才弄出這些圖釘似的小玩意兒。」


  「小葚子，你拿一個仔細把玩把玩，這些東西，等下可是要扎在你身上的。而且，至少三天才能取下來輪換一遍，你事先了解清楚，免得將來因為好奇隨意摘下。」


  小葚子乖巧的點了點頭，接過來一顆，歪著腦袋道：「小叔，我記著了。你要是不說，估計我還真忍不住呢。」


  撳針，是根據皮內針得來。


  而皮內針就是通過調理人體的衛氣來達到治病的效果。


  《靈樞·本臟》中說：衛氣者，所以溫分肉，充皮膚，肥腠理，司開闔也……衛氣和則分肉解利，皮膚調柔，腠理緻密矣。


  意思就是：

  衛氣是陽氣的一種。生於水谷，源於脾胃，出於上焦，行於脈外，其性剛悍，運行迅速流利，具有溫養內外，護衛肌表，抗禦外邪，滋養腠理，開闔汗孔等功能。


  《靈樞·本輸》有言：審察衛氣，為百病母，調其虛實，虛實乃止。


  意思就是：

  調理衛氣，就可以保衛肌表，防禦外邪，調節內外，達到治病的效果。


  而撳針之所以要把針留在體內，書中同樣有著理論記載。


  《素問·離合真邪論》曾說：吸則內針，無令氣忤，靜以久留。


  意思就是：

  留針的目的在於候氣或者調氣，以達到氣血和調，陰陽平衡的效果。


  王承舟哈哈一笑，面對這樣一個可愛的孩子，他的興緻也高了不少，牽起他的小手，在上面比劃道：「小葚子，既然你這麼聰明，我教給你一個歌訣好不好？」


  「什麼呀？」


  小傢伙眨巴著大眼睛，好奇的問道。


  「五臟六腑八卦定，區位紋線定病情，巽位肝膽分上下，離位五官心腦肺，坤位生育性能力，兌位呼吸乳腺腸，乾位心理內分泌，坎位生殖泌尿系，艮位脾胃心大腸，震位神經十二腸，上心下胃為明堂。」


  王承舟一口氣背了一大通，笑問道：「有信心記住嗎？」


  　呼，日更兩萬，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