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各有不幸
“你不過是拿去買書本了，人家可是買藥的救命錢。”
明明知道扶蘇的說辭是在強詞奪理，但這句話中所包含的殘酷無情的事實，卻是壓得顧一方喘不過氣來。自己當然沒有去爭奪過這份資源，也不知道學校裏究竟還有多少特困生，但若正如扶蘇所說，這份錢沒有留給最需要的人，她也難逃這份愧疚。
接下來扶蘇所說的事，更是令她渾身止不住顫抖。
長期沒有辦法洗澡洗頭，又在如此肮髒環境下還要承受繼父折磨的應曉虹，最後幹脆和一個比她大十幾歲的無業閑散人員談起了戀愛，隻為了有地方洗頭洗澡，隻為了能吃上一口飯，隻為了……還能有件衣服蔽體……
最後的結果是，高三時懷孕墮胎的應曉虹被學校退學，但學校出於同情，最終還是由校長特批申報，給了她高中畢業證書，好讓她將來還有機會拿著這張畢業證，等家裏在條件好一些的時候，再去讀一些繼續教育。
如今，應曉虹的日常生活就是白天回家照顧一下母親，然後晚上睡到男朋友家。據說最近的應曉虹在和男朋友吵架，她想去讀夜校，但這個男朋友拿不出錢來。
“扶蘇，你要說的都說完了麽？”安佳琪的聲音平靜而冷冽，與扶蘇的冷言冷語的冷不同，安佳琪的這種冷聽不出一絲情緒，而扶蘇的冷背後則壓抑著滔天的情緒。
扶蘇在敘述應曉虹種種不幸時，多少有些聲淚俱下的感覺，被安佳琪這麽一句話，冷水似的話潑著，所有的情緒莫名其妙的落了空，氣氛頓時產生一絲微妙的尷尬，她隻得訕訕道：“我說完了，就看顧一方怎麽說了。”
耳機裏傳來安佳琪歎氣般無奈輕笑，她道：“我說話不喜歡別人打擾，把房間交給我，半小時候還你。”
扶蘇愣了愣，但還是哦了一聲，同時公屏上飛快跳出各種提示，安佳琪在成為頻道最高管理員後，把顧一方和扶蘇都降為了會員，同時調成麥序模式，然後開口道：“扶蘇，給你出道題，假設你是去邊遠地區支教的老師，班上有兩個成績都很好的學生，男生第一，女生第二，然後縣重點中學，學費全免的保送生名額隻有一個，你選誰？公屏上告訴我，馬上。”
扶蘇打了“男生”，隨即補上一行道：“我會資助那個女生去讀中學。”
安佳琪無視扶蘇的補充繼續道：“那麽女生第一，男生第二呢？”
扶蘇飛快打字道：“女生，男生我也會資助他上學。”
安佳琪繼續道：“如果男生的媽媽跪下來求你，女生的父母表示願意放棄呢？”
扶蘇打了行省略號。
安佳琪不等待她的答案繼續道：“再換個情景，如果班上隻有一個成績特別好的學生，還有一個成績不好，但家境特別慘的學生，他想要這個機會，你會把這個機會讓給他麽？”
扶蘇打字道：“安姐，你讓我說話吧……”
安佳琪立刻拎著她上麥序第一位道：“說吧。”
扶蘇道：“安姐，這個要看具體情況的，比如這個成績的學生成績不好有多不好，實在很不好，送去讀縣重點也是浪費啊，還有成績特別好的學生，我也要看看他家裏是什麽情況，才能做決定。如果兩個成績都夠上縣重點，我呢就把名額給家裏最差的一個學生，然後再去讚助那個家境還可以的學生。”
安佳琪道：“還有其他的麽？沒有的話，我就要下你麥了。”
扶蘇有些不滿地嘟囔道：“沒有了，我自己下去。”
安佳琪道：“扶蘇，我先不說你這種做法公不公平，也不幫你去細算資助一個學生，不同階段，分別要多少錢。我隻是想請你記住你的回答時的心情，如果可以的話，你是想要兩全的，一個都不想放棄，是不是？”
扶蘇在公屏上打了一個“是”字。
安佳琪道：“那我想，美隆二中的老師，他們的心情多半是跟你一樣，人同此心，這樣的情況下，大家都想兩全，而最終的結果，你也看到了，顧一方和應曉虹都沒有去讀大學。一方，你應該是考上了吧？”
扶蘇在公屏上又打了個一串省略號。
安佳琪道：“還有，你剛才也說了，看具體情況，為什麽你就看不到顧一方也沒有錢去讀大學呢？你們兩個是同一屆的吧，要不要拿高考成績單出來，比比成績？”
顧一方連忙打字道：“我考的並不好，所以幹脆放棄了……”
安佳琪把顧一方拉上麥問道：“那如果你考上了，會去讀嗎？”
顧一方開麥道：“我第一誌願是想考西部地區的某所師範學校，銀海市有西部開發政策，考上的學生可以免學費，還會有一筆五千元獎學金，應該夠我半個學期了，然後我就有足夠的時間去賺出後麵的生活費。”
安佳琪道：“扶蘇說你是故意搶了人家的助學金，你有麽？”
顧一方道：“我真不知道……應曉虹家裏這樣……我初中起就有申請過助學金，這些記錄都在檔案中，我媽媽也的確在開學時就找過班主任，後來班主任就讓我填寫申請表，還需要居委會出證明蓋章。”顧一方不知道要怎麽解釋，自己並沒有對應曉虹的助學金耍過什麽手段，隻好把一些過程細節交待一遍。
安佳琪道：“好了，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也該下了，扶蘇，房間還給你，你們兩個自己聊。”安佳琪邊說著，公屏上又是跳出若幹信息提示，待說完後，就秒退了頻道，留下顧一方和扶蘇兩人在房間大眼瞪小眼。
顧一方看了一眼，現在是自由麥模式，於是她道：“扶蘇，這件事，可能我怎麽解釋你都不會聽，我也不知道我該做些什麽，你說吧，你希望我怎麽樣？離開國風社？還是有別的什麽……”
扶蘇道：“顧一方，你會離開國風社麽？”
顧一方道：“如果你執意要我離開，我會離開，我不想給大家惹麻煩，但是要等國風春晚的節目方案出來後，才行，我不想半途而廢。”
“嗬嗬。”這次雖然是冷笑，但扶蘇的語氣卻有了些微妙的變化，她長長歎了口氣道：“顧一方，我承認我被應曉虹煽動了，我理解她的心情，同樣是在泥沼，你逃出了生天，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在氣什麽，可能是嫉妒吧，我向你道歉。國風社你也不用走，我也不會回去，就這樣吧。”扶蘇說著離開了頻道，屏幕上留下一串提示，最終隻剩下顧一方一個人對著屏幕發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