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癡人說夢
窮，大約是不幸的起點。
隻能考慮如何活下去，再也沒有餘力去碰觸“想要”這兩字。
嫁人的話題雖然是在外婆家結束了，但顧媽媽顯然沒有放棄。
回家路上，顧一方耳邊聽著顧媽媽的叨叨數落，腦子裏想到的是應曉虹，又想到小舅說，女孩子讀不好書就早點嫁人吧。
這種無形的愁苦，到了年初一晚上達到了頂點。
春風得意的顧姨媽，當天回到家就給顧媽媽說起，秦雨蒙帶男友去顧外婆家上門的事兒。說到激動處，顧媽媽也不禁眼裏泛起了淚花。
顧姨媽安慰她道：“別急別急，方方會想通的，她現在會打扮了，就說明是有這份心思了。”
這一次，顧媽媽在電話鈴響起時，就痛痛快快按下免提接電話，為的就是讓顧一方聽清楚。
據顧姨媽所說，表姐秦雨蒙認識的這個男友是在事業單位上班，在辦公室當個小頭，正規編製，月入七千，年底還有五位數福利，平時單位發放各種生活用品，幾乎不用自己花錢，最主要的是男方家裏三套房，這次初步談下來是，男方家出一套兩室一廳的婚房，顧姨媽這邊拿裝修和電器出來，房子上直接加秦雨蒙的名字。
聽得出來顧姨媽在電話那頭簡直要樂瘋了，“我都想好了，等年底蒙蒙嫁了人，我和老孫啊，再買一套一室一廳的電梯房，這樣孫辰也有婚房了，等他結婚我們就搬過去，哎呀，到時候，我這顆心才算放下來。”
顧媽媽聽得眼熱不已，連聲稱是，顧姨媽又擺出長姐姿態，語重心長道：“現在方方既然開始賺錢了，你們家又那麽窮，是要早點做打算的，人嘛長得是不好看，但年輕是資本呀，人家一看年輕麽，也就認了是不是？女兒嫁出去了呢，你也要開始為自己考慮考慮，現在男人都現實得很，我們老孫這樣不計較的人畢竟少的呀，喏，你有套房子在手，也多一些勝算。”
顧姨媽分析地頭頭是道，顧一方聽著總覺得不對味，心裏說不出的難受，終究是自己牽累了顧媽媽，如果沒有她，顧媽媽本可以毫無負擔地開始第二次婚姻，但這些年拉扯她，上班回家後根本沒什麽時間再找，下崗後又到處打零工，家裏總是青黃不接，不時厚著臉皮在四周鄰居蹭口百家飯吃吃。
最困難的日子也曾把房子借出去一年，然後擠到外婆家混了一年，如今自己開始工作了，家裏的境況總算開始好轉，母親著急自己嫁出去，原來也是她自己動了一份心思。
可是顧一方卻是全然沒有結婚的心思，她不敢想象愛情這種事，她一早就打算好，隻挑合適的就行，可臨到關口，她卻說不清楚，為什麽自己對早已做好的打算產生了極大逆反情緒，並打心底起開始抗拒這些事。
也許是看到了一種可能性吧，本以為自己隻能進工廠打工，做個工人，卻沒有想到直接坐進了辦公室。本以為自己這輩子就止步於高中學曆，沒有想到張佳薇告訴她世界上還有一種叫自學考的東西。本以為有工作，有學曆就是人生所有能看到的前景，誰知道這世界上還有一種叫做國風的東西。
她低頭看了看手機，裏麵有一條邵青陽群發的除夕賀歲短信：時從今日轉，花為好懷開。
最初看到這條短信時，她是歡喜的，原本除夕飯桌上帶回的那片陰雲，化作了絢爛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鳴響。
但此時再看，心情卻變得苦澀起來，花為好懷開，可她現在真是沒有這般的好情懷。
在顧媽媽幾番恭維後，顧姨媽終於揭開了正題，提出了讓顧一方去相親。
“怎麽這個春節，又鬧到不開心了？”
再次和張佳薇通話，已經是她寒假結束，回校報到的時候。
雖然張佳薇這次春節在銀海市過，但依舊有著吃不完的宴席，七天下來，她感覺自己快被膩死了，也快煩死了，好不容易清淨下來，就宅了一個多星期。
到了學校，才想起好久沒和顧一方通話了，她也奇怪顧一方這段時間不來找自己，今天通了電話，才知道春節期間，顧家姨媽又不消停。
顧一方在電話裏，細細說著來龍去脈，張佳薇不斷吐槽，諸如“那個事業單位我爸搓麻將的朋友也有在裏麵的，哪裏有這麽高的工資，不過就是有些福利罷了。”“介紹小老板給你？你姨媽的話打八折還嫌多，該不會是個體戶吧？”
“對了，你不會真的要去見吧？”說到最後，張佳薇在電話裏擔憂起來。
顧一方道：“都鬧翻天了，我小舅最後都勸我去，他說我姨媽介紹的人肯定不靠譜。”
張佳薇也是聽不懂了，奇怪道：“那他還叫你去？”
顧一方道：“小舅說，他在暗中陪著我去，到時真不靠譜，以後也算是有了回絕的理由了，到時他幫我作證。”
張佳薇點頭道：“哦，這樣啊。”但她總還是覺得怪怪的，這種事，去就去，不去就不去，怎麽有這般強人所難的，“要不，我也陪你去？”
顧一方搖頭道：“別去了，這個人，我一定會回絕，我姨媽多半會大鬧，你就別攪進來了。”
張佳薇吐了吐舌頭問道：“那你什麽時候去？”
顧一方道:“推到四月以後了，本來是堅持要我春節期間去的，後來我找了個理由。”
說起來這個理由既好笑又心酸，居然是因為顧媽媽舍不得買冬衣。
顧一方工作一年多了，卻沒有買過新的冬衣。羽絨服、棉衣、絨線衫、羊毛衫這些顧媽媽都嫌貴，顧一方也沒有特別看中的，所以穿的衣服還是秦雨蒙之前送她的。
秦雨蒙送她的衣服，質量向來不怎麽好，要麽汙漬洗不掉的，要麽棉絮、羽絨鑽得到處都是的，毛衣件件起球，也虧得顧媽媽有耐心，有空時就坐在那裏，一點一點用手去清理，但無論如何這些穿出去都很寒酸，不適合去相親。要買新的，即使顧媽媽舍得，春節期間商場小店都不開門，也沒地方買去。
所以最終顧媽媽還是同意拖到四月後，等顧一方四月底考好試，也就要入夏了，到時就買點春夏的新衣服，可比冬衣便宜，而且挑選餘地大。冬衣要挑款式好的，必然貴。不像單衣滿大街的山寨貨。
除了這件哭笑不得的事兒外，顧一方眼下還麵臨著新的挑戰，那就是三木紙業的又給出了新任務，如果她能完成，月薪直接加到三千，如果不行，就隻加三百。
豐厚的條件，和陌生的新技能都讓顧一方又激動又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