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皓月微微挑眉,並不是很在意他說的是什麽,很是敷衍地擺了擺手:“繼續趕路,臨近天亮的時候我們可以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沙漠之中,最安全的時候恰恰是山林平原之中最危險的、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刻。
因為這個時候的溫度最適宜、而夜間出來覓食的各種毒蟲也要歸巢休息、白日裏捕食的動物根本不會在這個時候出動,自然也不會傷人。
自從暮雲卿得了消息,歐陽皓月帶著一隊形容狼狽的青年進了荒漠,並且路徑異常正確地朝著客棧前來,他就能確定暮家的幸存一代要來了。
按照暮雲卿的吩咐,客棧之中的夥計很快就安排下去,不僅沿途為他們警戒、掃清一些不懷好意的人的試探,順便還能不露痕跡地引領一下那領頭帶路的青年。
歐陽皓月一晚上沒睡,精神難免有點不集中,但是在客棧夥計第三次不露痕跡地製造困難,將那暮家的領頭青年逼到正確的位置上的時候,歐陽皓月還是發現了異常。
隻是暮家的那些人可能並不真的能確定正確的方向是哪裏,但是他們對於歐陽皓月的反應那可是異常關注,這會兒見歐陽皓月忽然眯起眼睛環視四周,一個個也跟著緊張起來。
“歐陽大人,可是……”那領頭的青年也跟著環視四周,有點戒備的樣子,“可是有什麽不妥?”
暮家的青年一代們連著趕路了好幾天,這會兒整個人的生理狀態也和這黎明前的黑暗似的,屬於最難熬過的階段,困倦得很,能集中注意力趕路就算不錯了,別想指望他們能真的發現什麽周圍環境的異常。
歐陽皓月見那夥計在流沙之中探出半個腦袋,在風沙裹挾中艱難地對上自己的眼睛,很快眨了眨眼,緊接著又隱沒在流沙之中。
“……”這算是某種暗語?歐陽皓月嘴角抽了抽,有點不太確定那是什麽意思,不過好歹沒有把那些人的存在揭發出來。
麵對暮家青年一代的懷疑和擔憂,歐陽皓月隻是輕輕地擺了擺手,道:“專心趕路——我不會讓你們受到任何威脅的。”
實際上,當歐陽皓月看清楚那些夥計的裝扮,並且沒有從他們身上感受到惡意之後,他就基本上能夠確定這些人是暮雲卿派來接應他們的了。
雖說不明白暮雲卿為什麽不讓這些明明是來接引他們的人路麵,但歐陽皓月心想,暮雲卿那家夥讓人想不明白的地方還少嗎?也不缺這一次啦。
這麽想著,歐陽皓月就高坐在駱駝之上,由著那些夥計將原本要繞上好大一個圈子的路程縮短在一個時辰之內。
當眼前的風沙散去,高大堅實的客棧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時候,天甚至還沒有亮。
客棧的大門緊閉著,歐陽皓月坐在駱駝上沒有動彈,暮家領頭的青年也像是要表現一樣,讓暮家其他人先呆在原地等著,自己率先上前,邊敲門,邊大聲道:“暮家暮明耀率領暮家中眾部,前來求見暮雲卿。”
隻是暮明耀將這句話喊了足足三遍,也沒有見客棧的門有什麽動靜。
最終,那夥掩藏在流沙底下的夥計看不下去了,蹭蹭蹭三兩下從沙土之中竄上來,跑到客棧門邊,推開那暮明耀,伸手就去扣客棧大門上的銅環。
就在這幾人出現的時候,暮家一眾青年之中爆發出一聲女子的尖叫,立即引起了不少人的反應,一時間暮家眾人都有些人心惶惶。
歐陽皓月眉頭微皺,就說他在遇見危險的時候不喜歡遇見女人,就是這個道理。
因為見識、也因為生理構造,女性明顯要比男性容易受驚,並且在有男性在場的時候,女性會更加趨於將自己當做一個弱者——這並不能怪女性,隻是長久以來的進化和生存的經驗告訴女性,這樣可以增加生存幾率,僅此而已。
但是歐陽皓月依舊很不喜歡這種一驚一乍的女子,視線搜索到了那個率先驚叫的女子——那女子捂在嘴上的手甚至都沒有拿下來,簡直再顯眼不過了好嗎。
這種心性,要怎麽在荒漠之中生存下來?歐陽皓月有些擔心,暮雲卿在暮家之中挑選了這麽些人出來,真的能夠完成他的願望嗎?
歐陽皓月有些無奈,正要上前說些什麽,眼角的餘光就瞥見,暮明耀怎麽叫門都不開的、堅固無比的客棧大門,正緩緩打開,透過門縫,門後可以看見一些隱隱綽綽的身影。
敵我情況不明,連帶著歐陽皓月在內的一眾暮家青年一代眾人都緊張了起來。
門終於被打開了,門後的夥計立即湧了出來,每個人手上拿著一個正熊熊燃燒的火把,出門一字排開的瞬間,就將這本也不深沉的夜色給驅趕開來。
先前敲門的幾個夥計趕緊回歸隊伍,插隊進入隊伍的最中間,因為人數少,倒也沒有給這條“火龍”造成什麽特別大的影響。
夥計組成的隊伍之後,暮雲卿和客棧老板娘緩緩走了出來,站在眾人麵前,距離暮明耀五步左右的距離,麵上沒什麽表情,正冷眼看著他們。
暮家眾人本以為隻要見到暮雲卿,情況就會截然不同,起碼,他們就能結束流亡生涯,過上正常的、或者說安逸的日子,但是現在看來……
暮雲卿過於冷淡的態度給暮家眾人造成了不小的壓力,他們一個個麵麵相覷,卻沒有勇氣上前問問暮雲卿,為什麽要這樣對待他們。
歐陽皓月輕歎一聲,從駱駝上滑落下來,邊打哈欠朝著暮雲卿走過去,邊道:“你要的暮家寶貝什麽的,都在駱駝上麵,自己去解下來——我的房間在哪裏?”
暮雲卿看著歐陽皓月,淺笑著指了指邊上的一個夥計,道:“辛苦了。他會帶你去房間的。”
歐陽皓月點了點頭,一副困得再也不想講話的樣子,雙眼微閉地跟著那夥計往客棧之中走去,邊道:“給我弄一桶洗澡水,我要好好衝一下。”
那夥計低聲應了,帶著歐陽皓月,緩緩朝著客棧之中走去。
暮家眾人眼睜睜地看著本應該做他們保護傘的歐陽皓月一到客棧就走人,偏偏他們還被夥計們堵在外麵,什麽都不敢做……
明明忍了一路,什麽危險都遇見了,也有過折損,但是到了自家人麵前,為什麽還要繼續心驚膽戰?
深吸一口氣,暮明耀上前小半步,誠懇地看著暮雲卿,道:“風炎,我們都知道,是你從陛下手中救了我們。現在,我們來了,難道你不開心嗎?”
暮雲卿看著暮明耀,半晌將視線轉向暮明耀身後的眾人,眉頭微挑,似笑非笑:“你們在害怕我?”
此言一出,暮家眾人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怎麽說呢,暮雲卿是暮家之中相當另類的一個存在。
暮雲卿自小就表現出了超乎常人的天賦,同樣出生將門,暮雲卿對於兵器、排兵布陣甚至是武學造詣都要比他們強上許多,偏偏這個人剛一成名,就帶著士兵開撥,去駐守邊境去了,讓他們這些留在暮家本家的人,就算想要挑戰暮雲卿都辦不到。
之後暮雲卿倒是回到了暮家,並且暫時被剝奪了風炎將軍的稱號,算得上是非常落魄了。
但是在這種落魄的日子裏,暮雲卿依舊能夠得到鬱竹正的青睞,甚至因為當鬱竹正不再為軍權忌憚暮雲卿,鬱竹正給暮雲卿的盛寵,遠遠超過當朝任何一個權臣、寵臣。
君臣關係做到暮雲卿和鬱竹正那麽融洽,隻怕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暮雲卿事事都比他們優秀,這些暮家後人在承受著極大的壓力的同時,難免會對暮雲卿產生一種羨慕嫉妒恨的情緒。
而當這種情緒隨著年歲的增長達到頂點,偏偏又遇上他們這一條性命又是暮雲卿給的的事實之後,這種情緒就變得微妙了起來。
概括起來說,應該是這些暮家人不想見到暮雲卿,不想承認暮雲卿即使落魄、即使失去了手中的權勢和地位,也還是比他們強上太多太多。
暮雲卿沒有那個心情去思考這些人的心思,隻是在打量夠了他們之後,微微一擺手,道:“帶他們去客房休息。”
終於聽見想聽的話了,暮家眾人忙不失迭地對暮雲卿道謝,一秒鍾也不願意停頓地跟著夥計往後院走去。
隨著那些暮家人的離去,站著不動的客棧老板娘和暮雲卿的身影逐漸凸顯了出來,在空無一人的客棧大門之前,兩人就這樣靜默地站著,夜風刮過,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涼。
半晌,還是客棧老板娘率先打破了沉默:“我以為……暮家人還要更加出彩一些。”
剛才的暮家人可以說是各個皮相都不錯,舉止之間還帶著從小修煉而成的良好教養,但是那眉眼間的傲氣卻是再也找不到了的。
客棧老板娘回想起當年第一次見到暮家人的情景,再對比今日,一時間也是感慨萬千。
暮雲卿卻沒有那麽多的感慨,也許是暮雲卿出生的時間並不對,從他出生之後,暮家就已經走上了下坡路,暮家人之中,能夠從身上找出往昔榮光的人,也離世得差不多了。
暮雲卿抿了抿嘴,嘴角微微上挑出一個諷刺的弧度:“我將暮家人安排在後院柴房中,你覺得他們能不能忍?”
客棧老板娘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是暮雲卿和她一起定下的安排,兩人都知道這是最好的情況,既不讓那些已經定下了了客棧房間的人方案,也不會讓那些沒能定下客棧房間的人抗議,隻不過,會委屈一些千辛萬苦才到達荒漠客棧的暮家人而已。
正如同暮雲卿所想,當暮家眾人跟著夥計走進後院,走向牆角的木屋的時候,就有人發現不對了。
當夥計推開門,點上油燈,讓他們看看屋內陳設的時候,暮家眾人立即有人表示了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