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不可收拾（中）
顯然顧媽媽並不接受顧一方的解釋，她有些失控、有些歇斯底裏般大聲道：“怎麽了，怎麽了，你到現在還在裝傻！我告訴你！你今天回家就把工資全部交出來，否則你就別回家了，這麽好一雙鞋，我花了這麽多錢，這麽多心血，你就這麽隨便扔掉了啊？！”
鞋扔掉了？顧一方大約明白了怎麽回事，這鞋放在門口，多半可能是被當成破爛收去了，老公房裏，很多人家會把鞋脫在門外，這些鞋子並不值錢，通常也不會有人無聊去拿或者偷來穿，但卻有可能被當廢品收掉。
她知道顧媽媽打理這雙鞋花了不少功夫，那二十元的補鞋費，是她們家一周的菜錢，顧媽媽想必可是心疼壞了，顧一方安撫她道：“媽，那鞋我真沒扔，就是放在了門口，會不會是被看車庫的李奶奶收去了？”
小區裏的車棚和一小片地下車庫是一戶姓李的外地人承包的，他們家同時還承包了全小區的收垃圾業務，小區裏不少人可憐這一家大大小小五、六口擠在這陰暗的地下車庫，往往會把那些能回收利用的垃圾放在樓道，有時甚至捎帶上舊鞋舊衣，等著李奶奶來掃樓。
而作為回報，李奶奶在掃樓時，如果看到別人家門口放著垃圾袋沒及時扔掉，也會幫忙帶下樓。
對於顧一方的解釋，顧媽媽自然不信，她又開始從頭數落起，從小到大為顧一方吃得苦頭，顧一方手頭還有事情做，不得不打斷她道：“媽，我真沒扔過，我手裏還有要緊的工作要做。”
“什麽要緊的工作？你就騙我好了！你一個坐辦公室的，也就吹吹空調，看看電腦，能有什麽事兒！你現在翅膀硬了是不是？就知道亂花錢，你怎麽不想想你沒爹啊，不好好存著錢將來怎麽辦？你現在這個樣子撒謊，以後嫁人也不老實，小心被婆家掃出來，到時我看你怎麽辦。”顧媽媽怒急交加地描述著顧一方未來可怕的下場，仿佛是在施展詛咒一般。
顧一方被她的態度刺傷了，這些話荒誕地有些可笑，可不好笑的是顧媽媽始終對她全方位、全角度得不信任，她壓著情緒道：“媽，我在忙印刷排版，今天一定傳給人家出片，有什麽事，等我回家再說好不好？”
顧媽媽道：“你今天不把這事兒想清楚，就別回家了！我知道，你肯定是對你姨媽懷恨在心了，你怎麽能這樣沒良心，你有今天都是靠這個姨媽啊，再說，你也不能和錢過不去啊，這麽貴的一雙鞋，你怎麽能說扔就扔啊。”
顧一方終於忍不住了，衝口而出道：“那雙鞋是假的，就是毆海的假冒產品，媽，姨媽完全是在糊弄你呢。”
顧媽媽聽了這話怒急反笑：“哼哼，顧一方，你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拿別人當借口，你怎麽這麽聽別人的話？你聽小曹的話有用麽？人家要你麽？！你聽張佳薇的話，人家要去你死，你去不去死？還真當人家看得起你啊！”
譏諷自己配不上、討好不了曹曄也就算了，但顧媽媽這般踐踏張佳薇對她這些年來的情義，讓顧一方壓抑了再壓抑的情緒瞬間抵達了臨界點道：“媽，你別無理取鬧了，我要掛電話了。”
“顧一方，你敢——”顧媽媽的尖叫聲，被顧一方掐滅在紅色掛斷鍵上。
她深吸了幾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可電話鈴聲又再度響起，掛斷，再響，掛斷，再響，掛斷，再響——，這一次顧一方終於按下了綠鍵，她渾身顫抖，用盡全力說了個：“喂。”字。
電話裏傳來顧媽媽撕心裂肺地哭喊聲，劈頭蓋臉得痛罵她沒良心，混了社會就撒謊學壞，讓她有本事今天就不要回家，就去社會上混混看。
顧一方顫抖得更厲害了，她咬著唇，衝進馬小姐辦公室，蹲下來，一手環抱住自己，咬著牙才能勉強擠出話來道：“我沒撒謊，如果撒謊，被車撞死。”
“那你就被車撞死吧，我就當白養了你這個畜生！”顧一方的毒誓換來的是顧媽媽怒不可遏的毒話，並狠狠砸上了電話。
手機滑落到地上，顧一方另一隻手也抱住自己，可雙手卻抖得厲害，怎麽也抱不緊自己，這一刻她恨透了顧姨媽，要不是她，怎麽會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可她偏偏既反擊不了，也逃不開顧姨媽隔三差五的掀風攪浪。她努力想讓自己把思緒轉向還沒有完成的工作，可是眼淚卻決堤一般洶湧而出，她隻好努力憋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中午顧小舅發短信過來，問她有空麽？顧一方回短信道：“舅舅，我還有很多事要忙。”
顧小舅似是知道她難過，發了短信過來道：“今天下班來外婆家住，別再打擾別人家了。”
“好的。”顧一方打上這兩字，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此刻又斷了線似得收不住，視線一片模糊中，她按下了確認鍵。
今天很難得，很安靜，林老板和馬小姐都沒進辦公室，也沒有電話來過問情況，反正工廠裏所有的事還有劉經理盯著，若不是這樣，顧一方此刻還真不知道自己可以逃到哪裏去。
呆坐了一個中午，顧一方也不覺餓，下午勉強打著精神把排版做完，然後回到座位上通過QQ將文件發給印務公司。
印刷排版的文件通常很大，要傳一到兩個小時，平時顧一方都是上午做好，下午檢查兩遍，劉經理再看下縮小版的打印稿，沒什麽問題就傳給印務公司。今天，大小老板都不在，劉經理也忙得夠嗆，看了看印刷稿，就讓顧一方發了。
此時已經快五點了，顧一方和對方聯係好，開始傳輸文件後，就繼續坐在那邊發呆,不大會兒，辦公室裏冷冷清清，就她一人。
前台小陳似是知道她受了委屈，跟她打招呼道別時，特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顧一方點點頭，勉強笑了笑，卻沒法開口，她嗓子已經憋啞了，原來不是大喊大叫才會啞嗓子，用力克製壓抑也會使人嗓子變啞。
“顧姐姐，我的留言你看到了麽？”突然一個振屏，對話框跳了出來，又是宋師遠。
顧一方苦笑了一下，看來自己應該學安佳琪和邵青陽，選擇隱身才是，她現在哪有心情搭理宋師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