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置於死地
第73章 置於死地
對於賈琮來說,他在泰啟帝面前小心翼翼,盡量表現出誠惶誠恐懾於皇威就好,萬沒必要兢兢戰戰,嚇得屁滾尿流,反而會被人瞧不起。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這個度要把握得好。
他一個八歲的孩子,身上沒有功名爵位,什麼事沒做過,不過一蒙童,有必要被皇帝嚇得兩腿發顫,直不起來嗎?
「這一手字是真好!」泰啟帝再一次忍不住讚歎一聲,對賈琮道,「朕賞了你一個從九品的伴讀後,也不曾要你為朝廷做什麼事,因你年紀尚小,也做不得貢獻。但今日,朕倒是想到了一事,伱可做,你可願意盡忠?」
賈琮忙道,「皇上,盡忠乃是為人臣子的本分!」
泰啟帝頷首,對章啟林道,「章愛卿,你方才說,賈琮答不上先生的問題,你應當擔了過失,現下他這份忠心就很是不錯,小小年紀明白大義,比讀多少書都難得!論這一點,朕就該賞你!」
章啟林忙一面謝恩,一面道,「皇上,臣不敢領賞,請皇上賞臣功過兩抵!」
朝廷的進項均被捏在太上皇處,可所有的出項卻全是皇帝擔著。自從太上皇遜位之後,身上的那份為國為民的擔子卸下來后,越發沒有拘束。
大明宮的開支無度,國庫的錢往內藏庫搬不說,年節下,還向皇上索要錢財。
泰啟帝這個天子當得比亡國之君都還要艱難。
章啟林身為戶部左侍郎,朝廷用錢的事,他比誰都清楚,自然知道,泰啟帝的兜里有多乾淨。
「那就功過兩抵吧!賈琮的字不錯,朕說的要你盡忠的事,眼看太上皇壽辰要到了,朕要找人綉一副五千言《道德經》給太上皇作為壽辰大禮,卻不得字樣子。」
不是沒有字樣子,翰林院多少飽學之士,寫一手好字的不知幾許,可能夠讓泰啟帝一眼便如此心儀的,也就眼前這一個了。
「臣願意效勞!」賈琮心頭並無大喜,相反,有些忐忑不安,伴君如伴虎,更何況,還是夾在太上皇和皇帝之間,一個不慎,就有可能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好在,他如今年紀小,不起眼,這於他而言,是一個優勢。
泰啟帝往外走的時候,並沒有將賈琮的那個筆記本留下,章啟林雖然惋惜,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和皇上爭那筆記本,賈琮則是真心疼,那都是他上課做的筆記啊。
好在他要再默一遍也能默下來,只是,那本子是姨娘給他的,少不得重新再縫一個了。
賈琮被帶到了大明宮裡,他的一手字,也被呈了上來,送到太上皇的跟前。
太上皇依舊坐在那蒲團坐墊上,一雙老而不失精明銳利的眼睛朝那些字看了一眼,問道,「這是賈家那小子寫的?」
「皇上說是,新進的內閣大學士章啟林親眼看到他寫的。皇上說,這些字圓潤秀雅,當得起《道德經》的字樣子,又是勛貴子弟,原也夠資格寫,請太上皇旨意,讓這孩子抄一遍《道德經》,再請綉娘們綉出來。」戴權小心翼翼地道。
太上皇卻半天沒有言語,戴權服侍了太上皇近二十年,當這司禮監的掌印太監也當了近十年,他太懂得揣摩這位至尊的心思了。
賈琮這一手字是漂亮沒話說,太上皇分明也是喜歡的,如若不然,不會開口問。
此時不說話,必然又有不滿。
只讓一個八歲的孩子抄寫《道德經》,終究對三清失了些敬意?
戴權尋思著,便言道,「賈家這孩子是個極有天賦的,聽說,他曾得了一夢,夢裡有老神仙念誦了幾句經文,他抄錄下來,賈家那位在玄真觀替太上皇侍奉三清道爺們的替身賈敬賈進士,越是琢磨,越是覺得好,說是又悟出了什麼。」
但太上皇修道二十多年,從坐上皇位的那天開始,便志不在天下。每天的時間,他都在練道修玄,他已經悟出了「太極」真諦,明白了「無為而治」的道理,政不由己出,掌控天下,讓天下人為己所用。
他不論是御臣還是御子,均是讓他們去爭,在爭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就把他要辦的事給辦了。
三年前,鐵網山之變,他被迫退位,最初幾個月,他還處於頹廢之中,可很快,他又悟了。
這一次,他認為自己真正明悟了,何為「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
天下,如今是皇帝的天下了。
做的不好,將來都有皇帝擔著這份名。他身為太上皇,皇帝當以舉國之力供養他,這也當是皇帝的責任。
他做太上皇這兩年,比起前二十三年,不知要爽快多少!
見太上皇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戴權心頭一慌,忙道,「此子雖有才,可以從九品之身,如何當得起書《道德經》之功德?」
太上皇手中的銅磬杵敲在了銅磬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哐當的響聲,戴權鬆了一口氣,跪爬著退了出去。
外頭候著的司禮監三大秉筆太監忙圍了上來,「老祖宗,那孩子是派人去接了來?」
「胡鬧,讓人去接,讓誰去接?你們出一個人,親自去接,好生迎過來,安置一個偏殿,伺候著沐浴齋戒。待皇上正式下了旨意,再安排他抄寫,這中間不許出半點紕漏。」
司禮監秉筆太監一共四人,其中一人是宋洪,那是皇上的人,平日里在皇上那邊聽差,下剩的三個,都是司禮監原先戴權手下的老人兒,首席秉筆太監是孫強,聽了這話,道,「奴婢跑這一趟吧!」
戴權很欣慰,「你去一趟最妥,得讓他知道你的身份,好歹是為太上皇寫《道德經》,這件事不得怠慢!」
若方才,太上皇沒有嫌棄賈琮一個從九品的伴讀身份,戴權必然不會這麼大張旗鼓,太上皇都表達了重視,他這個太上皇跟前的第一人,自是要拿出態度來。
這也是他能夠二十年屹立不倒的緣故。
臨敬殿里,泰啟帝處理完奏摺之後,顯得非常疲勞,他歪在榻上,手邊是賈琮的那個筆記本,撕了一頁給太上皇送去后,泰啟帝心疼不已。
他邊看,手指頭邊在榻上划著,描摹一番。
宋洪小心翼翼地進來了,稟奏道,「皇上,太上皇那邊答應了,這一次就讓賈三公子的字為字樣子,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事呢,三公子還這麼小一點年紀,就寫這樣一手好字,這也是皇上的福氣。「 天知道,翰林院有多少人求這份殊榮,求告到他這裡來,事關兩宮,宋洪可不敢輕易鬆口,再想不到會是一個八歲的孩子,摘了這桂冠。
「還有說什麼沒有?」
宋洪想到賈琮的出身,他畢竟是榮國公的子孫後代,榮國公當年在太上皇潛邸時就與之交好,鐵網山之變的時候,太上皇還發出了「代善若再,絕不至此」的悲鳴,也不知皇上聽了戴權的話,會如何?
「才戴公公來過了,說是太上皇覺著一個八歲的孩子寫字樣子也罷了,可從九品的官身也太低了些,既是翰林院那些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兩榜進士們都沒這孩子寫得好,不妨就請皇上再施恩一番!」
宋洪等著皇上大發雷霆,賈琮身上沒有半點功名,如何入翰林院,朝廷的公器就是這樣拿來施恩的?
誰知,他等了一會兒,就聽泰啟帝輕笑一聲,道,「下旨吧,晉封賈琮為翰林院從八品典籍,等把《道德經》抄完了,依舊回南書房讀書。」
從從九品到從八品,一日功夫,連升了兩級,這是多大的恩典。
只是,宋洪這樣一個在宮裡兩宮之間存活下來的秉筆太監,心裡卻為一個素未謀面的八歲孩子捏了一把汗,武將勛貴家的子弟,卻謀了一個文官的官身。
天將晚,賈琮還沒有回來,賈赦在書房裡急得打轉轉,迫不及待。
只要今日將賈琮那畜生辦了,似乎就能遂了他半世的心愿。
不時有小廝進出通報情況,他的清客相公們是知道,今日好容易得了老太太的話,兩邊府上可隨便懲治賈琮那逆子,這是難得的機會。
「大老爺,莫非是走漏了風聲?是誰當了這耳報神不成?」有清客出主意。
賈赦一聽這話,當即喊來鄭好時,「去看看,誰平日里跟那畜生出門,這會子在做什麼,把人拘了來問話。」
鄭好時出去后,不一會兒就回來了,「回大老爺的話,跟那畜……三爺出門的何貴,這會子也沒有回來。」
「讓璉二去找,必定是跑了,就是翻了這京都,也要把人給我找回來!」
這是一副今日不把賈琮碎屍萬段,必定不肯罷休的架勢,鄭好時忙打著滾兒出去了。
賈璉本不想管這事,也不得好,才說要讓一妻一妾服侍著用飯,誰知大老爺那邊又有事。
「這麼晚了不回來,怕不是被拍花子的給拍了去吧!」熙鳳笑道,「要我說,被拍花子的拍了去,也比回來好。珍大哥哥說不得是多大的怨氣,老祖宗面前,那樣的話都說出來的,可見是必要置他於死地的。」
平兒在一旁聽得膽戰心驚,「就再沒有迴旋的餘地了?三爺才多大一點,哪裡就知道輕重了?再說了,這事不也是沒頭沒腦起來的?」
賈璉呵笑一聲,披了一件外袍,「連老爺都被罵了,誰還敢幫他出頭?那小子也是邪氣得很,脾氣上來了誰都敢打,老太太也怕!再說了,珍大哥傷成那樣,要不拿出點威風來,他今後怎麼做人?」
熙鳳卻是笑道,「他要那樣了,你不是落了好?他那屋裡多少人呢!」
賈璉挑起了熙鳳的下巴,色眯眯地笑著道,「有蓉兒呢,跟我什麼關係?倒是你們倆,我還應付不過來呢!」
「哼,少哄我,打量你那點子事,我不知道,你說,那日在天香樓下,你和大嫂子單獨站一邊,離得那樣近,究竟怎麼回事?」
賈璉抱屈,「這是再沒有的事,你又聽哪個嚼舌根冤枉好人了?」
「若沒影兒的事,誰會嚼舌根?」熙鳳越發還疑上心來了,賈璉急得冒青煙,朝平兒拚命使眼色。
平兒狠斜了他一眼,卻不得不幫忙,「奶奶又在胡唚些什麼,這也是能隨便亂說的話?傳出去,可怎麼得了?」
「好你這個小蹄子,你這是幫他在罵我了?他做得,我就說不得?」
賈璉趁著戰火轉移,忙出去了,窗外,還傳來熙鳳的謾罵聲,「你這般護著他,你瞧瞧,他管你不管?哼,豬油蒙了心了,連我都敢罵!」
賈璉才踏進賈赦的外書房,一個茶盅朝他砸了過來,他躲也不敢躲一下,好在,賈赦準頭有失,茶盅擦著額角過去,雖疼,到底還沒有碰破。
「我還沒說要睡呢,你就挺屍去了!」
賈璉皺起眉頭,「父親,要辦賈琮,也不必非要今日,他一個小孩子,就算跑能跑到哪裡去?再說了,那邊也在尋他的人,搞得這麼大張旗鼓的,回頭外面又傳出不好聽的來,如何收場?」
「聽聽,你們聽聽,到底我是老子還是他是老子,倒是教起我做事來了!」賈赦氣得直哆嗦,到處找東西打人,一把抓過了牆上的劍,就朝賈璉劈砍下去,「我滅了你這黑心的王八羔子,和那畜生一起來氣我!」
賈璉忙用雙手捂著頭,書房裡的請客相公們圍上來勸,方才把賈赦勸鬆了手。
一個清客忙給賈璉解圍,「世兄還是趕緊去尋人去吧,尋回來了,也不必帶過來,叫世翁看著生氣,直接交到那邊去是正經。「
賈璉剛剛出了黑油大門,他尋思著要去哪裡尋賈琮,問道,「臨敬門外有人候著嗎?」
鄭好時道,「早派了人去了,一直沒傳來消息,三爺的小廝也在那邊候著,說是人也沒出來,就不知出了什麼事?」
賈璉心說,這樣,他難道還能闖進宮裡去要人不成?
寧榮街上,傳來了馬的嘶鳴聲,只見,夕陽西下的黃昏里,一隊披著金光的錦衣衛士護送一對紅衣太監,向著榮國府的大門疾馳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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