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寶釵:人人都是公侯千金,唯獨她
第186章 寶釵:人人都是公侯千金,唯獨她……
榮國府,正室東邊的三間小耳房裡,臨窗大炕上鋪著猩紅洋罽,王夫人坐在炕上,看隔了炕桌的賈環抄書,幾個字寫的七歪八扭的,王夫人瞧了,心頭一陣歡喜,眼中也顯出厭煩來,挪了目光。
「寶二爺來了!」門外,金釧兒歡喜的聲音傳來,緊接著,就看到金釧兒掀開了帘子,寶玉長身玉立走了進來,圓盤大臉上,卻見懨懨之色。
「我的兒,這是怎麼了?」王夫人心想著,賈琮也不在家呢,也不該有人給她的寶玉氣受,這是怎麼了?
說著,王夫人拉了寶玉的手過來,令他在自己邊兒上坐下,摸挲著寶玉的脖項,說道,「前兒的丸藥都吃完了?」
寶玉答道:「還有一丸。」
王夫人道:「明兒再取十丸來,天天臨睡的時候,叫襲人伏侍你吃了再睡。」
寶玉蔫蔫地點了頭,道:「自從太太吩咐了,襲人天天晚上想著,打發我吃。」
賈環在一旁,趴在炕桌上,咬著筆頭,看著王夫人和寶玉,眼中迸射出惡毒的光來,王夫人有所察覺,往這邊一看,賈環忙低頭又抄起來,王夫人看著心煩,讓金釧兒打發了賈環出去。
才走到了窗前,就聽到王夫人在問寶玉怎地過來了,寶玉委屈地道,「適才,東府那邊說是宮裡賞賜什麼下來了,老太太過去了,寶姐姐和雲妹妹也都跟著一塊兒過去了……」
賈環還想站著聽,彩霞推了他一把,朝屋裡努努嘴,賈環朝著彩霞扮了個鬼臉,一溜煙兒往東小院跑去。
趙姨娘正在屋裡描鞋樣子,看到賈環像是後面有鬼追趕一樣,不由得罵道,「蛆心的孽障,你又是跑什麼,哪裡有夜叉在拿你不成?」
賈環橫了趙姨娘一眼,一屁股在炕上坐下來,喊了丫鬟過來給他倒茶,也不理會趙姨娘。
趙姨娘又問道,「伱適才不是在幫太太抄經書,這才多大一會兒,怎地又回來了?」
「是在抄著,方才寶玉去了太太那裡,太太就讓我回來了。」賈環想著寶玉說的話,東府那邊又有宮裡的賞賜下來,難道說,琮哥兒又立下了功勞?
「寶二爺去太太那裡,可說了什麼?」趙姨娘挪動著屁股,挨著兒子坐,問道。
賈環將東府那邊賞賜的事說了,道,「寶玉正不高興呢,和太太說這話,太太就打發我回來了。」
趙姨娘的腦子裡補著宮裡的賞賜,畢竟,她從未見過這等盛事,也不知道是些什麼好東西,眼睛里已是發著金光了。
說起來,賈琮的身份與賈環一樣,一個是大老爺的姨娘所出,一個是二老爺的姨娘所出,當年,她與鍾氏也是有過幾次來往的,那般沒用的個女人,籠絡不住大老爺的心,竟然生了琮哥兒這麼好的一個兒子,死了還能被追贈誥命,真是有福氣呢。
而自己還活著!
趙姨娘一想到這裡,氣不打一處來,一把揪住了賈環的耳朵,賈環吃痛,哀聲叫起來,又不敢動彈,只聽見趙姨娘啐罵道,「沒出息的下流種子,一般都是姨娘養出來的,你看看琮哥兒,當了多大的官,宮裡說賞下來就賞下來,你呢?」
賈環哎呦地叫著,「三姐姐如今在那邊,你要什麼,讓三姐姐幫你討了來!」
趙姨娘聽了這話,方才鬆了手,想想又不對,探春如今被養在了那邊,她連人影兒都見不著,如何討要了來?
不過,只要她女兒在那邊,總是有些希望,趙姨娘不由得看著賈環,打起了主意來,「等琮哥兒回來了,你就去找你三姐姐,讓她在中間說和說和,琮哥兒那裡但凡有點好,讓他手指頭縫裡漏了一丁點兒,也盡夠你這蛆心的孽障受用的了!」
賈環呲溜了一下鼻涕,轉過臉去,眼角還掛著淚珠兒,分明是方才吃痛流下來的。
賈環沒搭理,趙姨娘正要再次動手,他忙道,「那也得等琮哥兒回來再說啊,他如今在外頭當大將軍呢!」
東府這邊,賈母用過午膳,便精神有些不濟,黛玉將其送到了儀門處,賈母在熙鳳的服侍下,坐車從東府離開。
寶釵和湘雲倒是留下來了,去了迎春和探春的院子里玩。
這院子,坐落在東路上,緊靠著惜春的貓兒居,一共三進,前面是抱廈,五間上房坐北朝南,通風透氣,迎春和探春一人佔了兩間半,前面的東西廂房留給丫鬟們住,院子里假山芭蕉,鵝暖石小徑的兩旁,種滿了奇花異草,正是初夏時節,群芳爭艷,花氣襲人。
「哎呀,二姐姐、三姐姐,你們這院子真是寬敞,我一來,就不想走了!」湘雲在游廊上轉著圈兒,保齡侯府里也不是沒有這樣軒峻敞亮的院子,但一般也輪不到姑娘們住。
便是三春之前在榮國府里,也是擠在王夫人房后的三間小抱廈內,擁擠不堪,哪有在這邊尊貴?
惜春倒是獨自一個人住著一處小些的院落,跟在後面,道,「說得我也想要過來和二姐姐三姐姐們擠著住了,我一個人住一座院子呢。」
湘雲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額頭,「你也別說這樣的話了,誰不知道琮哥哥最疼愛的人就是你了?你才是正兒八經的侯府千金呢!」
惜春嬌俏地笑著,迎春一貫木訥的臉上也浮現出些笑意來,探春卻是回了湘雲一手指頭,「也不知道誰才是公侯家的千金,雲妹妹是在說自己呢!」
書中,這番話原本是黛玉說的,為聽一場戲,賈母看上了作小旦和小丑的,命人賞,熙鳳看那孩子扮上活像一個人,原是說像黛玉,都看出來了,都不敢說,唯有湘雲性情爽朗也嘴快說了出來。
黛玉本沒什麼,偏寶玉生怕湘雲惹惱了黛玉,拚命使眼色,黛玉這才惱了,二人鬧起了彆扭來,寶玉又兩廂里哄著,自以為是為了二人好,誰知,越是勸著,二人的火氣越大。
這邊湘雲說,「他是小姐主子,我是奴才丫頭,得罪了他,使不得!」
那邊黛玉說,「他原是公侯的小姐,我原是貧民的丫頭,他和我頑,設若我回了口,豈不他自惹人輕賤呢。是這主意不是?」
如今,黛玉是再沒有機會說出這番話來了,反而湘雲卻又和惜春等人打鬧著說起來。
寶釵走在最後,聽著她們說什麼公侯家的千金,她面兒上依舊是掛著莊重的笑,心底里卻是頗有些苦澀,她們這些人,還真是人人都是公侯家的千金,唯獨她自己……並不是。
正獨自沉思著,湘雲又跑了回來,抱著寶釵的胳膊,「寶姐姐,寶姐姐,我們先去看了二姐姐,三姐姐和四妹妹的貓兒,再去看大奶奶養的狗兒,好不好?」
「真是拿你沒辦法,多大的人了,還這般的玩心重!」寶釵笑著嗔怪了一聲,卻也是充滿了寵溺的眼神,湘雲沐浴其中,越發覺得寶姐姐是真好,也恨自己不能有個這樣的好姐姐。
擼了一會兒貓,湘雲便問道,「四妹妹的院子叫貓兒居,二姐姐三姐姐你們這院子怎地沒有取名字?」
這一說,便提醒了二春,幾個人開始湊在一塊兒,絞盡腦汁地想名字,各自想了好幾個,都覺得不妥。
「依我看,這裡的芭蕉多,不如叫蕉院好了,這個蕉又應了『嬌』,豈不是好?」
寶釵道,不愧是原著中大觀園裡與黛玉一般有才氣的,此言一出,姑娘們都覺得妥當,便由探春執筆,將「蕉院」二字寫下,命人送去給賈平,早早地做了匾額送來,好掛上去。
這邊姑娘家們頑鬧,黛玉則命人將賞賜的都登記上冊后,將兩匹顏色素雅一些的宮緞拿出來,命人給大奶奶送去,又各自挑了兩匹,分別命人給西府那邊的蘭哥兒和環哥兒送過去。 紫鵑不解,道,「夫人從前也並沒有從那邊得些什麼,如今,何苦要做這樣的人情?」
黛玉道,「你什麼時候也學得這麼小氣起來了?姑娘們都得了,爺們兒一樣兒沒得,原也不值當什麼的東西,何苦落人口舌?」
「這是宮裡賞下來的,誰又好嚼什麼舌根?」
「我原還說你是個聰明的,如今一看,也是個蠢的!」黛玉也不與她分辨,只吩咐將東西送過去,心裡卻是打算的,宮裡賞了下來,若要周全禮數,堵人口舌,她應當將賞賜先孝敬老太太,再孝敬賈赦夫婦,但顯然,她不想這般做,不如送些給家裡的姐妹和爺們,免了話語是非,也叫人挑不出錯兒來。
珠大奶奶一個寡婦失業的,領著蘭哥兒過日子,平日里也並沒見那邊太太多照顧些,環哥兒更是跟著姨娘過,比起當年琮哥哥和她婆婆來,也就強了那麼一些。
他們這般周濟著,誰也說不出不是來。
有些事能做不能說,有些事能說不能做,便是這個道理了。
東府這邊,一派和氣,黛玉在寧熙堂午睡,尤氏在自己的院子里,看著新送來的宮緞,正尋思著做兩身衣服穿。
她一個寡婦,平日里要是打扮起來,總歸是不好,好在,她在這邊極為自在,只要不到西府那邊去,倒也無人約束,因此,平常,尤氏也會悉心打扮自己一番,也是給自己找個好心情。
臨敬殿里,到了午朝時間,大臣們都候著了,泰啟帝走上御座的時候,輕咳了兩聲,惹得大臣們一陣下跪問安,泰啟帝一面落座,一面道,「平身吧,朕無事!今日先說說寧夏衛叛亂之事,寧國侯……」
說到這裡,泰啟帝只覺得嗓子有點發癢,便咳嗽起來了。
「皇上,寧國侯賈琮自二月領軍前往寧夏平叛,至今已經二月有餘,卻於戰事無任何進展,至今無捷報傳回,臣以為,寧國侯虛名有餘,實戰不足,貽誤戰機,耽於國事,實不配擔起平叛總兵官之名,還請皇上擇良將以換之,以免久誤至釀大患。」河南道御史徐光啟率先發言,張口就開始彈劾賈琮。
泰啟帝愣了一下,坐在御座上,環視了一圈諸臣子,見其神色,心中已是有了數,刨開眾臣對賈琮的偏見,賈琮有些事做得確實不怎麼地道,在外平叛這兩個月來,除了一日向泰啟帝一彙報,事無巨細密奏之外,從未正式公開向朝廷彙報進展,以至於內閣如今對寧夏衛的戰況也是知之有限。
這就容易讓人誤會,賈琮在寧夏那邊究竟怎麼回事,戰事膠著,還是說接連敗仗?況,打仗燒的是銀錢,雖說戶部這一次並沒有拿出多少銀錢來,但內孥也是錢,泰啟帝內藏庫里的銀子,早就被戶部盯著,賈琮多花一兩,戶部就少了一兩。
北靜郡王水溶微微垂眸,站著紋絲不動,如同沒聽見徐光啟的彈劾一樣,心裡頭卻是鬆了一口氣。
昨日,他們幾個議著的時候,南安郡王耿熙就想要尋人彈劾賈琮,但被他攔著了,他料定文官這邊應當是已經坐不住了,與其親自下場,還不如看賈琮與文官人等狗咬狗,他們撿現成的棗兒。
若賈琮被罷,該想著推什麼人上去的好,屆時,說不得賈琮不光得把三千營給吐出來,連飛熊衛都得落到他們的手裡了。
耿熙的意思,還是給柳芳好,畢竟上一次,柳芳幾乎沒被賈琮氣死。
「皇上,據聞,賈琮在江南抗倭之時,所領軍卒皆是遼東總兵夏進所訓,所用戰略皆是其師夏進所定,賈琮不過是夏進手中一提線木偶,縱然立下戰功,也非其能耐。賈琮實乃欺名盜世之輩,狡詐狂妄之徒,此次寧夏平叛,兩個月過去無一寸戰功,反而貽誤戰機,禍國殃民,寧夏事急,臣邱兆麟奏請皇上嚴懲賈琮,褫奪爵位,將其下獄,以正國法,並擇能征善戰者替之,速速平叛,以安民心!」
「臣附議!」
「臣附議!」
……
眼看彈劾一發不可收拾,顯然這是一場密謀已久的陰謀,只是,這些人似乎沒有搞清楚一件事。
泰啟帝的目光環視一圈后,落在了首輔趙菘的面上,感覺到皇帝看向自己,趙菘渾身一顫,腰也越發彎了些,表現出了最大的恭敬。
「趙愛卿,你說說看,寧夏平叛一事,你是怎麼看的?」
到了此時,群臣們還沒有聽出泰啟帝話里的意思,倒是章啟林,眼珠子上滾,偷偷地朝坐在御座上的皇帝看了一眼,皇帝的心情似乎很好,那麼寧夏那邊的進展應當非常順利。
這時候,章啟林才注意到了皇帝的說辭,問的不是「換將」一事,而是「寧夏平叛」一事。
「回皇上的話,寧夏平叛以來,臣只在一個半月前得到消息,被叛軍佔領的四十七堡已經被收復。寧國侯所領大軍將寧夏鎮圍得水泄不通,但至今日,臣並未得到大軍攻克的捷報,臣以為,如此膠著狀態,有辱我大順國體,寧國侯精於海戰,未必懂攻城之戰,當遣精於攻克之將以將之!」
南安郡王忙踏出一步,道,「皇上,依臣觀之,寧夏鎮處低洼之地,而周邊有黃河之水可引,若硬攻不克,可下令挖河道引水以灌之……」
說到這裡,朝堂上一陣驚嘆之聲,顯然,眾臣均是覺得,南安郡王此法可行,而皇帝也是微微點頭,似乎也在讚賞南安郡王這克敵之法。
唯有宋洪,這位泰啟帝身邊的第一內侍,此時為這些朝臣們尷尬得腳指頭都快要摳穿地面了,他低著頭,不由得想到了寧國侯的戰報中,也說起原本引黃河水灌城也是一法,只想到城中還有大順百姓,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打算用此法解圍。
當然,宋洪也能想到,寧國侯的仁慈之心也是有限,若非寧國侯早就在寧夏鎮中埋下了伏兵,到了最後,真要做出犧牲,他可能還是會犧牲城中百姓,而不是拿大順軍卒去當炮灰。
泰啟帝的點頭讚賞,給了南安郡王等人錯覺,以至於,北靜郡王此時也按捺不住上前湊熱鬧,「皇上,臣以為,安南郡王此攻城之法可行,但具體實施,也須有經驗之將領為之。寧國侯雖在抗倭之役中立下戰功,但到底年齡經驗有限,寧夏平叛非同小可,一旦鎮壓不及,易釀成大患,還請皇上及早定奪!」
「爾等以為,朕還有何將可用?可在兩個月內,將此叛亂就地平息?」
說實話,泰啟帝原本以為賈琮最起碼需要六個月時間平叛,而他也做好了此思想準備,就如同當初,賈琮在江南抗倭,他原以為賈琮最少需要三年時間,結果,賈琮只用了一年時間,還給了他那麼大的驚喜。
「臣舉薦后軍都督府同知一等子爵柳芳!」水溶決定,好事做到底,給柳芳一個正名的機會,省得當初賈琮對柳芳的詆毀,將來被柳芳帶進棺材里去。
南安郡王也附議。
泰啟帝看在眼裡,點點頭,對宋洪道,「將寧國侯的戰報念一遍,好叫諸位臣工心裡有數,寧夏叛亂已平,諸位臣工與其有時間在朕跟前詆毀寧國侯,不如好生想想,如何避免此等不該發生之兵禍!」
這也是賈琮在密奏中對泰啟帝說過的話,寧夏兵變,說到底,還是文武制衡出了問題,巡撫王楫要負主要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