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鏡湖偶遇
我猶疑著,九曲回腸轉了十八彎,宮中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看這小子衣著華貴,非等閑之輩,隨即再一次坐下。
“姐姐是哪個宮的宮女,我可不可以時常來尋你玩耍呀?”
“鳳儀宮的。”
此刻我衣著簡潔,青絲信手挽了個花,倒是蠻像宮女的裝扮的,也不怪他眼拙,我並不戳穿。
我也不拐彎抹角,直接步入正題吹捧,“看你像是個權勢滔天的,哪天能否帶我去宮外轉轉,整天憋在宮中,如籠中鳥,網中魚,失卻了自由的光輝。”
他慨然應允,還真沒想到這小子這麽好說話,我暗想出宮之事於他而言是再簡單不過了,而於我而言卻難如登天,“唉!”想到此節,不由得歎了口氣。
“姐姐是不想入宮做宮女嗎?姐姐如此美貌,這是旁個女子幾世都修不來的福氣,本該無半絲憂愁才是,可姐姐眉宇間總是籠罩著濃濃的陰霾,姐姐是有煩心事嗎?”
這小子雖然年幼,但心細如發,極擅察言觀色,洞察力極為敏銳,立刻捕捉到了我的愁緒,洞察了我鬱悶的心情。想他在錯綜複雜的深宮中浸染多年練就而成的。
“是,我不願進宮,一入宮門深似海,高高的宮牆徹底扼殺了我的自由,再想出去就難了。”
“姐姐,你不用因此而煩憂,想出宮玩於我很容易,哪日我帶你去便是。”
他的話令我心中的陰霾驅散了不少,我見天色漸晚,不想和他再多說什麽,便起身與他告辭,他戀戀不舍的眸光一直灼燒著我的後背。
我緩緩向武英宮行去,婕嬪妃的攬勝閣是回武英宮的必經之處,恍然想起已有些時日未見婕嬪妃了,好像自那個盆景搬出我的臥房,她就消匿不見,杳無音訊了。雖我是正宮王後,後宮之事按禮製應由王後掌印,楚王也曾多次遊說,但我是閑散慣了,更遑論我心中自有溝壑,有我的九曲十八繞,自是固辭不受,婕嬪妃當然樂而受之,欣然接受,喜不自勝,平日裏還是多加招搖的。
近日卻如此低調蠻反常的,行至攬勝閣外,巧遇婕嬪妃的貼身侍女巧兒,急色匆匆地從門內走出來,看見我忙駐足打躬行禮。
“最近怎麽沒見你家主子?”
“王後,我家主子身染重恙,下不了床榻了,多日來一直在床榻上歇著,我正欲去藥膳房取藥。”
“哦,那你快些去吧,別耽擱了。”
“是,王後。”巧兒隨即起身告退。
心中感到事情很蹊蹺,婕嬪妃恰好此時重恙,正於盆景事件之後,莫不是……
楚王一直按兵不動,息事寧人,難道一切都是假象?莫不是在這裏等著,我不寒而栗,毛骨悚然,連忙搖搖頭把這可怕念頭驅散,但願我想錯了,楚王不至於如此狠毒薄情,畢竟婕妃自他太子起便陪伴身側了,十年的夫妻情應該還會有所顧忌。
作為王後,即使再忙,此時也應撥冗探望。遂邁步進了屋,婕嬪妃正倚在軟榻上打盹,麵露疲倦之色,形容憔悴,琪兒侍立一旁,見了我,連忙讓座。
我淺笑:“聽說姐姐身體不適,可有大礙?”
她懶懶地動了動身子,懷中始終緊緊地抱著一個軟枕,“嗯,就是渾身無力,嗜睡的很。”
房中彌漫著藥草香味,我卻嗅出一種不同尋常的味道,我走至桌案邊,撚起碗中的殘藥渣,放置鼻端輕嗅,狀似無意地詢問:“這是姐姐喝的湯藥嗎?”
“是,這是王親自下令太醫開的藥方。”
我將視線轉向她懷中的軟枕,軟枕為紅色綢緞包裹,布料嶄新,針腳縫合間間或嗞出幾根細小的枯枝。
“姐姐新添置的軟枕吧,好漂亮,我看看。”
說著伸出手欲拿軟枕,婕嬪妃下意識地側身閃避,懷裏將軟枕抱得更緊了,一陣猶疑,見我堅持,隻得鬆了手,邊說道:“這軟枕是前幾日王親自來攬勝閣送與我的。”即使病態懨懨,也難掩口中的得意。
我拿過軟枕,撚過一根嗞出的枯枝聞了聞,霎時變色,果不出我所料,此軟枕乃藥枕,枕中裝滿了軟質草藥,手感綿軟,極宜製枕,單這味草藥散發的藥香吸進身體內並無妨,然與她飲下的藥湯中的一味結合便是大禍,禍及人命。雖婕嬪妃對我歹毒,欲置我於無子,但我樂得其所,心中雖對她不喜,但那恨意,還不足以置她於死地。
欲救她,卻又不能說破楚王的處心積慮,陰險計謀。
“姐姐,我那裏有個更漂亮的軟枕,妹妹和你交換如何?”
婕嬪妃一把從我手中搶過軟枕,緊緊地抱在懷中,“不!妹妹是嫉妒了嗎?王已有好幾日不曾來了。”
神情中難掩落寞,而後仰起頭看著我,眸中含著恨意,悲憤難以抑製。
“我和王青梅竹馬,陪在王身畔近十年了,而你甫一入宮,就矯揉造作,耍盡心機,欲擒故縱獨霸了王的恩寵,你一人將我們的寵愛盡奪,難道王愛惜我,念著舊情送我一個軟枕讓我聊寄情思,你也忌恨,不允嗎?”她憤恨地說著,能看出她對我的刻骨恨意。
話音剛落,楚王疾步而入,婕嬪妃立時梨花帶雨,淚珠漣漣地向楚王告狀:“王,王後欲奪王送我的軟枕呢!”
楚王並未看她,一進門便將我攬入懷中,摟抱著將我帶出攬勝閣,輕歎:“婕妃病著,你不要來打擾她,讓她好好安靜修養。”
我心頭微微一顫,沒來由的恐懼,他若要算計一個人,那個人定是避無所避,不知情的以為她偏袒婕妃,嫌我打擾。
正在驚疑不定,卻聽他又道:“來人,將攬勝閣關閉,沒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隨意出入。”
我吃了一驚,他……好狠的心,這是要讓她關在攬勝閣裏……等死?
他見我沒有說話,淺笑道:“怎麽了?本王是怕人多嘴雜,打擾了她休養,你也不要來了,小心累著。寶兒,你顧好自己就成了,我還盼著宮中有個小太子呢。別的事,就少操心。”說著輕撫我的腹部。
我努力地吸了一口氣,隻得淡淡道:“好。我知道了。”
他微微笑了,握著我的手慢慢地往武英宮走去。每走一步,我的心就每冷一分,他這樣待他的結發枕邊之人,若將來有一天,是我,背叛了他,欺騙了他……越想越怕,竟止不住微微發抖,不寒而栗。
他臉色微變,將我抱進懷裏,低聲道:“怎麽了?你冷嗎?”
我忽生懼意,連忙閉上眼,輕輕道:“沒事,可能是太累了。我……歇歇就好。”
他眸光微閃,深沉難懂,卻隻輕輕歎了一口氣,將我抱了起來,一路進了武英宮。我也緘默不語,任他抱我進了內室,放在軟榻之上。我定了定神,喘勻了氣息,閉了眼養神,不敢看他。隻覺得他的手在我的臉上輕撫,輕聲喚道:“寶兒……”我嗯了一聲翻過身去,佯作睡了。他坐在我身旁,沒再作聲,隻是用手上上下下來回輕撫我的後背,似在安撫我。
雖稍作休憩,我仍神情懨懨。我亦漸漸察覺,來到這個時空我命途多舛的境遇,尤其那日楚王對我的強迫,確實對我的精神造成了巨大的傷害,我變得極其纖弱敏感脆弱,相比現代時空那個可謂無堅不摧的我,天壤之差,雲泥之別。
翌日,楚王沒有上朝議政,偕我在武英宮後的花園內賞景散心,信步走著,我狀似無意地問道:“王,昨日遣人跟蹤我嗎?怎的我前腳剛至攬勝閣,您後腳就到了。”
“寶兒,我沒有這樣做,是攬勝閣的奴才們通報了我,平素你和婕嬪妃並不交好,我那麽著急,是擔心她會傷害你。”
停頓半晌,方誠意滿滿,“寶兒,你我之間要相互信任,你永遠陪在我身邊,不要離開我可好?”
我沒有答複他,顧左右而言他,“婕嬪妃病得很重,你不去瞧瞧她?她對王可是思情切切呢!”
“讓她安心靜養,不打擾她了。”他沉著嗓音說道。
好狠的心,安心靜養不如說安心等死。
“有一日我也會身染重疾,會駕鶴西去,也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你。”我有意刺激他。
楚王倏爾捂住我的嘴,臉色慘白,似受了驚嚇,眸中劇痛,悲切地牢牢注視著我,一字字緩緩吐出,“你放心好了,若果真這樣我也不會讓你離開我的,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必與你如影隨形。”
“你簡直魔怔了,瘋了。”聞言我徹底震驚了,不禁喃喃出聲。
“寶兒,你說的很對呢,為了你,我是人可以墮入魔,我就是天界的天君為了你墮入魔亦在所不辭。”
楚王的這番話的確給我帶來很大的衝擊,看來說服他主動放我走簡直是癡人說夢,我心中不能再對他抱有任何奢望,隻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來行事,為今之計隻能沉住氣,耐心等待時機。