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東府家事
第174章 東府家事
賈琮快步過來,進明間的時候,看到北面上首放了一張嶄新的紅木嵌螺鈿理石羅漢床,說話的聲音從次間傳來,門口的丫鬟看到賈琮,正要打起帘子,賈琮道,「跟夫人說一聲。」
他是聽到裡頭有外人的聲音,是以並不進去,走到了羅漢床前落座。
「夫人,大奶奶,姑娘,侯爺回來了。」
黛玉一聽說賈琮回來了,忙起身出來,尤氏等人跟在後面。
待出了明間,黛玉看到賈琮,四目相對。
賈琮已換下了官袍,一身水藍底素麵儒衫,腰間束同色絲絛,頭戴儒巾,清俊儒雅,正坐在羅漢床上,朝她伸出手來。
黛玉水潤剔透的含露目朝他嬌嗔地看了一眼,並未接他的手,而是繞過去坐在了羅漢床的另一邊,賈琮這才朝尤氏和惜春點頭,「大嫂子,四妹妹,坐!」
疑惑的目光落在了鄭氏的身上,黛玉在一旁介紹道,「這位是后廊下芸兒他娘鄭嫂子,適才侯爺不在,鄭嫂子過來陪我們說話呢。」
賈琮這才知道是誰,賈芸便是原著中,為了在西府尋點兒事兒做,找他舅舅賒點兒香料去巴結熙鳳,反而遭受舅舅舅母一番數落白眼。
賈芸一肚子氣,在回家的半道兒上遇到了醉金剛,醉金剛倪二死皮賴臉借給了他十五兩三錢有零的銀子,賈芸拿去買了些冰片麝香之類的,巴結上了熙鳳,得了大觀園裡管種花種草的活兒。
也是因此得以在大觀園進出,賈芸才有機會與寶玉的丫鬟紅玉看對了眼。
賈琮抬了抬手,讓道,「五嫂子,請坐!」
鄭氏飛快地打量了賈琮一番,他們一脈,本是榮國府這邊的,只是那邊的當家奶奶素來不拿正眼瞧她,她要想巴結,也沒那份本錢,不像芹兒他娘,家裡有男人撐著,手裡頭還有活絡的銀錢,橫豎去了一個能進兩個,她男人早死了,家裡一貧如洗,只能靠族裡接濟些。
去了兩次,連璉二奶奶的面兒都沒見著,被人當乞丐一樣地攆出來了,也是走到了半道兒上,想到如今族長也是榮府一脈出來的,不如來這裡碰運氣。
只知道族長是榮府那邊長房三爺過繼過來的,沒曾想,如此年輕!
「侯爺,不瞞你說,我這番來,是來打秋風的!」鄭氏訕訕笑道,族長一雙眼睛跟摻著冰渣子一樣,看人的時候兩道光,像是要割人的脖子。
鄭氏心口哐當直跳,索性直言快語,也頗有些窘迫,「你侄兒芸兒,如今也不小了,眼看就奔二十上去了,親事還沒個著落,家裡也沒個一畝三分地,養了他這麼大,我如今也是沒了法子,先是求到了大房去,誰知,連那邊妯娌的面兒都沒見著,眼看日子過不下去了,就只好求到了族長跟前來。」
黛玉看向賈琮道,「適才,五嫂子也說了這樣的話,我尋思著芸兒也是你侄兒,讓他待伱下朝了過來,你考究他一番,瞧瞧有沒有適合的事兒?孩子們年歲大了,總也不能一直在家閑著,也還得歷練一番。」
賈琮端著茶杯正喝了一口茶,聽得這話,幾乎噴了,嗆個不停,黛玉一見,嚇著了,忙接了他手中的茶碗放在桌上,要起身為他拍背,賈琮握了她的手,另一隻手接過帕子,擦了一把臉。
「你笑什麼?」黛玉嬌嗔道。
賈琮是聽她說「孩子們」這才被逗樂了,當著外頭人的面終究也不好說,看向一臉懵了的五嫂子道,「夫人這話有理,既是夫人應下了,五嫂子可叫芸兒過來見我,不過今日不成了!」
鄭氏一聽這話很是失望,她上次去西府求見熙鳳,那邊也是說,二奶奶今日沒空,改日再來,她今日去,那邊又是拿這原話對付她。
難不成,東府這邊也一樣?
賈琮看向黛玉道,「適才皇上下了旨意,我有事要外出,你去幫我收拾幾件行李!」
三千營還在京營那邊,王子騰不一定肯給,他須得親自去一趟,況就這樣要過來的兵,未必好使,但是泰啟帝不知道,不帶出去還不行,帶出去又不能是累贅。
黛玉聽得心頭一顫,他好不容易才回來呢,眼中已是流露出不舍與深情來,桃花瓣兒般的唇輕輕顫抖,「又是去哪兒啊?」
「寧夏邊鎮那邊出了點事,我要過去處理,不是什麼大事,少則一個月,多則兩個月一定就回來了。」
鄭氏聽得這話,心頭也不好怨怪了,尤氏正要招呼鄭氏和惜春一塊兒離開,賈琮道,「若家裡著實困難了,讓賈芸去找賈平,讓他安排些活兒做,一個月領二兩銀子的月例,長遠的,他眼下先想好,是入科舉還是走行伍,等我回來了再說。」
鄭氏聽得這話,賈琮是真心實意在為芸兒著想,心頭也歡喜起來,「族長去外頭辦差,多保重些,我這就回去跟芸兒說,讓他好生想想。」
惜春上前來,一雙玲瓏的眼睛看著賈琮,「琮三哥,你去寧夏辦事,會不會有危險?」
「能有什麼危險?」賈琮看著這位名義上是賈敬的女兒,實則是賈赦女兒的妹妹,目光柔和,唇角掛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不要胡思亂想了,現在還在畫畫嗎?」
惜春不期然琮三哥還知道她喜歡畫畫的事,明媚的大眼睛里也滿是笑意,璀璨生輝,「不過胡亂畫罷了。」
賈琮道,「回頭我幫你尋個畫師來好好教你,既是喜歡,就多費工夫,將來說不得,咱們家要出個女畫師了。」
惜春被說得有幾分不好意思,低了頭,兩隻手扭在一起,「我不過是好頑兒。」
「覺著好頑兒的事去做,才最容易有成就。我記得二姐姐喜歡下棋,三妹妹喜歡書法,四妹妹喜歡畫畫,人人都有喜歡做的事,這也是好事。你們閨閣中,尋常不出門,成日里在家,若能有個喜歡的事兒消遣,打發時間,也是好的。」
說到這裡,賈琮心頭一動,道,「你若嫌悶得慌,不妨將二姐姐和三妹妹接過來陪你頑,我讓你嫂子收拾一處院子,一塊兒住著,早晚也有人做伴兒。「
寧國府不比從前,還要守孝,不方便與外頭往來,如今孝期已過,來往也就無禁忌。
惜春一聽這話,歡喜起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晶晶,開心道,「那我就去給二姐姐和三姐姐下帖子,邀請她們過來。」
「嗯,去吧!」賈琮清湛的桃花眼裡滿是寵溺,比起他來,惜春這個小妹妹的命運無疑是更加悲慘一些,原著中,她說過有關金鴛鴦的話,「老太太昨兒還說呢,他比我們還強呢」,在賈母的眼裡,金鴛鴦是比她們這些做孫女兒的都強,都體貼。
惜春雖跟在賈母身邊長大,因身份尷尬的緣故,得到的關注並不多,連迎春在內。
探春稍微好點,真正在賈母跟前受寵的是寶玉,原著中,看似黛玉也很受賈母的寵愛,實則內里如何,從黛玉不敢吃燕窩一節就能看出究竟來。
府里幾個姐妹,原著中迎春慘死,探春遠嫁,惜春出家,結局之令人唏噓,著實不忍。
惜春朝外跑了兩步,尤氏在一旁笑道,「女孩子家家的,走路也不好好走。」
口中說著責備的話,實則語氣也是極為寵溺。
惜春扭頭一笑,又朝賈琮跑過來,「琮三哥,我旁邊那座院子,離我近些,也大些,不如就那一套院子,收拾出來,二姐姐和三姐姐若是願意在這邊過夜,她們就住那一套院子,可好?」
「嗯,你做主就好!」賈琮道,「若有不明白的,就和大嫂子和你嫂子商量,問問她們的意見。」
「知道了!」惜春抿了抿唇瓣,不知道為何,聽到琮三哥說讓她做主,她鼻子有些發酸,心裡頭卻是極為歡喜的。 人這一生,最容易滿足,最有成就感的事,大抵就是我的人生我做主。
原著中,大觀園裡頭的女孩兒,看似錦衣華緞,玉粒金蒓,實則,誰能為自己的人生做主?看似奴僕成群,私底下還要被身邊的嬤嬤們轄制,連自己閨房裡的家都當不了,就別說婚嫁之類的人生大事了。
女孩兒家,還是要有點自主意識,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的話聽聽就好,也要有點為自己命運抗爭的意識。
賈琮故意對惜春說了這句話,也是希望這位小妹妹能夠有堅強一點的心性,不要看到了不幸,就生出棄世的念頭。
賈琮進了套間,看到黛玉指揮著紫鵑在為他收拾衣物,里裡外外堆了一堆,賈琮走過去看了一眼,扶了黛玉的肩,笑道,「你當我是去遊山玩水,還能趕著一輛馬車,帶三兩僕從呢,弄這麼多,如何方便?」
紫鵑的手頓了頓,朝兩位主子看去,見賈琮已經習慣性地將黛玉籠在了懷裡,她不由羞得臉頰一紅,想起昨夜聽到裡頭傳出的聲響動靜,著實是待不下去了,忙起身出去,順手將門關上。
「你又作怪?」黛玉嬌嗔地輕輕推了賈琮一把,賈琮在大床沿子上坐下,順手將黛玉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我是要出征,隨便挑兩身衣服便罷了,用不著這麼多。」
「出征?你才回來!」黛玉罥煙眉下的含露目中已是浮上擔憂,她纖纖素手撫上賈琮刀刻斧鑿般堅毅的側臉,滿心都是想要跟了他去的念頭。
過去一年,她已是嘗夠了相思,朝夕相處的兩個人,猛然離了伴兒,一開始還不覺得,後來日復一日的相思,似在苦苦煎熬。
「這一次不會去很久!」賈琮低下頭來,含住了她桃花杏蕊般嬌嫩的唇,吐著氣道,「很快就能回來。」
這一次,主要是為了拿到三千營,裡頭縱然是些老弱病殘也無妨,他要的只是個番號,將來辭舊換新便是了,五六千人的一支騎軍,若是作訓得當,能夠重現當年朵顏三衛的戰爭實力,在這樣一個冷兵器時代,無疑是一支勁旅。
感受著懷中人兒嬌軟的身子已經癱成水,聽著嬌喘微微,賈琮一手將其箍在懷中,另一手托著她的後腦勺,俯身下去。
黛玉的雙手不知覺地攀上賈琮的肩膀,一雙含露目已是水潤煙籠,兩顆淚珠兒掛在眼角,嬌嫩嫩如同晨露在花蕊間滾動。
「嗯,我不碰你就是了。」賈琮的手指不停,跟她說著話兒,「適才,我跟四妹妹說,可邀請二姐姐和三妹妹過來玩,若願意就多住些日子,讓你收拾一處院落給她們。」
黛玉有些不適地動了動身子,腰間硌得慌,兩隻手緊緊地揪住賈琮的衣衫,聲音斷斷續續,「若四妹妹去請,怕是……老太太不肯……讓她們過來。」
「未必!」賈琮曬然一笑,「你們若想她們過來玩,直去請就是了。」
老太太如今一心想好和他修復關係,他一向表現出不沾的態度,老太太尋思不得法,說不得會讓二姐姐和三妹妹為突破口,若黛玉和四妹妹去請,想必那邊是巴不得的。
「琮哥哥……」
「怎地還叫我琮哥哥?當著外人的面你可這般叫,只若我二人在一起,你是不是該換個稱呼了,嗯?」賈琮與她鼻尖對著鼻尖,黛玉含露目中的嬌羞如水就在眼前,令賈琮不由得呼吸都重了幾分。
「我,我不知……喚什麼才好!」黛玉別過臉去,卻感覺到耳垂上兩片溫熱傳來,被人猛地一吸,不由得一聲驚呼。
「喚夫君,或是相公?」
「夫,夫君!」
嚶嚀的聲音傳來,次間里,紫鵑滿面赤霞,後背緊靠著牆壁,雙腿併攏,整個人微微顫抖,一股熱意從身下傳來,她渾身一哆嗦,如同夢中蘇醒了一番,艱難地扶著牆壁站立起身。
賈琮將黛玉放在大床上,待她慢慢舒緩,從套間出來,鼻翼一動,嗅到了屋子裡一股奇異的味道,淡淡的海水腥味兒,不由得看向紫鵑,紫鵑垂首而立,貝齒咬著嬌唇,臉頰明霞似火,根本不敢看人。
「進去服侍夫人吧!」
「是!」紫鵑如釋重負,忙快步朝裡間走去,看到歪在床榻上的黛玉,已是衣衫凌亂,鬢髮披散,釵子散落在腳踏上,罥煙眉下含露目中春韻未散,嬌潤如雪的臉頰如海棠初綻,嬌粉芬芳,唇瓣不染而朱,微微腫起,見紫鵑進來,越發羞臊幾分,卻轉念一想,自己到底也頂不過他幾個回合,將來少不得要紫鵑在一旁幫襯。
況如今,自己年歲也小,父親再三叮囑,不待及笄不得與他圓房,他大著自己,也總不能這般,硬挺著,萬一傷了身,不如先讓紫鵑服侍著,以待日後?
「你扶我起來去沐浴吧!」黛玉起身,在紫鵑的身上聞到了一抹熟悉的味道,不由得抬眸朝她看去,見紫鵑臉頰一紅,啐了她一口,「小蹄子,你適才不會是……」
紫鵑羞臊不過,也仗著自己打小兒服侍黛玉的,明面兒上雖是主僕,實則私底下二人姐妹一般,嘴硬道,「你們兩個在裡頭不知做些什麼羞恥的事,人家在外頭避也避不開,難不成連聽都聽不得了?」
黛玉蔥管一般的指頭朝紫鵑的額頭輕戳了一下,「不害臊,還越發蹬鼻子上臉了!你比我大個四五歲,已過了及笄的年紀了,我瞧著他待你比待晴雯還好,也就沒打算把你放出去,待他回來,我與他說說,緊要關頭你替我些兒。」
紫鵑越發羞了,聲若蚊蚋,「姑娘怎地說這些了,侯爺跟前哪有我們站的地兒?」
紫鵑一急,連稱呼都亂了。
黛玉笑一聲,兩腿依舊在打顫兒,在紫鵑的攙扶下去了耳房,「英蓮和晴雯去了前院服侍,往後他來我這裡,你也近前兒服侍他,回頭這話,我也跟他說說。」
紫鵑低著頭,一雙慧黠的明眸中洋溢著喜意兒,唇瓣輕抿,唇角上翹,壓都壓不下來。
她當年被賈母派到黛玉跟前,命運其實已經註定了是要當陪嫁丫頭的,黛玉過門,她就是通房丫頭了,這是早晚的事。
就如同賈璉房裡,賈璉與熙鳳辦事,平兒在一旁服侍,事兒完了,平兒拿了大銅盆出來,讓豐兒舀水進去。
耳房裡,已經備好了熱湯,偌大的浴桶上面煙霧籠罩,水面兒上飄著被蒸騰的香氣馥郁的花瓣兒,水波微漾,花瓣兒如同小船一般輕輕飄蕩。
黛玉一頭烏髮挽起,露出如天鵝一般的脖子,光潔如玉的肩背略顯稚嫩,透著幾分小姑娘的青澀,肌膚吹彈欲破,蝴蝶骨如畫,在水霧縈繞中,若隱若現。
她輕輕撩起一抔水,水珠兒從脖子上滑下,在精緻的鎖骨處打了個轉兒,又叮咚滑落,撞擊在秀峰之巔,砸在了水面上。
賈琮來到前院,適才在這裡聽命的將領們都已經各自領命離去了,多年不曾回府,賈平搬了幾箱賬本前來稟報府中幾年來的事。
「這些賬本先放一放,我明日就要出征。對了,今日才后廊下五嫂子來找夫人,說是為了賈芸無生計著落的事。你回頭將族裡的孩子年輕人算一算,一共多少,都在做什麼,每家營生情況怎樣,做個統計,我回來之後斟酌一下這事兒。「
其實,賈琮心裡已經有了算計,眼下他資歷尚淺,根基不深,夾袋中無人,若要圖發展,須得能有忠誠,利益與他捆綁在一起的人,在沒有肯為他效死之人的前提下,族人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況,他與榮國府不睦,若想佔據大義,族人對他的認可就至關重要了,從古至今,眾叛親離之人多為世人不容,籠絡賈氏一族的人,就很有必要了。
身為族長,這也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